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的窺伺、僵尸的兇戾、女鬼的糾纏……接連不斷的襲擊與那靈魂深處無法解釋的詭異力量,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史陽,日夜不休。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被動挨打、對自身一無所知的境地。史家的傳承,老宅的秘密,還有他自己這具招災引禍的軀殼,都必須找到一個答案。
他想起了爺爺生前一次酒醉后的囈語,提及城西三十里外,有一處名為“黑煞口”的荒山,山中有一座早已香火斷絕的“鎮厄寺”。爺爺當時眼神驚恐,只說那是極陰死寂之地,藏著家族不愿觸碰的舊事,嚴令他不許靠近。如今,這禁忌之地,反倒成了史陽眼中最有可能藏著真相的地方。或許,那里有族中先人留下的、未被銷毀的只言片語?
決心既下,史陽做了萬全準備。他扎了數個粗糙的紙人,又備好紙馬,甚至忍痛用精血繪制了幾張威力可能異常的紙符。他選擇在正午陽氣最盛時出發,期望能稍稍壓制一路可能遇到的兇險。
越靠近黑煞口,周遭環境越發死寂荒涼。山路崎嶇,樹木枯萎扭曲,枝椏像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不見飛鳥,不聞蟲鳴,連風都帶著一股沉滯的、刮人骨髓的陰寒。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腐朽氣息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鎮厄寺殘破的輪廓出現在山坳深處。寺廟不大,早已墻垣傾頹,瓦礫遍地。僅存的主殿也半邊坍塌,露出里面漆黑的空間。殿前歪斜的石碑刻滿了模糊的符文,隱約能辨出“鎮壓”、“永寂”等字眼,壁畫斑駁,描繪的并非佛陀講經,而是些猙獰的鬼差鎖拿扭曲魔物的場景,透著一股森嚴的鎮壓之意。這里不像佛寺,更像是一處古老的囚籠或刑場。
史陽心中一凜,更加確定此地不凡。他小心翼翼踏入主殿,殿內光線昏暗,陰風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他強忍著不適,開始在殘垣斷壁間仔細搜尋。
然而,他身上的氣息,在這極陰之地如同黑夜中的火炬,瞬間引來了追蹤者。
最先趕到的是那具清代僵尸,它嗅著史陽身上那令它恐懼又渴望的氣息,嘶吼著直接從寺院破墻處撞了進來,帶起一片煙塵碎石,直撲史陽!
史陽早有防備,猛地擲出數個紙人。紙人飄忽,散發出微弱卻精純的“混沌”氣息,果然成功吸引了僵尸的注意力,讓它煩躁地揮手拍打。但紙人太過脆弱,瞬間就被撕碎。
緊接著,一陣香風襲來,伴隨著嬌嗔:“郎君好狠的心,竟獨自跑來這鬼地方,讓媚兒好找~”
胡媚兒身影幻化出現,巧笑倩兮,但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冷與貪婪。她不敢直接觸碰史陽,卻纖手一揮,一片粉色迷霧罩向僵尸和——幾乎同時從一面殘破墻壁中浮現出來的、一身血紅嫁衣的婉清!
幻術迷惑僵尸,讓其敵我不分,更是試圖纏繞婉清,放大她內心的怨毒與混亂,讓場面更加失控,她好趁機擄走史陽。
婉清發出一聲尖銳的鬼嘯,那聲音直刺靈魂,讓史陽頭腦一暈。周遭景象瞬間扭曲,原本的破廟仿佛變成了她當年那陰冷恐怖的新房,紅燭搖曳,陰影中仿佛有無數只手抓向史陽(鬼打墻與精神攻擊)。她被狐妖幻術激怒,怨毒地瞪向胡媚兒,嫁衣無風自動,一股陰寒之力反向卷去。
混戰瞬間爆發!
