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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做個有素質的神仙

南容是從泥墻外翻進來的,一方小院,院門屋門都沒打開,而那些發出令人作嘔的堪堪腥味就從緊閉的大門內處傳來。

南容早預料到自己會來晚,卻沒想到會晚的這么離譜,他姍姍來遲時,察覺異相的齊渺已經拖著洛川翻進了現場,院子里只剩了幾根白骨和空氣中的淡淡腥味。

【那大家是在害怕什么?】

【怕被吃......】

南容看看齊渺腳邊綁的洛川,回想到她說過的話——她說的也并不是全無依據。

剛才那個男人已經慘死,沒有尸體,沒有其他的人影,只有堆隱隱發黑的骸骨,其中一小部分尚還粘黏了些沒干凈的殘肉,再就是已成了碎布的衣衫布料。

“殿下?!饼R渺的語氣也正經了點,“竟果真是個要吃肉的。”

他離院門口那堆骨頭很遠,非常不愿意看那堆東西。

“嗯?!蹦先菅诤每诒亲呓?,俯身細細觀察那殘肉碎骨,“你來的時候,它已經跑了么?”

“我見你遲遲不回,才來看看情況,也是剛到不久,沒抓到那個東西。你出什么事了嗎?”

回想起那只葫蘆,南容無奈的直起身說:“遇見個人,途中耽擱了?!?

齊渺一驚:“還有人能耽擱住你?”

南容點頭。

有,把自己當墻堵我。

“莫不是和這怨鬼一伙的,有心拖延……”

南容回憶了一下剛才的事,搖搖頭:“不像是跟村子有關的人。”

只是像個瘋子。

齊渺圍著他繞過半圈,看到焦黑的衣袖,一言難盡的盯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大聲吼道:“?!你……現在法力那么弱,不會遇見個打不過的王八蛋了?趁你法力不濟,斷你裳袖,此等侮辱簡直、簡直乘人之危!你告訴我他在哪里,我倒是要去看看這鬧鬼的破村子究竟是不是那小人的手筆!”

南容干笑兩聲,其實有符文和本身的功夫護身,一般的妖鬼祟魔還是傷不到他。但被齊渺這樣一說,自己倒真像被流氓欺負了一般。

齊渺這邊臆想了一堆,越說越激動,心潮澎湃的讓周身都散了一圈金光,金光灼熱,刺得洛川連連后挪,掩進一堆茅草后邊。

綁洛川的繩子灌了禁錮仙法,她折騰這一下就脫了力,一腦袋撲在了茅草堆上。

南容把帕子收好,拍拍他的肩頭,說:“打住,打住,我沒有打架。別把這院子燒了,我跳下來的時候一個金珠都沒帶,真的賠不起?!?

齊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問:“那你這衣袖誰斷的,誰燒的?”

笑面瘋狐貍斷的,我自己燒的。

南容覺得為了面子有必要推個鍋,所以他面不改色的說:“葫蘆干的?!?

“……”

齊渺湊過去一看,那葫蘆精果真不在南容手上了。

他眨巴眨巴不大的眼睛,無語片刻,憋了半晌,氣焰一弱,把金光收了。

很好,他堂堂一個武神,今天為個葫蘆吃了兩次癟。

“好了,說正事。”南容見他消停,才環顧著四周,踱步觀察,“齊渺,這邊是哪位將軍的主場?”

“將軍?”齊渺想了想,“沒將軍?!?

“?”

