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著每一寸皮膚,滲透進裂開的傷口,帶來針扎般的劇痛。地下暗河的水流比之前更加湍急,如同無形的巨手拖拽著江則殘破的身體,在絕對的黑暗中沖向未知的下游。
胸口的“印記”灼燒般疼痛,那團被強行塞入的、“原生體”的分流能量極不穩定,像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微型恒星,每一次悸動都沖擊著他瀕臨崩潰的生理系統。更可怕的是與這能量緊密纏繞的小雨的意識波動——她如同風暴中脆弱的燭火,每一次能量的震蕩都讓她更加微弱。
他必須保持清醒,必須用意志力強行約束著胸口的“炸彈”,同時還要分出一部分心神,透過那無處不在的、殘存的意識網絡,感知著外界,艱難地引導著水流,避免撞上隱藏的礁石或巖壁。
這種分裂的、極限的負荷,幾乎要將他的大腦徹底燒毀。
右眼瞳孔深處,那非人的幾何冷光不時閃爍一下,帶來一些破碎的、超越常規感官的信息碎片:
——溶洞內,雷指揮著幸存者,試圖利用Ω-7設施殘留的防御機制,抵擋“搖籃”后續部隊的瘋狂進攻,傷亡慘重。——更遠處,林默暴怒的咆哮通過加密頻道傳播,調動著更多的資源,一張針對西部荒漠的大網正在飛速撒開。——地表,“靈境”崩潰的余波仍在擴散,無數剛剛蘇醒的意識茫然無措,而殘存的“皈依者”和變異生物在廢墟中徘徊,新的混亂在滋生。——甚至……他能模糊地感覺到,極西方位,那個代號“燧石”的坐標點,散發出一種奇特的、能夠扭曲和弱化意識波動的“空洞”感。
這感知并非毫無代價。每一次右眼的閃爍,都伴隨著顱內血管即將爆裂的劇痛,以及“原生體”能量更加不穩定的躁動。它在適應他,學習他,甚至……開始反過來試探他的意志邊界。
他就像一個在刀尖上跳舞的走鋼絲者,腳下是萬丈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水流的速度終于漸漸放緩。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不是人工光源,而是某種地底苔蘚和真菌散發出的、幽綠色的生物光。
河道在這里變得寬闊,匯入了一個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泊周圍是粗糙開鑿過的巖壁,甚至能看到一些銹蝕的金屬支架和廢棄的礦車軌道。這里像是一個被遺棄了無數年的古老礦洞深處。
湖岸邊,影影綽綽地有一些簡陋的窩棚和篝火的余燼。空氣中彌漫著魚腥味、體臭味和一種緊張的沉寂。
江則用盡最后力氣,掙扎著爬上一處淺灘,癱倒在冰冷潮濕的石地上,劇烈地咳嗽著,嘔出帶著血絲的河水。他胸口的灼熱感暫時平息了一些,但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
他的到來,立刻引起了注意。
幾個瘦骨嶙峋、穿著破爛皮襖、臉上涂抹著怪異礦物顏料的人,如同幽靈般從陰影中浮現出來。他們手中拿著魚叉、骨刀和自制的弩箭,眼神里充滿了野獸般的警惕和一種長期生活在極端壓力下的麻木與兇狠。他們的目光在江則破爛的實驗袍和明顯不屬于地底的蒼白皮膚上掃過,最終落在他因為痛苦而扭曲、偶爾掠過一絲非人冷光的臉上。
“水鬼?還是‘搖籃’的臭蟲?”一個領頭的老者嘶啞地開口,他的聲音像是砂輪摩擦石頭。
江則試圖開口,卻發現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另一個方向傳來一陣騷動。幾個同樣打扮、但看起來稍微“富裕”些的人,拖著一個巨大的、仍在掙扎的、類似盲眼鯰魚的地下生物走了過來。看到江則,他們也停了下來,目光閃爍。
“老炭頭,看來你這邊也撈到‘貨’了?”那群人中一個獨眼壯漢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黃牙,“這細皮嫩肉的,不像下面的人。說不定能換不少好東西。”
被稱為老炭頭的老者冷哼一聲:“毒牙,規矩是各找各的,‘貨’誰撈到歸誰。”
“規矩?”獨眼毒牙嗤笑一聲,“現在還有屁的規矩!上面天都塌了!‘靈境’完了,‘搖籃’的那群老爺們像瘋狗一樣到處咬人!誰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當然是能撈多少算多少!”
兩撥人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武器微微抬起,互相警惕地看著對方,又同時貪婪地瞥向癱倒在地、毫無反抗能力的江則。顯然,在這種朝不保夕的環境里,一個陌生的、看起來有些特殊的“外來者”,本身就是一種可以交易的“資源”。
江則心中冰冷。剛出狼窩,又入虎穴。這些地底遺民根本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什么。
他嘗試調動一絲意志力,哪怕只是散發出一點點威懾。
但胸口的能量立刻劇烈反應,如同被刺激的毒蛇,猛地反噬!一股尖銳的疼痛直沖大腦,讓他眼前一黑,差點徹底暈厥!小雨的意識波動也傳來一陣痛苦的顫栗。
不行!他現在太虛弱了!強行使用力量,最先毀滅的是他自己和小雨!
