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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啟蒙

秋意已深,山間彌漫著一種蕭瑟的氣息。夕陽的余暉勉強穿透層層疊疊的云靄,在天際抹上一筆黯淡的橘紅,卻絲毫不能帶來暖意。山風呼嘯著掠過樹梢,已然帶上刮骨的涼意,它們穿梭于林間,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讓它們在低空打著旋兒,發出沙沙的哀鳴,仿佛在訴說著季節的無情。遠處的山巒呈現出深沉的黛色,沉默地矗立著,如同亙古的守護者,冷眼旁觀著人世的變遷。

河水的流速似乎也緩了下來,不復夏日的歡快奔騰。水面顯得格外平靜,甚至有些粘稠,顏色變得深沉,近乎墨綠,倒映著灰白的天幕和岸邊嶙峋的樹木。偶爾有幾片落葉飄零而下,在水面激起細微的漣漪,旋即被緩慢的水流推著,不情愿地向下游漂去。那棵歪脖子老柳樹佇立在河岸邊,經歷多年風霜的樹干扭曲著,仿佛一個駝背的老人。它的葉片已然稀疏了不少,殘存的些許黃葉在風中瑟瑟發抖。嶙峋的枝干肆意伸展,在灰白的天幕下更顯孤寂,投下交錯斑駁的暗影。

林羽縮在老柳樹盤根錯節的樹根形成的天然凹陷里,那樹根如同巨蟒般虬結纏繞,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避風港。他蜷著小小的身子,百無聊賴地用小刀削著一根隨手撿來的木棍。木屑紛紛揚揚地落下,有的沾在他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襟上,有的則被調皮的風卷走。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這里等待了。自從上次朱竹清哭著說出那個關于“訂婚”的可怕消息后,她出現的次數就變得越來越少,間隔也越來越長。每一次等待,從日出到日落,希望一次次燃起又熄滅,那份焦灼和不安,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小小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他時不時抬頭望向那條通往外面世界、被荒草半掩的小徑,眼睛睜得大大的,耳朵豎起來,捕捉著風送來的每一個細微聲響——是鳥雀撲翅?是野兔竄過?還是……那熟悉的、輕快的腳步聲?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的心猛地一跳,隨即又因失望而沉沉落下。他身旁放著一個小瓦罐,里面躺著兩條他花了整整一個下午、費盡周折才在小河淺灘處抓到的、巴掌大的小魚。魚兒已經不再活蹦亂跳,只是偶爾無力地甩一下尾巴,濺起幾滴水花,仿佛也感受到了這份漫長等待的沉重與無望。這是他準備給竹清烤著吃的,他甚至連干燥的柴火都偷偷藏了一些在樹根后面。

太陽一點點西斜,天色愈發黯淡,空氣中的寒意也漸重,如同無形的潮水慢慢上漲,浸透了他的單衣。林羽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小手,對著掌心呵出一口白氣,那熱氣瞬間便消散在冷風中。心里那份期待如同夕陽般,也一點點沉入遠山背后。今天,大概又不會來了吧。他有些失落地想,小小的肩膀垮了下來,正準備拿起那只冰冷的瓦罐,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家去。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又略顯踉蹌的腳步聲猛地打破了黃昏的寂靜,由遠及近,清晰地撞入他的耳中!那腳步聲不同于山間野獸的窸窣,也不同于村里獵戶沉穩有力的步伐,是一種他刻在記憶里的、卻又帶著不同尋常的慌亂與急切的節奏!

林羽猛地抬頭,眼睛瞬間亮了,如同暗夜里驟然點起的星辰!所有的失望和寒意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驅散得無影無蹤。

小徑盡頭,枯黃的野草劇烈晃動,朱竹清的身影終于出現。她跑得氣喘吁吁,胸口劇烈起伏,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髻微微散亂,幾縷烏黑的發絲被汗水浸濕,黏在光潔的額角和臉頰旁。那身質料精致、繡著暗紋的紫色衣裙,此刻下擺卻沾滿了泥點和被荊棘勾破的痕跡,甚至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顯得頗為狼狽。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呼吸急促,但那雙原本總是盛滿與年齡不符的憂郁的大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一種復雜難言的情緒——有不顧一切的急切,有深濃的不舍,有破釜沉舟的決絕,還有一絲……微弱卻頑強的希望之光?