齊渺繼續說:“你不是說從前的安澤國離這兒不遠嗎,所以此地也處于東方,偏南,興盛宗教道法,個個吃齋喝素的,壓根沒力氣對打,更別說打仗了。多年以前法力高強的仙道門派倒是很多,你不也說這附近有宗派嗎。但正因為此,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

仙道門派,顧名思義就是為了護一方安寧,或為了提高自身武力,或追求飛升之道的,為了種種不一樣的原因,專門修習道法的宗門。

南容想:從前在安澤國,好像家國內的確沒什么戰事紛爭,反倒是道場寺廟修了許多。

他思索著說:“難怪洛川說家家戶戶都點香燒紙。”

齊渺想了想,又說:“我有次和文清來這邊辦事,依稀記得幾個城里倒是有很多匯禪長老的信徒。”

文清真君是和齊渺一樣隸屬西邊的文神。有些時候文武神會一齊辦事,相得益彰,互補長短,能省很多麻煩。

南容側目,余光瞧見茅草后的洛川又往后躲了些,但沒有想逃跑的意向,繼續問,“匯禪長老?我沒聽過,是三百年內飛升的新貴吧?”

齊渺絞盡腦汁的想了想,說著僅有的一些印象:“是吧……據說這個匯禪長老飛升時在凡間的年齡有一百多歲,這什么概念,普通人早就成一堆白骨了,你猜怎么著,聽那些仙嬋說,他上來的時候,除了沒頭發,臉上一條褶子都沒有,根本像不到三十歲!”

這也很正常,成仙后被稱為長老的,飛升之前都是出家修佛之人,每日誦經打坐,在廟宇和眾生中修煉。真正得道者,別說當神仙不死不滅,當人的時候是不是已經長生不老了都難說。

“說來有意思,這邊明明是道家仙門多,但這個匯禪長老啊,是個和尚,佛家人,本籍原是在我那兒,就是西方,后來游歷到了東方,機緣巧合在這邊飛升了……據說他不愛待在仙京,金殿常??諢o一人,有什么宴席他也一向推辭不來,眾神都猜他是尋了個山頭念佛去了。人間的排名冊里,都說匯禪長老是最恪守本職的。”

這哪是他齊渺將軍對匯禪長老的印像,分明是把所有聽說過的關于人家的八卦怪談都記下了。南容有充分的理由怪疑:齊渺壓根就沒見過人家長老。

南容聽著,人已經走到了院內正屋的門口,問:“是怎么個恪守本職?”

齊渺大步跟過去,忍俊不禁的說:“恪守當神仙的本職啊,凡人眼里的神仙不就是得日日打坐修煉。他當神仙當的很到位嘛?!?

南容指了指洛川,說:“……是啊,哪像你朗真將軍,得了空就下凡在人家面前點燈泡玩?”

朗真二字正是天君許給齊渺的將軍名號。

齊渺停住笑,也指著洛川爭辯道:“她又不是人。我們這般用法力,她都見怪不怪的,膽子比鬼大,哦,她可能就是只變異女鬼……哎,也是奇了,那餓死鬼既然要吃人,修為必定不低,這村里的人若真過的這般慘寰,那匯禪長老怎么幾百年間都不來收了這只吃人鬼,他即便再不入世,也不像是能縱容這事的人,和尚不都慈悲為懷嗎……”

說完,齊渺沉默了一下,突然說:“對了,我聽說匯禪長老飛升后的一年里,擔了很多孽債,要償命的那種!可他要是真無緣無故殺了人,早就成灰了。后來沒出現過此事,他人也好好的,此事就先擱置了。會不會跟這個有關系?”

南容不理他,走近幾步敲門,卻久久沒人來開,他搖搖頭低聲說:“不清楚。但和尚也不是事事能包攬到的,何況你感知一下這周邊,完全不像是有廟宇的樣子?!?

日久村方圓百里,莫說匯禪長老的匯禪廟了,就連個小小的土地祠都沒有。

尋常人怕鬼怪,最簡單最不需要成本的解決方法,就是求神拜佛。

洛川說日久村的人兩百多年日日在家上香火,世世代代被鬼祟所擾,卻連個泥巴壘的神廟都沒有,其中原因就很值得深究了。

“要不撞開得了?”齊渺睜了睜眼,唯恐里邊的人聽見,小聲的問。

南容托著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用猶豫了,就這嘎嘣脆的木門,爺爺我都不需要法力,踹一腳就開了?!饼R渺摩挲著手掌,做準備動作,見南容還不動,問,“你在想什么?。俊?