就在兩邊劍拔弩張,即將動手搶奪之際——
“嗚——嗚——嗚——”
一陣低沉而蒼涼的號角聲,突然從礦洞深處某個高高的平臺上響起,回蕩在巨大的地下湖泊上空。
聽到這號角聲,無論是老炭頭還是毒牙的人,臉色都是一變,下意識地收斂了敵意和貪婪,露出了某種混雜著敬畏和恐懼的神情。
號角聲過后,一個身影出現在那處平臺上。
那是一個女人。身材高挑,穿著用某種堅韌的暗色獸皮和廢棄金屬片混搭而成的衣物,臉上同樣有著礦物涂料的痕跡,但圖案更加復雜和神秘。她的眼神銳利如鷹,掃過下方湖泊邊的情景,最終落在江則身上。
她的目光在江則那異樣的右眼和胸口(雖然看不到能量,但她似乎能感知到某種異常)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驚詫和凝重。
“把他帶過來。”女人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清晰地傳到下方每一個人的耳中。“不是作為貨物。是作為……‘客人’。”
老炭頭和毒牙等人面面相覷,顯然有些不愿,但不敢違背那女人的命令。最終,老炭頭揮了揮手,兩個手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粗魯地將江則架了起來。
江則沒有反抗。他此刻也無力反抗。他只是艱難地抬起頭,望向平臺上那個神秘的女人。
右眼的冷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閃爍了一下。
一瞬間,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那個女人。
他“看”到她的意識波動,與這片地下礦洞、與那些發光的苔蘚、甚至與更深處的某種地質結構產生著一種極其微弱而和諧的共振。她似乎……能一定程度地感知和影響這片地下的環境?
而更讓他心驚的是,在女人身后的陰影里,他“看”到一個蜷縮著的、身上覆蓋著破布的小小身影。那身影散發出的意識波動……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被強行壓抑的、非人的冰冷和空洞,與他之前見過的“皈依者”相似,卻又有些不同——更加穩定,更加……受控?
這女人……是誰?她似乎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在某種程度上,也在利用著“母境”崩潰后殘留的力量?
他被架著,沿著陡峭的棧道,走向那個平臺。
每一步都牽動著全身的傷痛和胸口的灼熱。
新的謎團就在眼前。
而遙遠的西方,“燧石”基地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也是可能的新陷阱,在等待著他。
地下礦洞的空氣粘稠而沉重,混合著潮濕的巖石、腐爛的苔蘚和長期未清洗的人體氣味。江則被兩個粗魯的遺民架著,拖上陡峭的、吱呀作響的木制棧道。每向上一步,胸口的灼熱和全身的傷口都帶來新一輪的撕裂痛楚,視野邊緣發黑,耳中嗡鳴不止。
平臺比下方看起來更加寬闊,更像一個依托著天然巖洞修建的簡陋議事廳。中央燃燒著一簇不同于下方篝火的、散發著奇異幽香的苔蘚堆,投下搖曳不定的、帶著些許迷幻色彩的光芒。
那個女人——被稱為“薩瑪”的女首領——就站在火光邊緣。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牢牢鎖定著江則,特別是他那只偶爾閃過非人冷光的右眼。她的臉上沒有明顯的敵意,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能看透靈魂的審視和極度的謹慎。
“放開他。”薩瑪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架著江則的兩個遺民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手。江則失去支撐,踉蹌一步,幾乎摔倒,勉強用手撐住旁邊冰冷的巖壁才穩住身體,劇烈地喘息著。
“你是誰?”薩瑪問道,目光沒有絲毫移動,“從上面來。帶著……不屬于你的‘回聲’。還有‘搖籃’的獵狗在你身后窮追不舍。”
她的用詞很獨特——“回聲”。似乎是她對那種意識殘留力量的稱呼。
江則艱難地抬起頭,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聲音沙啞得如同破布摩擦:“……一個……想活下去的人……”
“活下去?”薩瑪嘴角勾起一絲近乎嘲諷的弧度,“帶著‘深淵的回聲’和‘搖籃’的印記,你想在哪里活下去?地表已成煉獄,地下……也并非凈土。”她的目光掃過下方湖泊邊那些依舊虎視眈眈的遺民,“在這里,你要么成為食物,要么成為籌碼。”
江則沉默。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你……能感覺到它?”他艱難地反問,指向自己的胸口。
薩瑪的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大地會低語。巖石會記憶。我們‘磐石之子’世代居住于此,能聽到那些常人無法感知的‘回聲’。而你……”她微微瞇起眼,“你不是一個簡單的共鳴者。你像是一個……破碎的容器,里面卻裝著風暴。一個行走的、瀕臨爆裂的‘回聲之源’。”
她的感知竟然如此敏銳!雖然無法完全理解“原生體”能量的本質,卻能清晰地察覺到它的存在和危險性。
“它……不穩定……”江則喘息著承認,“我需要……去一個地方……西方……‘燧石’……”
當“燧石”這個詞說出口時,薩瑪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身后陰影里,那個一直蜷縮著的、覆蓋著破布的小小身影也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燧石……”薩瑪的聲音變得極其低沉,甚至帶上了一絲……敬畏與恐懼?“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誰告訴你的?”
