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氹仔的金屑,黑道初顯
- 深淵破壁人
- 都是虛構
- 3268字
- 2025-08-24 09:00:46
阿杰那張皺巴巴的名片,在陳默褲兜里揣了幾天,像塊滾燙的烙鐵,硌得他坐立難安。“穩陣啲嘅路”和“有金子的嘛”這兩句話,在腦子里反復盤旋,攪動著貪婪與恐懼。沈淵冰冷的臉和那句“別再找我”的警告,被水貝回收商壓價后的憋屈感,以及那點倒騰黃金賺來的、遠低于預期的辛苦錢,像幾股擰在一起的麻繩,勒得他喘不過氣。
“搏一鋪大的!”這個念頭如同野草,在憋悶的土壤里瘋長。他翻出幾乎所有的積蓄,加上上次那點微薄的利潤,湊了一筆比上次多不少的本金。這次,他決定不再去那些門臉稍大的金店,而是直奔濠江本地人聚集的、更市井的氹仔舊城區。聽說那里有些不起眼的小金鋪,工費更低,說不定差價空間更大。
氹仔的午后,狹窄的街道被兩側騎樓的陰影切割得支離破碎。空氣里混雜著杏仁餅的甜膩、海產的咸腥,還有老房子散發的淡淡霉味。陳默背著那個半舊的黑色雙肩包,手心依舊汗涔涔的,按著手機導航,拐進一條更窄、招牌更古舊的小巷。巷子深處,一塊褪色的繁體字招牌寫著“盛福昌金行”,玻璃柜臺擦得還算亮,但店面狹小,光線有些昏暗,只有一個穿著汗衫、搖著蒲扇的干瘦老頭坐在柜臺后打盹。
老頭被陳默推門的鈴鐺聲驚醒,渾濁的眼睛懶洋洋地抬起來,上下打量著他這身行頭和緊張的神情,嘴角似乎向下撇了撇,沒說話。
“老板…收…買金條。”陳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但尾音還是有點顫。他直接說出了目的,省去了上次買首飾的借口。
老頭慢悠悠放下蒲扇,站起身,從柜臺下摸出幾根用透明塑料盒封裝的小金條,推到玻璃臺面上。黃澄澄的,印著“999.9”和某個不知名金廠的標記。“現貨,工費低,比大行平好多。”老頭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陳默湊近了看,金光閃閃,分量感十足。他拿起一根掂了掂,沉甸甸的,和他上次在正規金店買的工行金條手感似乎…差不多?價格確實比大店便宜不少,算下來,如果成功帶回去,利潤相當可觀!巨大的誘惑瞬間沖垮了最后一絲疑慮。
“要…要六根!”陳默咬了咬牙,報出了幾乎掏空家底的數量。他不敢多買,120克已經是極限。
老頭渾濁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光,動作麻利了許多。點鈔、驗鈔、開發票(一張簡陋的手寫單據)、封裝金條…整個過程快得讓陳默有些發懵。當那六根沉甸甸、裹在軟布里的金條塞進背包最底層時,一種混雜著巨大興奮和更強烈恐懼的眩暈感攫住了他。他甚至沒仔細看那張所謂的“發票”上模糊不清的印章。
背包重新壓在肩上,感覺比來時更沉,墜得他心慌。他幾乎是逃也似的推開金行的玻璃門,刺眼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必須立刻離開!立刻過關!
就在他低頭疾走,剛拐出小巷口不到二十米——
“喂!撲街仔!企住!(站住!)”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從身后響起,帶著濃烈的本地口音和暴怒。
陳默渾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他僵硬地轉過身。
只見金行那個干瘦老頭不知何時追了出來,手里赫然抓著一根金光閃閃的東西,正對著陽光,指著金條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地方!他身后,還跟著兩個身材壯碩、穿著背心、滿臉橫肉的男人,眼神兇狠,手里各自掂著一根用報紙裹著、露出半截的…甩棍?!
“叼你老母!冚家鏟!賣假金俾我?!”老頭氣得渾身發抖,唾沫星子橫飛,指著陳默的鼻子破口大罵。他手里的金條邊緣,被某種尖銳的東西狠狠刮開了一道口子,陽光下,那刮痕深處,赫然不是純正的金黃色,而是一種暗淡的、灰白色的金屬光澤!
鎢?!
陳默的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假金?!他買的是假金?!那沉甸甸的手感…那黃澄澄的顏色…全是假的?!
“不…不可能!我…”陳默臉色慘白,下意識地想辯解,想掏出那張“發票”。
“不可能你老母!”一個壯漢已經獰笑著逼了上來,手里的甩棍“唰”地一聲完全抽出,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金屬寒光,“老細!同佢講咁多做乜!打鑊金嘅俾佢嘆下!(老板!跟他廢話什么!給他一頓‘黃金套餐’嘗嘗!)”