“沒什么?!蹦先輷u頭,“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時候才能做一名有素質的神仙爺爺。”

齊渺準備使力的腿一頓,差點跌了個大趔趄,悻悻收起準備動作,心中默念:以前咱們在學堂半道一起堵人的時候,你怎么不說你要當三好神仙?

齊渺:“現在痕跡少的不能再少,線索斷的不能再斷,在這兒干等著能揪出個所以然來才真是見了鬼了?!?

3秒鐘后,見了鬼的齊渺一臉黑線的站在南容旁邊,而他們已經待在了這家屋里。他郁悶的看了眼帶他直接穿墻進來的南容:“……說好的有素質呢?”

南容說:“我們不是人。”

齊渺:“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南容:“墻壁攔不住我們,何必砸門?!?

齊渺:“那你剛剛還多此一舉的敲門?”

南容思抒了一下,答:“顯得比較有禮貌吧?!?

齊渺:您真有素質......

很顯然,屋主并不會因為來者有禮貌,就愿意半夜三更的起來開門,于是他們只好擅闖了。

屋內陳設簡單,跟洛川帶南容去的那間差不多,也在堂中搭了供臺燒香火,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婦女躺在榻上,因為夜里漆黑,二人的面目還暫且看不清明。

“是對夫妻吧?!饼R渺走近的腳步略微一頓,不快的皺了皺眉頭:“他們?”

南容點點頭,沒有多言,這一對視,他們都確定了心中所想:這對夫妻已經死了。

外面的人死法慘狀,尸骨無存,里面這對卻死的完完整整,安詳的像睡著一般,實在怪異無比。

屋主已逝,不必小心翼翼,南容干脆揮手把屋子里的油燈都點上。屋里剛亮堂起來,就聽齊渺大叫一聲:“什么鬼?!”

南容跟著看過去,那一男一女和衣整整齊齊平直躺在被子里,露在外面的面容是一副瘦到皮包骨的枯癟樣子,眼眶嚴重下凹,兩頰猛的內縮,甚至能從薄薄的面皮上隱約看到印出的牙齒骨輪廓。

齊渺只覺得一陣辣眼睛:“這得是幾百年的干尸啊,再過幾年只剩骨頭了吧?”

他忍住想炸了這兩具丑瞎眼的尸體的沖動,上前掀開了被子,這一掀開,還沒等被子落下呢,他人已經跳到了南容后面。

“我去——??!”

吵得驚起一組夢中黑鴉,院里草堆上的洛川都揉了揉耳朵。

躺著的兩人穿著麻布衣裳,明明其他地方只剩骨頭了,偏偏肚子都是鼓起來的,看著還有血有肉健康的很。

“這倆……要生了?”

齊渺簡直無語,他服了。

西邊多戰事,你來我往都是一些刀槍把戲,砍鬼戳妖,哪里會有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這都是什么細思極恐的畫面?

南容往榻上的兩人走過去,嘴里也沒忘了回他一句:“不要亂說,齊渺,男子不能生孩子?!?

齊渺:......我當然知道好嗎!

試想,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只剩皮包骨的干尸,還有個油光發亮的肚子,驚悚惡心變那個態詭異的結合,那畫面對他一個只受得了果斷殺伐的將軍來說,真的太有精神沖擊力了。

南容探出一只手,在距離兩人鼻下一拳的地方探了探。

的確身死,沒有呼吸。

可這鼓起的肚子.......他又將手掌虛虛的放在肚子上方的空氣中感受了一番,發現竟也只能探到普通人的氣息。

怎么回事,這只是兩個普通村民嗎?

思索中,躺在靠床外邊的男子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男子皮膚偏黑,生前估計是個常下地干農活的,嘴角有一塊皮膚稍微白了幾度,在這張臉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南容手中化出一方絲帕,輕捻了捻那塊皮膚,很輕易的就沾在了絲帕上。

這是,肉?