“……一個……幽靈……”江則如實回答,他已沒有力氣編織謊言。
薩瑪死死盯著他,仿佛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平臺上一時間只剩下苔蘚火堆燃燒的細微噼啪聲和下方隱約傳來的水流聲。
良久,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復雜無比:“‘燧石’……是遺忘之地,也是禁忌之地。是‘回聲’的墓場,也是……可能的新生之地。古老傳說里,那是第一個聽到‘大地低語’卻又試圖將其沉默的先民之所。通往那里的路早已斷絕,充滿比‘搖籃’獵狗更可怕的‘古代之影’。”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而且,‘搖籃’的人……很久以前就在尋找它。他們似乎認為那里藏著能徹底控制‘回聲’的鑰匙。”
江則的心沉了下去。連這些地底遺民都覺得危險重重,“搖籃”更是早已盯上,他的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我必須去。”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決絕,“不是為了控制……是為了……活下去。為了……救我妹妹。”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自己胸口,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那與能量核心纏繞在一起的、微弱的意識之光。
薩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片刻。她似乎能模糊地感知到那團能量核心旁,還有另一縷極其微弱、卻截然不同的意識殘留。
“……姐妹之絆,穿越深淵……”她喃喃自語,像是念誦一句古老的諺語。她的眼神再次發生變化,少了一些審視,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了然甚至是一絲極淡的同情。
“你的旅程,注定充滿荊棘與陰影。”她最終說道,“‘磐石之子’無法給你太多幫助。我們自身難保,且必須保持‘回聲’的平衡,過度的干擾會引來更大的災難。”
她話鋒一轉:“但是,大地記錄一切。我們可以為你指明一條相對安全的、通往西部方向的古老礦道。那是我們先民走過的路,或許能幫你避開一部分‘搖籃’的追蹤和地上的瘋狂。至于剩下的……就看你和‘回聲’的造化了。”
這已是意料之外的幫助。江則艱難地點了點頭:“……謝謝……”
薩瑪對旁邊一個手下示意了一下。那人很快取來一張粗糙的、仿佛是用某種獸皮和礦物顏料繪制的地圖,上面標注著蜿蜒的路徑和許多奇特的符號。
“沿著標記‘哭泣寡婦’的裂隙向北,找到三條地下河交匯的‘沉默三角洲’,然后向西,進入‘銹蝕峽谷’……記住,避開所有散發著‘甜膩夢境’氣息的洞穴,那是‘古代之影’的巢穴……”
就在薩瑪仔細交代路線時——
嗡——!!!
一股強烈至極的、充滿暴虐和貪婪意味的意識掃描,如同無形的海嘯,猛地席卷過整個地下湖泊!
來自“搖籃”!而且是比之前更加精準、更加強大的掃描!林默顯然動用了更高級別的搜索手段,鎖定了這片區域!
“呃!”江則悶哼一聲,胸口的能量核心被這掃描劇烈引動,如同被重錘擊中,一口鮮血再次噴出!他幾乎無法維持意志的封鎖!
下方湖泊邊的人群頓時陷入巨大的恐慌!老炭頭、毒牙等人驚駭地望向掃描傳來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如同受驚的野獸。
薩瑪臉色也是劇變!她猛地抬頭,眼中銳利的光芒閃爍,雙手快速在胸前結出一個復雜的手印,口中念誦起低沉而古老的音節。
隨著她的吟誦,平臺上那些發光的苔蘚光芒大盛!周圍巖壁上的某些特殊礦物也似乎與之共鳴,散發出微弱的波動。整個平臺區域的空間仿佛泛起了一層無形的漣漪,巧妙地扭曲、折射了那股強大的意識掃描,使其變得模糊和失準。
但這顯然極其耗費心力!薩瑪的額頭瞬間布滿細密的汗珠,身體微微搖晃。
“他們……找到大致范圍了!”她急促地對江則說道,“你必須立刻離開!沿著我給你的路線走!快!”
她將一個粗糙的水袋和一小包散發著濃郁礦物和草藥氣味的東西塞進江則手里:“水和‘清醒石’粉末,能稍微壓制‘回聲’的躁動,但支撐不了多久!”
江則接過東西,深深看了薩瑪一眼,將那份簡陋的地圖死死攥在手里。
沒有時間道別。
他轉身,忍著劇痛,沿著平臺另一側一條更加狹窄陡峭、通往更深黑暗的小徑,踉蹌著沖了下去。
身后,那股強大的意識掃描再次襲來,雖然被薩瑪的力量干擾,卻依舊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放!他甚至能模糊地“聽”到林默那瘋狂而興奮的意念在虛空中回蕩:“……找到你了……蟲子……你跑不掉……”
更遠處,似乎還傳來了高速載具的轟鳴聲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微弱嗡鳴!“搖籃”的地面部隊,正在快速逼近這個地下礦洞的出口!
江則一頭扎進黑暗的礦道之中。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地圖上的標記在腦海中飛快閃過,與右眼偶爾提供的、破碎的方向感相互印證。
“哭泣寡婦裂隙”……“沉默三角洲”……
他發足狂奔,不顧一切地將薩瑪給的“清醒石”粉末倒入口中,混合著冷水吞下。一股強烈的、帶著刺痛感的清涼猛地沖上大腦,暫時壓下了那幾乎要撕裂意識的痛苦和躁動,讓他獲得了片刻的清明。
但也僅僅是片刻。胸口的能量核心如同被激怒的困獸,更加猛烈地沖擊著他的封鎖。
而小雨的意識,在這劇烈的震蕩中,愈發微弱,如同風中殘燭。
追逐在繼續。
意識掃描如同探照燈,一次次掃過這片地下區域。身后遠處,傳來了爆炸聲和能量武器交火的轟鳴——顯然是“搖籃”的先頭部隊已經和“磐石之子”發生了沖突!
江則咬緊牙關,將所有的意志力都用于奔跑、壓制能量核心、以及維系小雨那絲微弱的意識之上。
他沖過一條條岔路,憑借著一絲本能和地圖的指引做出選擇。礦道時而寬闊,時而狹窄得需要側身才能通過。腳下有時是堅實的巖石,有時是深及腳踝的冰冷泥濘。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水流聲變得宏大起來。他沖出一個洞口,眼前赫然是三條洶涌的地下河交匯形成的巨大漩渦地帶——沉默三角洲!
