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索橋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次擺動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湍急渾濁的河水在下方翻滾咆哮,卷起的冰冷水汽撲面而來,混雜著雨林深處傳來的腐朽與未知植物的奇異氣味。杰克的每一步都踏在濕滑的藤條和粗糙樹干扎成的橋面上,手指緊扣著充當扶手的粗韌藤蔓,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艾莉絲平穩的呼吸,以及更后方托比牙齒磕碰的咯咯聲和戰士粗重的喘息。
踏上堅實的對岸土地,雙腳踩進潮濕柔軟的腐殖層,杰克才感到一絲微弱的踏實感。但這點踏實瞬間被周圍匯聚而來的冰冷目光凍結。十幾名守護者戰士無聲地圍攏,如同沉默的黑色磐石。他們赤裸的上身布滿油彩和舊傷疤,肌肉虬結如老樹盤根,手中的長矛和造型奇異的彎刀(刀身彎曲如新月,閃爍著幽暗的金屬光澤)并未放下,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審視、猶疑,還有一絲因河流異象而殘留的凝重??諝庵袕浡林氐膲毫?,混合著戰士身上散發的汗味、草木汁液的氣息,以及一種淡淡的、類似于硫磺混合著薄荷的奇異藥草味。
為首的戰士頭領——現在杰克可以看清他臉上油彩勾勒的是一只咆哮猛虎的圖案,威嚴而兇猛——目光如同實質的鎖鏈,牢牢固定在杰克身上。他伸出覆蓋著厚繭的手指,點了點杰克,又點了點自己的眼睛和心臟,然后用一種低沉、短促、充滿命令式的古老語言說了幾個音節。雖然聽不懂,但意思不言而喻:你,看著我的眼睛,不要有任何異動。
兩名戰士上前,動作算不上粗暴但也毫無溫情可言。他們用堅韌的藤蔓迅速而熟練地將杰克、艾莉絲和托比三人的手腕反綁在身后,藤蔓勒進皮肉,帶來火辣辣的痛感。托比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艾莉絲眉頭微蹙,但沒有反抗,只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冷靜地觀察著每一名戰士的動作和裝備細節。
戰士頭領的目光最后掃過地上托比那把劣質的燧發手槍(早已在途中丟棄)和艾莉絲精良的柯爾特左輪(被一名戰士默默撿起,仔細檢查后別在自己腰間),眼神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隨即移開。他揮了揮手,做了個前進的手勢。
這支奇異的隊伍再次移動,方向是雨林更深處。戰士們如同融入環境的幽靈,行進間悄無聲息,踏在厚厚的落葉上幾乎沒有聲音。他們刻意避開了來時那條充滿陷阱的小徑,選擇了一條更加隱秘、幾乎被巨大蕨類植物完全遮蔽的獸道。地勢持續向下,空氣變得越發濕熱沉悶,光線也更加昏暗,唯有高大喬木板狀根上附生的發光苔蘚和某些奇異的、散發著幽藍色微光的真菌,在濃重的陰影中勾勒出詭譎的路標。巨大的藤蔓垂落如簾,散發著甜膩的香氣,艾莉絲每次經過都屏住呼吸,低聲提醒杰克和托比:“閉氣,迷幻藤?!币环N令人不安的、低沉而持續的嗡鳴聲,仿佛來自地底深處,開始隱隱約約地伴隨在他們左右。
押送的過程漫長而壓抑。杰克的大腦飛速運轉。布萊克被漩渦吞噬時爆發的金光絕非幻覺,戰士頭領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敬畏也清晰異常。金幣圖案與父親日志中潦草描繪的荊棘冠冕符號高度吻合…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核心——那柄被稱為“湮滅權杖”的禁忌之物。這些守護者,并非單純的原始部落,他們是某種古老而危險力量的看守者!而他們現在,正被押往看守者的核心巢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引路的戰士撥開一片巨大如船帆般的芭蕉葉組成的屏障?;砣婚_朗的景象讓杰克和艾莉絲瞬間屏住了呼吸,連恐懼中的托比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站在一個巨大無比的天然碗狀盆地的邊緣。盆地上方籠罩著比外面更加濃密的樹冠,交織成一片幾乎不透光的巨大綠色穹頂,只有幾縷慘淡的光柱如同神明的凝視,穿透縫隙照射下來。而盆地的底部,赫然坐落著一片令人震撼的、與原始雨林完美融合的聚居地!