“竹清!”林羽像只被驚起的小豹子一樣猛地從樹根下彈起來,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幾乎被腳下的樹根絆倒,“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又不來了呢!”他急切地訴說著,舉起旁邊的瓦罐,“你看,我抓到了魚!兩條呢!我們可以烤著吃!”

朱竹清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劇烈地喘息了幾下,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她直起身,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溫柔的笑容,回應他的喜悅。她的目光先是快速而警惕地掃過四周,眼神里帶著林羽完全看不懂的戒備和匆忙,仿佛身后有無形的追兵。確認周圍只有呼嘯的風和沉默的河水后,她的視線才回到林羽臉上。

“小羽,”她的聲音有些急促,甚至微微發顫,失去了往日那份刻意維持的平靜,“我時間不多,是偷偷跑出來的,必須很快回去。”她的語速很快,每一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

林羽臉上燦爛的笑容僵了一下,孩子敏銳的直覺讓他立刻察覺到了她今天不同尋常的緊張和疏離。他放下瓦罐,走到她面前,仰起被冷風吹得發紅的小臉,擔心地蹙起小小的眉頭,問:“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那個‘親事’……”他努力回憶著那個讓她上次哭得那么傷心的詞語,小手不自覺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朱竹清咬了咬下唇,飽滿的下唇留下了一排淺淺的齒印。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仿佛要借此壓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緒,并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眼神堅定地看著林羽,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小羽,你閉上眼睛?!?

“???為什么?”林羽不解地眨巴著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動。他完全跟不上竹清跳躍的思維。

“快,閉上!”朱竹清的語氣更加急促,甚至帶上了一絲命令的口吻,眼神里充滿了緊迫感。

林羽雖然滿心疑惑,但對竹清的信任讓他還是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因為不安而微微顫動著。他心里嘀咕:竹清今天真的好奇怪哦,是要給我什么驚喜嗎?還是怕我看到她衣服破了笑話她?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剎那,一股奇異而冰冷的氣息突然從朱竹清身上彌漫開來!周圍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風似乎都繞道而行,溫度驟降,一種無形的壓力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讓林羽裸露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以了,睜開吧?!敝熘袂宓穆曇繇懫?,似乎比平時更低沉了一些,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林羽迫不及待地睜開眼——

下一秒,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黑溜溜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小嘴張成了“O”型,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僵在原地,徹底呆住了!手中的小木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眼前的朱竹清,模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超乎他想象的巨大變化!

她的身體輪廓似乎變得更加纖細而富有彈性,充滿了獵豹般的爆發力。原本纖細白皙的指尖,此刻竟探出了銳利無比的、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黑色利爪,那爪尖看上去能輕易撕裂皮革。她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背皮膚上,隱約浮現出淡淡的、如同符文般的黑色紋路,宛若某種神秘而強大的貓科動物的圖騰,透著野性的力量。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圈明亮的、如同純金打造的光環,正靜靜地從她腳下懸浮而上,在她腰間約莫一寸的高度緩緩律動著,散發出柔和卻不容忽視的能量波動,將周圍黯淡的暮色都映亮了幾分,在她紫色的衣裙上投下流轉的金色光暈。那金色光環之中,似乎還有虛幻的黑色貓影優雅地一閃而過,神秘莫測。

她整個人籠罩在一股混合著野性、優雅與強大氣息的能量場之中,既是他熟悉的竹清姐姐,又變成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帶著危險氣息的存在。

“竹…竹清……你…你……”林羽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小手指著她,結結巴巴,舌頭像打了結,“你腳底下……亮亮的圈圈……還有你的手……爪子!尖尖的!”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眼睛里的驚喜徹底被震驚和一絲本能的恐懼所取代。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四歲半人生所能理解和想象的范疇。他見過村里獵人打的野狼和山豬,見過祭典時請來的低階魂師大人身上偶爾一閃而過的模糊光芒,但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如此清晰地看到一個人——一個他如此親近的人——身上發生這樣不可思議的變化!而且這變化是如此具體,如此具象,利爪、紋路、光環……這一切都帶著強烈的沖擊力!