巨大的水流轟鳴聲在這里奇異地變得沉悶,仿佛被某種力量吸收了一般,給人一種極度壓抑的寂靜感。河面上彌漫著濃厚的、冰冷的水汽。
地圖指示,需要繞過三角洲,進入對面巖壁上的“銹蝕峽谷”。
但就在此時——
咻!咻!
兩道熾熱的能量光束,從他剛剛沖出的洞口射出,狠狠擊打在旁邊的巖壁上,熔出兩個冒煙的小洞!
“發現目標!在三角洲邊緣!”冰冷的報告聲透過面罩傳來。
兩名穿著黑色重型防護服的“搖籃”精銳士兵,如同鬼魅般從洞口中沖出,手中的能量武器再次抬起,鎖定了江則!
他們竟然這么快就突破了“磐石之子”的阻攔,甚至找到了這條隱蔽的礦道!
江則瞳孔驟縮!前有深淵激流,后有追兵!
絕境!
他沒有絲毫猶豫,在能量光束再次射來的瞬間,猛地向前一躍,不是沖向對岸,而是直接跳入了那冰冷洶涌、漩渦遍布的沉默三角洲之中!
“噗通!”
巨大的沖擊力和冰冷的河水瞬間將他吞沒!湍急的漩渦撕扯著他的身體,將他瘋狂地拽向河底!
那兩名“搖籃”士兵沖到岸邊,試圖用武器鎖定水下的目標,但河水湍急渾濁,根本無法瞄準。
“目標跳河!請求水下單位支援!”士兵對著通訊器吼道。
水下,江則拼命掙扎著,試圖浮出水面。但漩渦的力量太大了,胸口的灼痛和身體的重傷讓他幾乎無法有效劃水。意識再次開始模糊,冰冷的河水不斷灌入他的口鼻。
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沉入河底黑暗之時——
右眼之中,那非人的幾何冷光再次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閃爍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信息。
而是一段極其清晰、仿佛跨越了無盡時空、直接烙印在他意識最深處的、冰冷的指令:
「……坐標確認……環境識別:‘沉默三角洲’……協議:‘深流潛航’……啟動……」
嗡——!!!
他胸口的能量核心猛地一震!一股無法形容的、柔和卻無比龐大的力量瞬間涌出,并非破壞,而是以一種精妙絕倫的方式,引導了周圍的水流!
那瘋狂撕扯他的漩渦,在這股力量的引導下,竟然瞬間變得“溫順”,形成一股強大的、方向明確的暗流,如同水下發射管道般,托著他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悄無聲息地向著下游、向著“銹蝕峽谷”的方向疾馳而去!
兩名“搖籃”士兵只看到河面下似乎有微光一閃,目標就徹底消失在了渾濁的激流之中,再無蹤跡!
江則感覺自己像是在乘坐一艘超高速的水下列車,冰冷的河水被無形之力排開,呼吸竟然暫時不再困難。他驚駭地“看”著這一切,完全無法理解。
這是……“原生體”的力量?它竟然還能這樣用?是本能?還是……某種被預設好的“程序”?
那“深流潛航”協議……是GUTI留下的?還是這“原生體”本身就具備的、某種跨越維度的生存本能?
未知。一切都是未知。
但這股力量,確實在絕境中救了他一命。
暗流速度極快,幾分鐘后,他便被“吐”出了一條水下通道,沖進了一條相對平緩、但河床和兩岸巖壁都覆蓋著厚厚紅褐色銹蝕物的地下河道——銹蝕峽谷。
他掙扎著爬上岸邊,癱倒在冰冷的、滿是銹塵的地面上,劇烈咳嗽,吐出冰冷的河水。
暫時……安全了。
但他心中的寒意卻比河水更冷。
他對體內這東西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它每一次展現新的“能力”,都意味著它更深層次的本質和危險。
他喘息著,展開那張被水浸濕但依舊能辨認的獸皮地圖。
路線沒錯。
前方,就是通往西部荒漠的、更加危險和未知的古老礦道。
而“燧石”基地,還在遙遠的前方。
他體內的“炸彈”依舊在悸動。
林默的追捕不會停止。
薩瑪所說的“古代之影”和“搖籃”的搜尋隊,也可能在前方等著他。
江則抹去臉上的水漬和血污,掙扎著站起身,望向黑暗的、銹跡斑斑的峽谷深處。
眼神疲憊,卻依舊堅定。
他必須走下去。
為了活下去。
為了小雨。
也為了弄明白,自己到底……變成了什么。
銹蝕峽谷的死寂被打破。并非來自后方“搖籃”的追兵,也非源于峽谷本身——那是一種更深邃、更令人齒冷的汲取感,如同無形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峽谷中本就稀薄的生機,連巖壁上那些發出微光的苔蘚都迅速黯淡、枯萎。
江則猛地抬頭,右眼瞳孔深處的幾何冷光不受控制地劇烈閃爍,帶來一陣尖銳的顱壓劇痛。透過這非人的感官,他“看”到了——并非實體,而是能量的流動。
峽谷深處,陰影如同活物般蠕動,凝聚成數個模糊的、人形的空洞。它們沒有面目,沒有實體,只是純粹由“缺失”構成的輪廓,所過之處,連光線都仿佛被吞噬、扭曲。它們散發出的,正是那種極致的、冰冷的汲取欲望,與“母境”吞噬意識類似,卻又更加原始、更加……物理化。
薩瑪警告過的“古代之影”!
它們似乎被江則體內那躁動不安的“原生體”能量核心所吸引,如同鯊魚嗅到了血味,無聲無息地飄浮而來,速度看似緩慢,實則極快!
江則心臟驟縮!他現在狀態極差,別說對抗,就連再次調動那危險的力量逃跑都可能直接導致崩潰!