并非簡陋的草棚。而是依附著陡峭巖壁和巨大古樹修建的奇特住所。大量利用天然的巖洞加以拓展,洞口用打磨光滑的黑色巖石和堅韌的藤蔓加固、裝飾,形成類似堡壘的門戶。而在巨大的板狀樹根之間、甚至直接在半空纏繞著粗壯藤蔓搭建的平臺之上,則修建著圓頂的、覆蓋著厚厚苔蘚和鱗片狀樹皮的木石混合結構房屋。房屋之間,無數蜿蜒的藤梯、繩橋和開鑿在巖壁上的狹窄棧道如同巨大的蛛網,將它們緊密連接在一起。
最引人注目的是盆地中央那片相對平坦的空地??盏刂行拇A⒅蛔删薮蠛谏珟r石壘砌而成的梯形祭壇,祭壇表面刻滿了比河道金幣上更加繁復、扭曲的螺旋紋路和眼睛符號,散發出一種亙古蠻荒的氣息。祭壇周圍,燃燒著幾堆巨大的篝火,火焰并非尋常的橙紅,而是呈現出一種帶著幽藍邊緣的奇異青白色,燃燒時幾乎沒有什么煙霧,卻散發出濃郁的、之前聞到的那種硫磺混合薄荷的藥草氣味?;鸸馓S,將祭壇上矗立著的幾尊殘缺不全的巨大石像投射出扭曲晃動的巨大陰影——那些石像形態怪異,隱約像是某種人首獸身的存在,但面部細節早已風化模糊,只留下深陷的眼窩,在火光中如同無底深淵。
這里就是荊棘圣所——守護者部落的心臟。
空氣中彌漫著奇異的氣味:燃燒藥草的神秘氣息、泥土的腥氣、汗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于金屬與臭氧混合的微弱味道。盆地并不安靜,但聲音卻仿佛被巨大的空間吸收、過濾,只剩下低沉的嗡鳴(現在更加清晰了)、滴水聲、遠處幾聲野獸般的低沉嘶吼、以及某種低沉、悠遠、如同大地脈搏般的鼓點節奏,若有若無地從祭壇方向傳來。
“圣所…荊棘之心…”戰士頭領用一種近乎虔誠的低沉語調,說出了兩個杰克能勉強分辨的音節。他的目光掃過三人,尤其是在杰克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評估他們的反應。
隊伍沿著一條陡峭的、開鑿在盆地巖壁上的狹窄石階向下行進。臺階濕滑,布滿青苔。杰克能感覺到腳下巖石傳來的微弱震動,以及那地底嗡鳴聲的增強。越靠近盆地底部,那股混合的藥草氣息和微弱的金屬臭氧味就越發明顯。沿途經過一些平臺和房屋入口,可以看到男女老少的身影。女人穿著編織著復雜幾何圖案的草裙或獸皮圍裙,正在處理植物根莖或在石臼中搗著什么;孩子們赤裸著上身,好奇而警惕地看著這群陌生人,眼神清澈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戒備和一絲…麻木?男人們則大多是戰士打扮,或在打磨武器,或在練習投矛射箭。所有人看到被捆綁的杰克三人,眼神都異常冰冷,沒有絲毫驚訝,只有一種看待物品或待宰牲畜般的漠然和隱隱的敵意。整個部落彌漫著一種強烈的、外松內緊的戒備氛圍。
最終,他們被帶到盆地邊緣,一座依托巨大巖洞修建的宏偉石屋前。石屋的入口開鑿在天然的巖石裂縫基礎上,又用巨大的黑色條石壘砌加高,形成一道拱門。拱門上方,刻著一個巨大的、線條粗獷而有力的符號——三根扭曲的荊棘環繞著一只抽象的眼睛,荊棘尖銳的刺仿佛要刺破眼球!正是金幣和祭壇上反復出現的那個圖案!石壁兩側,插著兩支熊熊燃燒的巨大火把,火焰同樣是那種帶著幽藍邊緣的青白色。
戰士頭領在石屋前停下,示意押解的戰士看緊俘虜。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腰間象征身份的某種獸牙裝飾腰帶,臉上露出肅穆之色,朝著拱門內單膝跪地,用一種極其古老、充滿韻律感的語言大聲通報著什么。聲音在巖石間回蕩。
片刻沉寂之后,一個蒼老、疲憊卻帶著磐石般威嚴的聲音從石屋深處傳來,回應了幾個短促的音節。聲音不高,卻仿佛能穿透巖石,直接在每個人的心頭響起。
戰士頭領站起身,揮手示意。兩名戰士上前,粗暴地推搡著杰克、艾莉絲和托比走進了石屋大門。