看到林羽嚇得目瞪口呆、幾乎要后退的樣子,朱竹清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受傷,但更多的是一種“必須讓他知道”、“必須讓他見識”的決絕。她不再猶豫,心念一動,周身的異象如同潮水般褪去,利爪、紋路、那璀璨的金色光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她又變回了那個穿著紫衣的漂亮小姐姐,只是臉色更加蒼白,像是被抽走了不少力氣,喘息也更重了些,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匯聚成滴,沿著臉頰滑落。顯然,維持剛才的武魂附體狀態對她這個剛剛獲得第一魂環的十一級魂師來說,消耗相當不小。

“別怕,小羽,”她連忙上前一步,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柔和,帶著濃濃的安撫意味,甚至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但中途又怕驚到他似的縮了回去,“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魂師的力量。剛才那個,是我的武魂,叫做‘幽冥靈貓’。那個金色的圈圈,叫做魂環,是魂師力量的來源之一。”

林羽驚魂未定,小胸脯還在劇烈起伏,心臟咚咚地敲著小鼓。但聽到朱竹清溫柔熟悉的聲音,看到她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那莫名的恐懼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強烈到極致的好奇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震撼。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朱竹清,尤其是她剛才腳下懸浮光環的位置,那里現在只有枯黃的草葉。

“武…武魂?魂環?”他重復著這兩個陌生而神秘的詞匯,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有火焰在瞳孔深處燃燒,“金色的圈圈……好厲害!竹清,你……你原來是會發光的嗎?!”他那充滿童稚的、完全抓錯重點的驚嘆和問題,讓心情沉重緊張的朱竹清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的陰霾也被這純粹的好奇沖淡了一絲。

她耐心地解釋道,語氣盡可能放得平緩:“不是我會發光,是魂環在發光?;戥h是獵殺魂獸才能得到的,根據魂獸的年限不同,魂環的顏色也不同。白色的代表十年,黃色代表百年,就像我剛才那個。后面還有紫色的千年魂環,黑色的萬年魂環,甚至……傳說中的紅色十萬年魂環……”她頓了頓,意識到這些對現在的林羽來說太過遙遠,“魂環的年限越高,帶給魂師的技能就越強大。魂技,就是魂師依靠魂環才能使用的特殊能力?!?

她盡可能用最簡單的話解釋,但聽在林羽耳中,依舊如同天書。什么魂獸、獵殺、年限、技能……這些詞匯遠遠超出了他這個山村孩子的認知范圍。但“百年”、“千年”、“萬年”這些表示時間的詞,還是讓他模糊地感覺到,那是一種非常非常厲害、需要積累很久很久的力量。

他懵懂地點點頭,注意力卻完全被“厲害”兩個字吸引,興奮地追問,暫時忘卻了剛才的恐懼:“百年?那是不是很厲害?竹清,你是不是超級厲害的魂師了?”在他小小的世界里,能擁有這樣一個閃閃發光的金色圈圈,就已經是頂頂了不起的事情了。

朱竹清看著他興奮發亮的小臉,眼中卻掠過一絲深切的苦澀,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下去:“不,我還差得很遠很遠。剛剛獲得第一個魂環,只是一名十一級的魂師而已。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強大的存在了。”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樹林,看到了星羅帝國皇城那巍峨的宮殿,看到了家族里那些氣息如山岳般沉重、眼神銳利如鷹隼的長輩,想起了那個素未謀面、但命運已然冰冷捆綁的戴沐白。他此刻恐怕也正在接受皇室嚴酷的訓練,擁有的資源遠勝自己,實力絕不會弱于自己。未來的競爭,那條通往生存之位的狹窄道路,殘酷得令人窒息,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變得無比嚴肅,甚至帶著一種托付般的沉重,緊緊看向林羽,仿佛要將他看進靈魂深處:“小羽,你記住,想要成為強大的魂師,武魂和魂力是基礎。每個人在六歲的時候,都會覺醒屬于自己的武魂。武魂有器武魂,比如刀、槍、劍、戟,各種各樣的工具武器;也有獸武魂,就像我的幽冥靈貓,可以附體,讓魂師擁有該魂獸的一部分特質和能力。覺醒時還會伴生有魂力,魂力等級決定了一名魂師最初的潛力。先天魂力越高,修煉的速度就越快,未來的成就也可能越高。”