他踉蹌著向后倒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銹蝕的巖壁上,無路可退!
就在最前方那道“影子的空洞”即將觸及他,那冰冷的汲取感已經讓他皮膚泛起雞皮疙瘩,意識都開始變得遲滯的瞬間——
他胸口的能量核心,那團極不穩定的“微型宇宙”,似乎感受到了某種更具“吸引力”的存在,猛地自主躁動起來!
并非為了保護他,而是像遇到了競爭者,一種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排斥與支配本能被觸發!
嗡!
一股無形的、帶著絕對“優先權”意味的波動,以江則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那波動并非強大的能量沖擊,更像是一種……身份認證,或者領域宣告。
效果立竿見影!
那些飄來的“古代之影”猛地僵住!它們那空洞的輪廓劇烈地扭曲、顫抖起來,仿佛遇到了天敵,發出了某種人類聽覺無法捕捉的、充滿了恐懼和臣服意味的尖銳嘶鳴!
下一秒,它們如同被驚散的煙霧,猛地向后收縮,迅速融入巖壁的陰影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那股令人窒息的汲取感也潮水般退去。
峽谷重歸死寂,只留下江則背靠巖壁,劇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殘破的衣服。
他活下來了。
但心中沒有半分喜悅,只有更深的冰寒。
“原生體”對這些“古代之影”擁有絕對的壓制力?它們之間……存在某種層級關系?甚至……同源性?
GUTI當年在這片地下,到底囚禁和引發了什么?這些“古代之影”是失敗實驗的產物?還是“原生體”更早之前泄露出的“碎片”?
未知帶來的恐懼,遠比已知的危險更令人窒息。
他沒有時間深思。右眼的刺痛和胸口的灼熱提醒他,危機只是暫時退去,并未消失。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掙扎著起身,憑借薩瑪的地圖和右眼偶爾提供的破碎方向感,他沿著銹蝕峽谷踉蹌前行。峽谷越來越窄,兩側巖壁上的銹蝕物越來越厚,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金屬氧化物的刺鼻氣味。
“清醒石”粉末的效果正在迅速消退,劇烈的痛苦和疲憊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意識開始恍惚。小雨的波動也更加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時間感已經完全混亂。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被銹蝕的金屬柵欄封死的洞口。柵欄早已腐朽不堪,被某種巨力撕裂開一個足以讓人通過的豁口。豁口后面,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一種……截然不同的、干燥冰冷的空氣流動。
地圖標記,穿過這里,就正式離開了“磐石之子”世代活動的相對“安全”區域,進入通往西部荒漠的、早已廢棄的GUTI遠古礦道網絡。
江則深吸一口氣,彎下腰,從豁口鉆了過去。
就在他跨過那道界限的瞬間——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他此刻高度敏感的感知中如同驚雷的聲響,從他腳下傳來。
他低頭,借著右眼微弱的冷光,看到自己踩碎的,并非石頭,而是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偽裝成巖石顏色的……微型傳感器!
中計了!
這不是“搖籃”的風格!這種隱藏手段,更像是……
咻咻咻——!
數道極其纖細、幾乎透明的納米絲線,如同毒蛇般從洞穴頂部和兩側的陰影中彈射而出,瞬間纏繞上他的四肢和脖頸!絲線上傳來高壓電流和強效鎮靜劑的雙重刺痛!
幾乎在同一時間,側面巖壁上一塊看似天然的巖石悄無聲息地滑開,露出后面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三個穿著全覆蓋式、光學迷彩作戰服、裝備著非致命性捕捉裝備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地沖出,直撲向他!
他們的動作效率極高,配合默契,沒有任何多余的聲音,與“搖籃”士兵那種帶著壓迫感的暴力截然不同,更像是最頂尖的……潛行獵手!
江則想要掙扎,但納米絲線的電流和藥劑讓他肌肉麻痹,意識迅速模糊!他試圖調動那危險的力量,但胸口的能量核心卻因為鎮靜劑的影響而變得異常“沉重”,難以驅動!
是那個神秘的第三方!那個發送“燧石”坐標的“幽靈”背后的勢力!他們不是在幫他!他們是在這里埋伏他!
就在那些獵手即將觸碰到他的瞬間——
江則右眼之中,那幾何冷光再次瘋狂閃爍!這一次,不再是接收信息,而是某種極致的、被陷阱激怒的防御本能!
一段冰冷、冗長、仿佛來自遠古星海的復雜“協議編碼”,直接在他近乎空白的意識中“解壓”!
「……遭遇非授權捕獲協議……識別威脅:低等級束縛裝置……反制協議:‘場域震顫’……啟動……」
嗡——!!!
以江則為中心,一股無形卻無比劇烈的高頻震顫場猛地爆發開來!
沒有光芒,沒有巨響。
但那些堅韌無比的納米絲線,在這特定頻率的震顫下,瞬間如同被超音波擊中的玻璃,寸寸斷裂、崩解成最細微的粉末!
撲上來的三個獵手顯然沒預料到這種完全超出數據庫記載的反制方式,他們的高科技作戰服內部的精密儀器瞬間被這震顫場干擾,冒出細小的電火花,動作猛地一滯,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就連他們身后那個隱藏的通道口,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震顫而發出了結構扭曲的呻吟,竟然開始緩緩閉合!
機會!
江則憑借這短暫的空隙,以及體內被激怒的能量核心提供的最后一股力量,猛地向前一撞,從一個獵手僵直的臂彎中沖過,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前方廢棄礦道的更深黑暗之中!
他甚至來不及看清那些獵手的樣貌!