僵尸力大無窮,橫沖直撞,腐朽的梁柱、殘破的佛像被它輕易撞碎拍飛。胡媚兒身法靈動,狐火與幻術交織,一邊躲避僵尸的撲擊,一邊干擾婉清,同時不斷試圖靠近史陽。婉清身形飄忽,利用環境制造幻象和精神沖擊,怨念如同實質的冰錐,無差別地攻擊所有活物與靈體,尤其針對狐妖。
史陽身處風暴中心,狼狽不堪。他擲出的紙符,有的毫無效果,有的卻猛地爆出一團幽暗的火光,將撲到近前的僵尸胸口炸開一小片焦黑,但符紙也瞬間化為飛灰,反噬之力讓他喉頭一甜。他試圖用銅鈴護身,鈴聲在這混亂的能量場中顯得微弱無力。
然而,在這極度危險中,詭異的“運氣”再次降臨。
僵尸一次狂暴的撲擊,眼看就要將史陽撕碎,腳下卻突然踩中一塊松動的、刻著半截鎮煞符文的石板(混沌無序力量的無意識擾動,恰好激發了殘存符文一絲微芒),身形猛地一歪,利爪擦著史陽的衣襟劃過,狠狠抓進旁邊的立柱,一時拔不出來。
胡媚兒瞅準機會,眼中閃過厲色,一道狐火直射史陽,想逼他躲向自己這邊。但那狐火飛到半途,竟被婉清一道怨念沖擊無意中撞偏,反而燎到了胡媚兒的衣袖,惹得她驚怒尖叫。
婉清凝聚全身怨氣,發出一記直刺魂靈的尖嘯,史陽。恰在此時,一股極陰之地特有的、毫無征兆的強烈陰風卷過,風中竟夾雜著古老鎮壓場域殘留的細微力量碎片,將那尖嘯聲波吹得微微一偏,大半威力竟轟在了正與僵尸纏斗的狐妖幻影分身上,打得幻影一陣模糊。
混亂!徹底的混亂!
史陽的“混沌”本質,在這極陰之地和多方能量沖擊下,無意識地散發出微小的擾動,扭曲著周圍的“秩序”,讓一切攻擊、防御、算計都變得充滿了不可預測的變數,敵我皆傷,無人能完全掌控局面。
“轟隆!”
一聲巨響,混戰中,僵尸狂暴地撞向那尊僅存的、面部模糊的殘破佛像。佛像早已根基不穩,受此重擊,轟然倒塌,連帶其下的石制底座也裂開一個大口子。
煙塵彌漫中,史陽下意識朝那裂縫瞥了一眼,瞳孔驟然收縮。
那底座之下,并非實心,而是中空的一個小小暗格!里面躺著一卷以油布包裹、但邊緣已然腐朽發黑的薄薄書冊!
家族遺物!一定是!
求生的本能和尋求真相的渴望爆發出最后的力量。史陽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在僵尸掙扎起身、狐妖化解怨念、女鬼重新凝聚力量的間隙,一把抓住那卷書冊,塞入懷中!
得手了!但危機并未解除!
三方邪物被這變故再次刺激,更加瘋狂地涌向史陽。
史陽心知不能再留,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最后一張紙馬上,那紙馬瞬間燃起幽藍色的火焰,發出一聲非馬非獸的嘶鳴,馱著他如同離弦之箭般撞開身后早已搖搖欲墜的殿墻,朝著山下亡命奔去!
身后,僵尸的咆哮、狐妖的怒叱、女鬼的凄嚎交織在一起,卻被那古寺殘存的某種無形界限稍稍阻隔,未能立刻追出。
史陽伏在燃燒的紙馬背上,感受著生命力飛速流逝的虛弱,懷中那卷冰冷的殘卷卻像烙鐵一樣燙著他的胸口。
答案或許就在其中,但這代價,幾乎耗盡了他的所有。荒寺的劫波暫歇,但更大的風暴,或許正隨著這卷殘卷的現世,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