“六歲?武魂覺醒?”林羽捕捉到了關鍵詞,低頭掰著手指頭,認真地算了一下,然后猛地抬頭,眼睛閃閃發光,充滿了迫不及待的憧憬,“我明年!我明年就五歲了!后年!后年我就六歲了!那我也可以覺醒武魂了嗎?我也會有一個亮亮的圈圈嗎?會是金色的嗎?還是白色的?”他興奮得手舞足蹈,在原地蹦跳了兩下,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腳下升起炫目光環的場景,完全忘記了剛才的害怕,沉浸在對自己未來的美好想象中。

看著他充滿純粹憧憬和毫無陰霾的熱情,朱竹清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軟,幾乎要滲出淚來。她多么希望,他永遠能保有這份單純的期待和快樂,永遠不用去面對外面世界那冰冷殘酷的規則和沉重如山的壓力。但現實卻冰冷如鐵,由不得她,更由不得他。

她的眼神不可避免地黯淡下來,聲音里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深切的悲哀:“小羽,我以后……可能很難再像這樣偷偷跑出來見你了?!边@句話她說得異常艱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不舍的地方撕扯出來。

林羽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雀躍的動作也猛地停了下來,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為什么?”他的小臉垮了下來,聲音里充滿了委屈和不解,“是因為那個訂婚嗎?是因為那個什么皇子嗎?他不讓你出來玩嗎?”他的小眉頭緊緊皺起,對那個素未謀面、卻搶走了他的竹清姐姐的“皇子”產生了強烈而直接的敵意。

“不全是。”朱竹清輕輕搖頭,目光越過林羽,投向灰蒙蒙的、逐漸被暮色吞噬的遠山,那里是星羅皇城的方向,也是她無法掙脫的命運牢籠,“訂婚后,家族的規矩更嚴了。我要學習的東西越來越多——禮儀、規矩、權術……修煉的任務也越來越重。他們會看管得更緊,會有更多眼睛盯著我……像今天這樣溜出來,風險太大了。”這次回去,恐怕免不了一場嚴厲的責罰,甚至長時間的禁閉。但她必須來這一趟,必須讓他知道一些事情,必須留下一點東西。

她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羽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極其復雜的情緒,有不舍,有擔憂,有無奈,更有一種深切的期望。她忽然從懷里取出一樣東西——一本用油紙仔細包裹著的、略顯陳舊但保存得異常完好的書籍。書的封面上用遒勁而古樸的筆法寫著《魂師基礎冥想法與大陸常見武魂鑒錄》。

“這個,給你?!敝熘袂鍖嵵氐亍⑿⌒囊硪淼剡f到林羽面前,仿佛交付什么絕世珍寶。

林羽好奇地接過來。書有點沉,帶著朱竹清身上的淡淡體溫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他熟悉的馨香。他小心翼翼地翻開油紙,露出深色的封面。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和許多奇奇怪怪的圖畫,畫著各種兵器、怪獸,還有擺出奇怪姿勢打坐的小人。他大多不認識那些字,只覺得眼花繚亂,但又充滿了神秘感。

“這是什么?”他仰起臉,茫然地問。

“這是一本關于魂師修煉最基礎,但也最重要的書。”朱竹清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仿佛要刻進他的腦海里,刻進他的記憶深處,“里面記錄了如何通過冥想來凝聚和提升魂力,雖然要武魂覺醒后體內有了魂力才可以正式開始修煉,但提前了解方法總是好的。還有一些關于常見武魂的介紹和魂獸的基礎知識,能讓你對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有個初步的認識。你……你以后如果有機會,可以找人教你認字,然后好好看看這本書?!彼f到“找人教你認字”時,語氣微微滯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酸。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識字的人恐怕都寥寥無幾。