身后傳來獵手們急促而壓抑的通訊聲和試圖修復裝備的細小聲音,以及那個隱藏通道徹底閉合的沉重聲響。
他們暫時被攔住了。
但江則知道,這只是開始。這個第三方勢力,比“搖籃”更隱秘,更了解“原生體”相關的技術,也更加……危險。
他拖著再次加重傷情的身體,在黑暗中瘋狂奔跑,直到徹底脫力,才重重摔倒在地,咳出帶著藥劑和血沫的唾液。
右眼的劇痛和胸口的灼熱幾乎要將他吞噬。剛才那自主啟動的“場域震顫”協議,雖然救了他,卻也進一步加劇了能量核心的不穩定性,仿佛打開了某個更危險的開關。
他蜷縮在冰冷的黑暗中,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前有未知的第三方埋伏,后有“搖籃”的瘋狂追捕,體內還有一個隨時可能爆炸、并且開始自主“解鎖”各種危險協議的古老存在。
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沒上來。
就在這時——
一直微弱地纏繞在能量核心旁的小雨的意識波動,忽然極其輕微地、主動地觸動了一下他。
不再是吸收痛苦時的冰冷,也不是之前指引時的溫暖,而是傳遞過來一段極其模糊、斷斷續續的、仿佛是她無意中從能量核心深處“打撈”出來的……信息碎片。
那碎片并非圖像或語言,而是一種更直接的“感知”。
他感知到了一片無盡的、冰冷的黑暗太空。感知到了一塊巨大無比的、沉默的、表面覆蓋著奇異幾何紋路的黑色方碑,正漂浮在木星軌道附近的陰影中。感知到了方碑內部,那與“原生體”同源、卻更加冰冷、更加……有序的龐大意識波動。
緊接著,碎片切換。
他感知到了林默的臉。但不是在“靈境”總部,也不是在追捕他。而是在一個極其隱秘的、充滿了某種生物培養艙的房間里。林默正對著一個懸浮的光影,光影中顯示的,正是那塊巨大的黑色方碑!林默的臉上,帶著一種瘋狂的、近乎宗教般的虔誠,低聲說著什么:
“……‘兄長’已然蘇醒……‘母親’的降臨……不可阻擋……我們必須……拿到‘鑰匙’……在‘審判’開始之前……”
信息碎片到此戛然而止。
江則如遭雷擊,僵在原地,連身體的劇痛都仿佛暫時遺忘。
兄長?母親?審判?
那塊黑色方碑……是另一個“原生體”?一個更……“完整”或“有序”的個體?它已經蘇醒?而且即將……“降臨”?
林默和“搖籃”……他們真正效忠的,根本不是那個被囚禁的、混亂的“原生體”,而是這個冰冷的、有序的“兄長”?他們飼養“母境”,或許不僅僅是為了力量,更是為了……迎接這個“兄長”的降臨?所謂的“鑰匙”……是指他?還是他體內的能量核心?
巨大的、遠超想象的真相碎片,如同宇宙冰雹般砸在他的認知上,帶來幾乎要崩碎的震撼。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對抗一場災難的余波。
現在看來,他可能無意中介入了一場……跨越了星際尺度、謀劃了數十甚至數百年的……神明之間的戰爭?
而他和小雨,不過是這場戰爭中,一顆微小卻可能關鍵的……棋子?
冰冷的恐懼,深入骨髓。
但在這極致的恐懼之中,一股極其微弱的、不甘的火焰,卻開始在他幾乎凍結的心臟深處,重新燃起。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西部的方向,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巖層,仿佛看到了那片荒蕪的沙漠,以及沙漠深處,那個代號“燧石”的、可能藏著更多答案和武器的GUTI遺跡。
路,還在腳下。
他掙扎著,再次站起身。
眼神依舊疲憊,卻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絕望與決絕的冰冷火焰。
無論真相如何殘酷,無論對手是何等存在。
他必須走下去。
為了活下去。
為了小雨。
也為了……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神明戰爭中,砸碎棋盤!
痛楚是錨點,將江則幾近渙散的意識一次次從虛無的邊緣拖回。他趴在冰冷的、布滿沙礫的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那團灼熱的、不安定的能量核心,帶來新一輪撕裂般的劇痛。口腔里滿是鐵銹和沙土的味道。
黑暗。不再是地下礦洞那種潮濕粘稠的黑暗,而是另一種——干冷、廣闊、帶著死寂氣息的黑暗。空氣干燥刺喉,風掠過地面,發出低沉的嗚咽,卷起細小的沙粒打在他的臉上。
他勉強抬起頭。
眼前是一片無垠的、被黯淡星光勾勒出輪廓的荒涼之地。扭曲的、風蝕嚴重的巖層如同巨獸的骸骨,散落在沙海之中。遠處,地平線上籠罩著一層詭異的、非自然的薄霧,遮蔽了星辰,散發出極其微弱的、令右眼瞳孔深處幾何冷光本能躁動的能量波動。
西部荒漠。他到了。或者說,到了邊緣。
“燧石”基地就在那片薄霧之后。薩瑪的地圖終點就在于此。
但他幾乎耗盡了所有。身體像一件被打碎后勉強粘合的瓷器,布滿裂痕。精神在持續不斷的劇痛、能量反噬和意識撕裂的折磨下瀕臨崩潰。小雨的波動微弱得如同蛛絲,仿佛下一次心跳就會徹底斷裂。
而在他身后,那無形的追獵并未停止。林默那混合著貪婪與暴怒的意志掃描,如同跗骨之蛆,雖然被荒漠某種特殊的能量場干擾變得斷斷續續,卻依舊頑強地試圖鎖定他。更遠處,似乎還有另一種更加隱秘、更加耐心的窺探——那些第三方獵手,如同陰影中的毒蛇,仍在等待時機。
他被堵在了這片生命的禁區,進退維谷。
掙扎著翻過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沙地上。浩瀚的、冰冷的星空懸于頭頂,無數星辰冷漠地閃爍,仿佛億萬只注視著的、毫無情感的眼睛。
孤獨。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如同沙漠的寒冷,滲透進骨髓。他背負著足以改變世界(或毀滅世界)的秘密,懷揣著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拖著一個至親僅存的意識碎片,在這片無人之地,與未知的恐怖和強大的追兵賽跑。
為了什么?
