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騎兵沖進冷宮那刻，我正把最后一勺糙米倒進陶罐。領頭那人肩甲染血，兜鍪下露出半截玉佩，和我袖中那塊裂口嚴絲合縫。她翻身下馬，短劍未收，一腳踢翻我剛架好的銅鏡支架。

陽光“啪”地斷在墻根。

“無火煮飯？”姜昭華瞇眼盯著蒸鍋，蒸汽正從陶罐口竄出來，像條白蛇扭進晨風里，“你這廢柴，又在搞什么巫蠱之術？”

我手一抖，米粒撒了半地。這太陽能蒸鍋是昨夜拼好的，三塊銅鏡嵌在木架上，能追著太陽轉半圈。現在被她一腳踹歪，聚光點正燒著柴堆邊緣，冒起青煙。

“殿下說笑了。”我順手把陶罐往身前一擋，腳尖悄悄撥動支架，銅鏡偏了十五度，光斑滑向墻角霉斑，“臣這是……上古失傳的‘陽燧炊法’，專治陰寒體質。”

她冷笑，短劍出鞘三寸，劍鋒一挑，映出我身后那塊凸透鏡的反光。

糟了。

我抄起鋤頭，反手一掄，“哐”地砸在檐下銅盆上。冰棱應聲而落，正好砸中鏡架。水順著銅面流進蒸鍋，蒸汽“轟”地暴漲，撲了她一臉。

“看好了！”我跳上石臺，指著亂晃的鏡片，“此乃《山海經》所載‘十日同天’之術！陽氣聚于一點，可焚城滅國——但臣只敢用來煮粥，畢竟……”我低頭舀了勺灰，“給殿下嘗嘗？灰米粥，敗火。”

她后退半步，抹了把臉，睫毛上還掛著水珠。遠處傳來馬蹄聲，一隊玄甲兵已列在宮門外，旗子上繡著個“姜”字。

“別裝神弄鬼。”她突然逼近，劍尖挑開我衣領，“你這手繭，不像翻地翻出來的。”

我反手扣住她手腕，順勢把她往墻邊帶。她一掙沒掙開，我另一只手已經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被糞肥燒出的紅痕。

“種地不用手，難道用嘴啃？”我冷笑，“殿下若不信，不如去堆肥坑里躺一宿，明早起來再問臣是不是妖人。”

她盯著我手臂，眼神變了半分。我趁機從懷里摸出半塊蘿卜糕，塞她手里：“陰山冷，吃了暖胃。”

她咬了一口，眉頭立刻皺成疙瘩。我心道不好——忘了這玩意摻了辣椒粉。果然，她眼眶瞬間發紅，鼻尖冒汗，卻硬是沒吐。

“你下毒？”

“減脂餐。”我面不改色，“軍中兄弟都在吃，三天瘦一圈，跑得比馬快。”

她盯著我，忽然抬腳踹向地窖石板。那塊青石“咔”地一響，竟往下陷了半寸。我心頭一跳——昨夜發現的齒輪組，就藏在這下面。

“你這兒，不止有糞坑吧？”她聲音壓低。

我還沒答話，她短劍已橫著插進石板縫。金屬摩擦聲刺得人牙酸，劍身卡進某個齒輪，整塊石板突然轉動，露出底下青銅門軸。

門縫里飄出一股陳年墨香。

“別動！”我一把拽住她劍穗，順手把鍋里剩的米粥潑進齒輪縫。黏糊糊的粥液順著青銅紋路滲進去，發出“滋啦”輕響，像是某種機關被黏住了。

“這是二十七齒連弩機關。”我沉聲，“再動，整面墻的箭都會射穿你。”

她半信半疑，我卻已經看清門后景象——整面墻掛滿了銅制農具圖，曲轅犁、筒車、翻車……每一張都和我穿越前在《古代種田模擬器》里見過的一模一樣。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她突然抬手，從懷里掏出一匣子糖漬梅子，扔我懷里。“換情報。”她盯著我，“陰山斷糧，你給的腌蘿卜撐不了三天。”

我剝開一顆塞進嘴里，酸甜直沖天靈蓋。“換什么？”

“你到底是誰？”她逼近一步，“一個冷宮棄子，怎會懂這么多？”

我沒答，反手從墻上抽下一張圖紙，指尖撫過“曲轅犁”三個字。墻灰簌簌落下，底下竟露出一片血繪的星象圖，七顆星連成一線，旁邊標注著“春分啟耕，七星連珠”。

“這圖……”我喃喃。

她突然用劍尖挑開我領口，露出鎖骨下方一塊胎記——彎月形，邊緣鋸齒狀，和圖紙角落的標記，一模一樣。

我猛地后退，撞翻了蒸鍋架。銅鏡碎片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像一群蝴蝶撲向她眼睛。

她愣神剎那，我抄起鍋蓋往地上一磕，反光打在墻皮剝落處。那片斑駁的墻面突然“長”出一片稻田幻象，金浪翻滾，隨風起伏。

她眨了眨眼，再看時只剩霉斑。

我趁機抓起一把辣椒粉，撒向她戰馬鼻尖。馬嘶一聲，原地蹦了三下，差點把她掀下來。

“新型農具展示會！”我把蒸鍋扣頭上，權當頭盔，“免費試吃減脂餐，管飽！”

她穩住馬，瞇眼盯著我，忽然冷笑：“你這妖人，遲早被扒皮抽筋。”

話音未落，宮墻外傳來整齊呼喊：“天工九皇子！開倉放糧！”

她回頭，遠處“姜”字旗下，數百士兵舉著空碗，齊聲高呼。有人舉起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求減脂餐！”

我正要再喊，她短劍一揮，銅鏡殘片“叮”地落地。她劍尖直指糞堆，突然一挑——

塑料袋角露了出來，半透明，印著幾個字：高產雜交稻，F3代。

我心頭一沉。

她盯著那袋子，劍尖微顫：“這是何物？會自己發光？”

我掄起鋤頭，一記重砸，把袋子拍進糞水。氣泡咕嘟咕嘟冒上來，塑料袋沉下去，泛著詭異油光。

“會發光的肥。”我抹了把汗，“臣用螢蟲粉拌的，專治田鼠。”

她半信半疑，我順手從土里挖出塊螢石，塞她手里：“喏，冷宮特產，夜光石，挖菜時順手撿的。”

她捏著石頭，忽然低笑：“蕭稷，你若真是妖人，倒是個接地氣的。”

遠處呼喊聲越來越近，士兵們開始敲碗打節奏：“九皇子！蒸鍋！蒸鍋！”

我正要再編點瞎話，她突然翻身下馬，玄甲鏗鏘落地。她走到我面前，伸手摘下我頭上的蒸鍋，往地上一扣。

“明天這個時候。”她盯著我，“我要吃上你這‘陽燧炊法’做的飯。不然——”她劍尖輕點我胸口，“我把這冷宮，翻成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