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低沉,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露出她內心的波瀾:“小羽,我沒有別的能幫你……我自身難保……以后的路,對你而言,或許會很難很難。我不知道你的武魂會是什么,魂力又會如何……這個世界,對沒有力量的人從不溫柔……”她想起了他那個“保護她”的稚嫩卻堅定的誓言,心臟微微抽搐著,既溫暖又刺痛。

“這本書,或許……或許能給你一點點指引。至少,讓你知道這個世界的力量是什么樣的,魂師的路該怎么開始走,不至于……完全摸黑。”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他,里面充滿了希冀、擔憂、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的寄托,“你……能看懂一點嗎?或者,記得住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嗎?關于武魂,關于魂環?”她知道自己要求一個四歲多的孩子記住這些太過艱難,但她別無他法。

林羽抱著那本對他而言如同天書般的厚厚書籍,感受著它沉甸甸的分量。他雖然聽不懂太多復雜的道理,但他看得懂朱竹清眼中的鄭重、悲傷和那份深切的期望。他用力地點著小腦袋,小臉繃得緊緊的,努力做出嚴肅認真的樣子,仿佛在接受一項神圣的使命:“嗯!我記住了!武魂!魂環!白色的,十年的!黃色的,百年的!很厲害!竹清你有一個黃色的圈圈,所以你也很厲害!”他努力復述著,雖然顛三倒四,順序混亂,但核心的意思竟然大致不差。他舉起那本厚重的書,像舉著什么絕世寶貝一樣,大聲地、認真地保證:“這本書,我會藏好!藏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給看!等我學會認字,我一定看!每天都看!”稚嫩的聲音在空曠的河岸邊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孩童式的堅定。

看著他這副鄭重其事又懵懂可愛的模樣,聽著他努力復述、認真保證的稚語,朱竹清的眼圈瞬間紅了,鼻腔涌起強烈的酸楚。她猛地別開臉,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將涌上來的淚意逼了回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哭。她要把最后一點堅強和希望留給他,不能讓他帶著眼淚的記憶離開。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打著,飛速流逝。遠處的山林里傳來幾聲歸巢鳥雀的啼叫,一聲比一聲急促,提醒著她時間的緊迫。暮色越來越濃,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開來。

朱竹清知道,她必須走了。每多留一刻,被發現的風險就大一分,回去后要面對的懲罰也會更重一分。那可能是更嚴厲的斥責,更長時間的禁足,甚至……她不敢深想。

她重新轉回頭,已經努力調整好了表情,只是眼底未散的水光和微紅的鼻尖泄露了她方才的情緒。她深深地、深深地看著林羽,像是要把他的模樣,他此刻的眼神,他抱著書的樣子,牢牢地刻進記憶的最深處,刻進骨血里,以供未來漫長而灰暗的歲月反復咀嚼,汲取那一點點微弱的暖意。

“小羽,”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林羽的心上,“我要走了。”

林羽抱著書,聞言小臉立刻垮了下來,滿滿的失落和不舍幾乎要溢出來,他看了看旁邊的瓦罐:“這么快就要走了嗎?魚……魚還沒烤呢……”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失望和挽留。他期待了那么久的烤魚,期待了那么久的相聚,就這樣要結束了嗎?

“下次吧?!敝熘袂迕銖娦α诵?,笑容里滿是苦澀和無奈。下次?還會有下次嗎?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會在何時?何種境況下?或許……遙遙無期,甚至永無可能。這個認知讓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

她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輕輕摸摸他的頭,感受那細軟發絲的觸感,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她怕這一摸,就再也舍不得收回。她只是微微傾身,輕柔地替他拂去肩膀上不知何時落下的一片枯葉,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充滿了憐惜和不舍。

“記住我們的約定,小羽。”她看著他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睛,一字一句,輕聲說道,仿佛在進行一個莊嚴而神圣的儀式,“也別忘了……我今天給你看的東西,跟你說的這些話。好好……活下去。努力……變得強大。”她知道平民孩子覺醒魂力的概率有多低,覺醒強大武魂更是難如登天,未來遍布荊棘,但是她相信他,或者說,她必須選擇相信他,這是她在冰冷命運中為自己,或許也是為他,留下的唯一一點火種。