僅僅是為了活下去?這樣的活下去,又有何意義?
絕望如同流沙,悄然吞噬著他的意志。
就在意識即將被這片冰冷的星空和無盡的疲憊徹底凍結時,胸口那團躁動的能量核心,似乎感知到了外界環境的變化,感知到了那片薄霧之后散發出的、奇特的“屏蔽”波動,突然變得異常……活躍起來。
并非之前的暴虐和排斥,而是一種……帶著某種急切、甚至可以說是渴望的悸動!
仿佛游子歸鄉,又似鐵屑遇磁!
嗡……
右眼不受控制地再次閃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劇痛幾乎掀開他的天靈蓋!
但伴隨劇痛而來的,并非混亂的信息流,而是一幅極其清晰、仿佛早已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路徑圖!
那路徑圖并非繪制于紙上,而是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識中,與星空、與腳下的大地、與遠處那詭異的薄霧產生了某種玄妙的共鳴!無數細微的、只有他能“看”到的能量流線在現實世界中浮現,指引向薄霧深處某個特定的坐標!
「……協議:‘歸巢’……引導啟動……目標:燧石核心屏障發生器……」
一段冰冷的、不帶任何情感的指令信息隨之涌入。
“原生體”……在主動引導他?它渴望進入“燧石”?為什么?因為那里能“屏蔽”它的波動,讓它安全?還是那里有它需要的東西?GUTI到底在那里還藏了什么?
江則心中警鈴大作。這絕非好事。每一次這鬼東西主動展示“能力”,都意味著更深的陷阱。
但他有選擇嗎?
沒有。
他咳嗽著,再次吐出口中的沙土,用盡意志力壓下右眼的劇痛和能量的躁動,艱難地根據腦海中那清晰的路徑圖,掙扎著爬起來,一步一踉蹌地向著薄霧方向走去。
每前進一段距離,胸口的渴望感就增強一分,那能量的悸動就更加明顯,甚至帶來一種詭異的……舒適感?仿佛沙漠中的旅人即將靠近綠洲。
但這舒適感卻讓江則更加毛骨悚然。
他終于踏入了那片薄霧。
霧氣冰冷,并非水汽,而是某種極其細微的、懸浮的能量粒子。它們干擾著視線,也干擾著一切形式的能量掃描和意識探測。一進入這里,林默那令人厭惡的掃描波動果然瞬間減弱、幾乎消失了。
但與此同時,他右眼的視覺和能量的感知也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和扭曲,腦海中的路徑圖變得模糊不清。
只能憑借大概的方向和體內能量核心越來越強烈的“牽引感”艱難前行。
霧氣中,能見度極低。腳下是松軟的沙地和不規則的巖石。偶爾能看到一些半埋于沙土中的、巨大而扭曲的金屬結構殘骸,風格與Ω-7設施類似,卻更加古老,破損得也更加嚴重。
這里仿佛是一片古老的戰場遺跡。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霧氣中,隱約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傾斜插入地下的梭形物體的輪廓。
那東西巨大到超乎想象,猶如一艘墜毀的星際飛船,卻又與任何已知的人類科技造型截然不同。它的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沙塵和礦物結殼,但依舊能隱約看到其下某種暗沉的、非金屬的材質,以及一些巨大而復雜的、已經斷裂的詭異結構。
GUTI的“燧石”基地……根本不是建造的……是圍繞著這個墜毀物修建的!
江則的心臟狂跳起來。這就是GUTI隱藏的終極秘密?這就是“原生體”的來源?
他體內的能量核心此刻活躍到了極致,仿佛要破胸而出!一種混合了極度興奮、渴望和某種……悲傷的復雜情緒,透過能量鏈接,沖擊著江則的意識——這情緒并非來自他自身,而是來自那“原生體”!
就在他被這巨大的發現和體內能量的異動所震撼時——
咻!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風聲掩蓋的破空聲從側面襲來!
江則幾乎是憑借本能猛地向旁邊一撲!
一道熾熱的高斯步槍彈丸擦著他的耳邊飛過,擊中后方一塊巖石,無聲地將其湮滅出一個光滑的坑洞!
第三方獵手!他們竟然也穿過了薄霧,并且在這里埋伏!
江則狼狽地滾倒在地,胸口能量核心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劇烈動作而猛然失控,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和龐大的能量波動!
“呃啊啊!”他發出痛苦的嘶吼,感覺身體仿佛要從內部被撕裂!
但這能量的爆發,也瞬間沖散了周圍大片的霧氣,短暫地暴露了襲擊者的位置——三個穿著光學迷彩的身影,正依托著遠處的殘骸,手中的武器再次瞄準了他!
同時,也照亮了更前方那個巨大墜毀物的基部——那里有一個明顯是后期開鑿出來的、金屬結構的入口,入口旁邊倒著幾具早已風干朽壞的、穿著古老GUTI制服的人類骸骨。入口處閃爍著微弱的紅色警示燈,顯然還維持著最低程度的運轉。
入口上方,銘刻著一個巨大的GUTI徽記,以及一行斑駁的警告語:
「禁區:非授權進入可能導致現實結構失穩(Reality Structure Instability Hazard)」
沒有時間思考了!