南容跟著往床周細看一圈,確定沒發現什么異樣后,目光直視前方,透過齊渺看到了堂中的木桌。

桌上擺了個菜碟,里邊裝了三兩個灰撲撲的小方塊,很像南容之前差點踩到的那枚,卻干凈一些,能看清是葉子包著的。也能確定,這只是農家人做的什么吃食。

重要的是,菜碟旁邊的細檀香燭,一直在徐徐不斷的飄出薄煙。

是了。

南容沉聲道:“齊渺,將香火滅了!”

齊渺二話不說,往身后丟了一團法力。

燭尖上帶的一絲火光泯然熄滅,青煙直上,沒一會兒就消散開來,同時,他們二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是被日日點著的香火遮住的鬼氣!

南容和齊渺的目光紛紛投到了平躺的中年夫妻身上,那夫妻聞不到香火的味道,身體骨骼就這樣開始小幅度的扭動著,像要詐尸。

這兩個分明不是人,是死了一百年以上的鬼。

齊渺啞然,嘴巴動了動,苦兮兮的問:“既是匯禪地盤上的事兒,那等解決完,他的功德能算在我頭上么?”

南容抿嘴,說:“不出意料的話不能。”

因為整個上天庭應該都不會收到這里的請愿。

齊渺:“.......”是啊,畢竟這里連個能拜的廟都沒有呢。

于是,苦逼的剛從西方戰場下來找好友敘舊的朗真將軍,好巧不巧的趕上了東南的破事,短短時間已經綁了3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趁他們還沒醒來,齊渺飛快幾下將二人綁好,放置在洛川身旁。被綁著的兩夫妻被這樣一折騰,更睡不下去了。

洛川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動作不大,那對夫妻卻好像被觸發了什么機關一般,剛睜眼就猛的朝洛川的方向掙扎,喉嚨里發出黏黏糊糊的“吼”聲,兩張嘴一張一合,活像要把洛川生吞才消停。

齊渺一臉看好戲:“喲,還是仇家?”

洛川匆忙縮了縮脖子,努力往后仰遠一些,期間微不可察的看了眼齊渺的方向。

齊渺無辜的看向南容,瘋狂求證:……她剛剛瞪我了吧?

瞪了吧?

她必須是瞪我了吧這個要死的女鬼?。?

南容直接習慣性忽視,走過去把喪尸一般的兩夫妻提遠了些,問洛川:“洛川姑娘,這附近有沒有能過夜的地方?”

洛川不語。

“比如你的......老巢。”南容尾調揚起,表示不太確定。

洛川:……

南容靜靜等她回答。作為一個神仙,他確實不知道鬼住的地方通常怎么稱呼,更何況洛川還不是尋常的鬼。

片刻,洛川抬手,用食指穩穩指了一個方向。

“洛川姑娘,你知道,他們剛吃了門口的人…說不定那個被吃的也不是人?!蹦先莅烟嶂墓矸蚱拶N近洛川,夫妻瞬間就變得張牙舞爪起來,他正兒八經的用很友好的、商量的,認真的語氣說:“我覺得他們肚子比方才癟了點,估計餓得很快,好像對你很感興趣,你看呢。”

齊渺聽到肚子、癟這樣的字眼,覺得想想那夫妻的樣子就格外的惡心,從腳底開始往心尖發毛,摸著鼻梁,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退。

洛川艱難的從鬼夫妻之間找到了一個足夠喘口氣的角度,兩只青黑的眼睛看著南容,居然帶了點不可思議的情緒,就好像在奇怪,這個人怎么可能會干這種嚴刑逼供的事情?

就在南容準備把鬼夫妻推過去,讓他們來個能咬掉半邊臉的親密貼貼時,洛川趕忙指了另一個正好相反的方向。

南容很滿意,叫上齊渺把這幾個俘虜捎上,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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