說完,她不再猶豫,猛地轉過身,紫色的身影決絕地投入那條荒草萋萋、暮色彌漫的小徑,再也沒有回頭。她怕一回頭,看到那雙依戀不解、盛滿失落的眼睛,自己就再也狠不下心離開,或者會失控地哭出來,讓所有的努力和偽裝瞬間崩塌。

她的腳步很快,很急,甚至有些踉蹌,裙擺拂過枯黃的草尖,發出簌簌的聲響,像是無奈的嘆息。她的身影迅速變得模糊,黯淡,最終徹底消失在小徑的拐角,仿佛被那片沉重無邊的暮色徹底吞噬,連同那抹亮眼的紫色,也一同被灰暗吞沒。

林羽呆呆地站在原地,懷里緊緊抱著那本厚厚的、帶著她體溫和淡淡香氣的書,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懷里書的重量和溫度,清晰地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山風更冷了,嗚咽著吹過老柳樹光禿的枝條,發出嗚嗚的聲響,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塵土,打著旋兒,撲打在他的身上、臉上。

空寂的河岸邊,只剩下他一個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和那只瓦罐里那兩條早已僵硬冰冷的、注定沒人吃的魚。寒風掠過水面,帶來刺骨的涼意,將他單薄的衣衫吹得緊緊貼在身上。

他不太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究竟意味著什么,那份離別的沉重,那份展示力量背后的深意,那份托付的期望,都遠遠超出了一個四歲孩子所能完全理解的范疇。但他隱約感覺到,有什么非常重要的東西,隨著竹清的這次離開,變得不一樣了。她的話,她的武魂,那個金色的圈圈,還有懷里這本沉重的書……都像一塊塊冰涼而沉重的石頭,壓在了他的心口,一種莫名的酸澀和空茫在心間蔓延開來。

他低頭,看著懷里那本用油紙包好的書,封面上那些陌生的、扭曲的字跡仿佛也擁有了某種神秘而沉重的力量。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冰冷的封面,仿佛能透過紙張,感受到朱竹清留下的那份沉重的期盼、無奈的告別以及那份她無法宣之于口的、關于廣闊世界和強大力量的秘密。

“武魂……魂環……”他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陌生而神秘的詞匯,黑亮的眼睛里,第一次除了孩童的天真爛漫外,注入了一種名為“渴望”和“責任”的微光。那光芒雖然微弱,卻頑強地在他的心底扎下了根,靜靜地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徹底沉沒在山脊之下,無邊的暮色如同巨大的灰色幕布,緩緩籠罩了整個山林、河流和寂靜的村莊。黑暗從四面八方合攏,溫度急劇下降。

寒冷,刺骨的寒冷,不僅來自天氣,更來自那份突然其來的、懵懂的離別。

林羽抱著書,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村莊的方向。他的背影在蒼茫的暮色里,顯得格外渺小,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沒,卻又似乎因為懷里那本不屬于這個山村、承載著另一個世界信息的重托,而帶上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堅韌的分量。

遠處的星羅皇城,華燈初上,一派繁華喧囂,紙醉金迷。而幽深似海的朱府高墻之內,無人知曉的冰冷角落里,一個七歲半的女孩正默默跪在堅硬的石板上,垂著頭,準備承受私自出逃的嚴厲責罰。她咬著唇,倔強地不讓眼淚落下,腦海里反復回響的,卻是河邊那個孩子稚嫩卻堅定的聲音、那雙被武魂與魂環點亮、充滿震撼與憧憬的黑亮眼睛,以及他抱著書認真保證的模樣。這記憶,像嚴冬里唯一的一點余溫,支撐著她挺過眼前的寒意。

河水平緩地流淌著,無聲地見證著這發生在它岸邊的短暫相遇與沉重離別。命運的齒輪,早在不經意間,因兩個孩子的相遇與離別,而悄然扣合,緩緩開始了它沉重而不可逆轉的轉動。

寒夜,如期而至,籠罩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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