江則借著能量爆發帶來的短暫力量和視野,如同絕望的困獸,朝著那個入口瘋狂沖去!
身后的獵手再次開火!彈丸在他身后和身邊呼嘯而過!
他幾乎能感覺到死亡的氣息擦過脊背!
就在他即將沖進入口的瞬間,右眼猛地捕捉到入口側面陰影里,一個極其隱蔽的、對準門口的自動化防御炮塔正在快速轉動!它的識別系統顯然將他這個能量爆發源判定為了最高威脅!
前有防御炮塔,后有精準獵手!
千鈞一發!
江則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對著那防御炮塔,發出了一個混亂的、包含著他所有絕望、憤怒和求生欲的意識沖擊:“……不——!!!”
嗡!
他胸口的能量核心與之共鳴,一股混亂卻強大的力量再次涌出,并非精確的“協議”,而是最野蠻的干擾!
那防御炮塔的瞄準紅光劇烈閃爍了幾下,竟然真的出現了瞬間的卡滯!
就是現在!
江則如同炮彈般沖進了那敞開的金屬大門!
幾乎在他進入的同一時刻,炮塔恢復了正常,毫不猶豫地對著他身后追來的第三方獵手猛烈開火!熾熱的能量光束瞬間封堵了入口!
門外傳來了能量武器交火的激烈爆炸聲和獵手們被迫反擊的動靜!
江則重重摔在門內冰冷堅硬的地板上,向前翻滾了十幾米才停下,全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
身后,沉重的安全門正在迅速關閉,將外面的戰斗和霧氣徹底隔絕。
他暫時……安全了。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腔如同風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能量過度消耗后的虛脫感。
稍微緩過氣,他艱難地抬起頭,打量四周。
這里是一條寬闊的、充滿GUTI極簡工業風格的金屬通道。但與Ω-7設施不同,這里的墻壁上布滿了更多從未見過的、風格迥異的儀器和設備,它們似乎與整個建筑的基礎結構更深地融合在一起,許多線纜和管道直接沒入墻壁,連接向深處。
空氣循環系統似乎還在微弱運轉,帶著一股冰冷的、陳腐的金屬氣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通道墻壁上那些巨大的、已經大部分熄滅的顯示屏。僅存的幾塊還能工作的屏幕上,不斷滾動刷新著大量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混合了數學公式、異常物理常數和某種非歐幾何模型的復雜數據流。
數據的頂端,有一個不斷閃爍的紅色標題:
「現實結構完整性監測:臨界(-12.7 Sigma)……持續惡化中……」
-12.7 Sigma?這是什么見鬼的偏差值?
江則心中那股不安感越來越強。他強撐著站起來,沿著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內走去。
通道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圓形主控室。
主控室內的景象,讓他瞬間停止了呼吸。
主控室的中央,并非超級計算機,而是一個巨大的、直接與地板和天花板熔接在一起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水晶狀菱形結構體。它的內部,仿佛有無數光點在遵循著某種極其復雜的規律流動、生滅。
無數粗大的、樣式古老的線纜從四周的控制臺伸出,連接在這個菱形結構體上。
而在主控臺前,背對著他,坐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早已褪色發白、卻依舊筆挺的GUTI時代高級研究員制服的人。
那人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依舊全神貫注地看著面前一塊依舊工作的主屏幕,屏幕上同樣滾動著那些天書般的異常數據。
江則的心臟狂跳著,緩緩靠近。
他似乎能聽到那人極其微弱的、自言自語般的呢喃,用的是某種帶有濃重口音的古老語言,但他奇異地能夠理解:
“……又偏差了……‘錨點’的穩定性在持續衰減……這樣下去……‘織網’會徹底撕裂……必須……找到新的‘變量’……”
當江則走到足以看清側面的距離時,他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那個“人”……并非活人。
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石蠟般的質感,毫無生機。他的眼睛空洞地睜著,里面沒有眼球,只有兩團緩緩旋轉的、微弱的白色光芒。他的手指如同干枯的樹枝,卻依舊精準地放在控制臺上,仿佛還在進行著某種操作。
這是一具……被某種力量維持著活動能力的尸骸!一具仍在“工作”的活尸!
而更讓江則駭然的是,他從這具活尸那微弱的白色眼芒中,感受到了一種極其熟悉、卻又截然不同的意識波動——與“原生體”同源,卻更加……有序、冷靜,帶著一種絕對的、非人的邏輯性!
仿佛察覺到了江則的靠近,那具活尸極其緩慢地、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一點點地轉過了“頭”,那雙白色的光眸“看”向江則。
一個干澀、冰冷、毫無情緒起伏的電子合成音,從控制臺某個古老的揚聲器中響起,回蕩在死寂的主控室內:
“識別……高濃度‘源初波動’攜帶者……識別……GUTI權限密鑰信號(源自Ω-7緊急協議)……”
“歡迎來到‘燧石’觀測站,未知的繼承者。”
“我是站點首席研究員,艾德里安·克洛伊博士。基于GUTI最高指令,我已在此值守……根據外部時間流速測算,大約 seventy-three years, four months, sixteen days……等待您的到來,以執行‘最終觀測協議’。”
“請告知當前外部世界‘現實結構完整性’等級。根據我的監測,‘織網’已瀕臨崩潰,‘兄長’的蘇醒度預計已超過臨界點17.3%。‘母親’的降臨窗口正在開啟。”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