另一個壯漢也堵住了陳默的退路,眼神像看一只待宰的雞。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陳默的心臟和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跑,雙腿卻像灌了鉛,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看著那帶著風聲的甩棍就要當頭砸下!周圍零星的路人驚恐地躲開,沒人敢上前。
完了!陳默絕望地閉上眼,只感覺一股腥甜涌上喉嚨。沒想到來買黃金,買到假的不說,還被金店老板給了個賣黃金的收據,要求自己賠錢,一下子雙倍的錢便要被撬走。。。。
“喂!做咩啊?咁熱鬧?開片啊?(干什么?這么熱鬧?打架啊?)”
一個帶著幾分慵懶、幾分戲謔,又隱隱透著點不耐的聲音,突兀地在斜刺里響起。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降臨。陳默猛地睜開眼。
只見巷口對面,一個支著紅色塑料棚的大排檔里,阿杰正慢悠悠地放下手里啃到一半的燒鵝腿。他面前的小折疊桌上杯盤狼藉,旁邊還坐著兩個同樣穿著花哨、眼神不善的年輕仔。阿杰嘴角還沾著點油漬,花襯衫的領口敞著,脖子上那條粗糲的銀鏈子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晃了晃。
他剔著牙,晃晃悠悠地踱了過來,身后兩個年輕仔也立刻放下筷子,叼著煙跟了上來,眼神不善地盯著金店老頭和那兩個打手。
“杰…杰哥?!”金店老頭看清來人,臉上的暴怒瞬間凝固,隨即變成了一種混雜著忌憚和討好的復雜表情,連聲音都矮了八分,“冇…冇乜事!教訓個唔識死嘅大陸仔啫!(沒…沒什么事!教訓個不識相的大陸仔而已!)”
那兩個拿著甩棍的壯漢也明顯收斂了兇氣,手里的棍子下意識地往身后藏了藏。
阿杰沒理老頭,徑直走到僵硬的陳默面前,上下掃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老頭手里那根被刮開、露出灰白茬口的假金條,最后目光落在陳默肩頭那個鼓鼓囊囊的背包上。他嘴角那抹戲謔的笑意更深了,帶著點“果然如此”的了然。
“哦?系你吖?細路哥?”阿杰的聲音拖長了調子,拍了拍陳默僵硬得如同石塊的肩膀,“咁啱嘅?又嚟濠江‘買金’啊?呢次…買到好嘢喔?(哦?是你啊?小弟?這么巧?又來濠江‘買金’了?這次…買到‘好貨’了哦?)”
他特意加重了“好貨”兩個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老頭手里的假金條。
陳默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茫然讓他渾身都在微微發抖,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他看著阿杰那張帶著玩味笑意的臉,又看看金店老頭那副敢怒不敢言、甚至帶著點畏懼的樣子,再遲鈍也明白了——這個換匯的阿杰,絕對不是什么“正規生意人”!
阿杰不再看陳默,轉向金店老頭,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變得有些冷:“福伯,做生意,唔系咁做嘅啩?用呢啲‘流嘢’(假貨)呃生暴仔?傳出去,你好唔好聽啊?(福伯,做生意,不是這樣做的吧?用這些‘假貨’騙生面孔?傳出去,你好聽嗎?)”
福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角滲出冷汗,囁嚅著:“杰哥…我…我一時唔小心…”
“唔小心?”阿杰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咁多‘唔小心’,你間鋪頭仲使開嘅?(這么多‘不小心’,你這店還用開?)”他頓了頓,手指點了點陳默,“呢個細路,我識嘅。佢嘅數(他的錢),點計?(怎么算?)”
福伯身體一顫,看了看阿杰身后那兩個虎視眈眈的年輕仔,又看了看自己這邊明顯慫了的兩個打手,咬了咬牙,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誤會!都系誤會!杰哥開聲(開口),實情好傾(肯定好商量)!我…我即刻退錢俾佢!(我…我馬上退錢給他!)”
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掏出剛才陳默付的那疊厚厚的現金,數都沒數,塞回給還在發懵的陳默手里。
“仲有呢?”阿杰下巴朝福伯手里那根假金條揚了揚。
福伯臉色更加難看,肉痛地看了看那根“道具”,最終還是把那根被刮開的假金條也塞給了陳默,低聲下氣:“杰哥…呢個…當賠罪…當賠罪…”
阿杰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懶洋洋的笑容,拍了拍福伯的肩膀:“福伯識做(懂事)啦!和氣生財嘛!下次醒目啲(機靈點)!”他轉向依舊僵硬如木偶的陳默,語氣輕松得像在談論天氣:“細路哥,攞返你嘅嘢,跟我嚟啦。(小弟,拿回你的東西,跟我來吧。)”
說完,他不再看金店幾人,轉身徑直走向自己剛才吃飯的大排檔。那兩個年輕仔像哼哈二將一樣跟上。
陳默攥著失而復得的現金和那根冰冷的假金條,看著阿杰的背影,又看看金店老頭那怨毒又畏懼的眼神,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拖著發軟的雙腿,跟了上去。巷口的風吹過,帶著燒鵝的油膩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