一股混雜著濃烈草藥味、石頭的冰冷氣息、以及一種沉淀了無數歲月的腐朽塵埃的味道撲面而來。光線驟然變暗。石屋內部空間極大,顯然是利用了天然的巨大溶洞。洞頂高聳,懸掛著不少巨大的、閃爍著幽綠磷光的鐘乳石,如同倒懸的森林。墻壁粗糙,能看到原始的開鑿痕跡,但也鑲嵌著一些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如同活物的古老符文,在洞壁上幾處燃燒著同樣青白色火焰的石盆映照下,投射出詭異跳動的陰影。
石屋中央的空地上,擺放著幾張粗糙但厚重的石桌石凳。最內側,一個高出地面的石臺上,放置著一張寬大的、鋪著厚厚獸皮的石椅。石椅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杰克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心臟不由自主地收緊。
那便是酋長。
他異常高大,即使坐著,也能看出骨架遠超常人。歲月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刻下了縱橫交錯的深深溝壑,如同干涸的河床,混合著新舊交疊的傷疤。他赤裸著上身,肌肉雖然因年邁而松弛,但依舊能看出昔日的雄壯輪廓,如同風化卻依舊堅硬的巨巖。他只在腰間圍了一條厚重的、用某種深紫色獸皮縫制的短裙,邊緣裝飾著打磨鋒利的黑色獸爪和某種鳥類的金色翎羽。
酋長的臉龐如同刀砍斧鑿般棱角分明,下顎蓄著濃密而灰白的胡須。最令人震懾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深深地凹陷在高聳的眉骨之下,瞳孔的顏色是一種渾濁的、近乎失明的灰白色!然而,這對本應暗淡的眼眸,此刻卻仿佛擁有某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探針,精準地投射在剛剛踏入石屋的杰克身上!被他“注視”的瞬間,杰克感覺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無遺,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更讓杰克感到驚悚的是酋長的右臂——那整條手臂裸露在外,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狀態!從肩膀到指尖,整條手臂的皮膚并非古銅色,而是一種如同被高溫灼燒過的、扭曲糾結的暗紅色!皮膚表面布滿了蜿蜒凸起的、如同熔巖冷卻后形成的黑色筋絡和巨大的、深可見骨的扭曲疤痕!疤痕組織呈現出一種類似冷卻金屬般的暗沉光澤,虬結盤繞,幾乎覆蓋了整條手臂,與他身體其他部分的皮膚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這條手臂沒有放在石椅扶手上,而是無力地垂落著,仿佛一件不屬于身體的、沉重而痛苦的累贅??諝庵心枪傻慕饘倥c臭氧混合的氣味,似乎正源自這條恐怖的手臂!
石椅兩側,恭敬地侍立著兩個人。
左側是一位極其枯瘦的老者,穿著一件由無數片不同顏色、形狀的干燥樹葉和鳥羽編織而成的、幾乎拖到地面的奇異長袍。他臉上皺紋堆積如山,深陷的眼窩里,一對小而銳利的黑色眼睛閃爍著智慧與近乎狂熱的幽光。他手中捧著一個用人類頭蓋骨打磨而成的碗,碗內盛放著某種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散發出濃烈的藥草和血腥混合的氣息。他的手指骨節粗大,指甲留長且彎曲如鉤,上面沾著同樣的暗紅色液體。這無疑就是部落的祭司,那雙眼睛掃過杰克三人時,帶著一種審視祭品般的冷漠和好奇。
右側則是一位身高幾乎與酋長相當的魁梧戰士。他比戰士頭領更加年輕,肌肉如同青銅雕塑般充滿爆炸性的力量,臉上涂抹著代表高階戰士身份的、更加繁復的暗紅色油彩,如同流淌的巖漿紋路。他背著一張幾乎與他等高、通體漆黑如墨、弓臂兩端鑲嵌著巨大猙獰獸角的長弓——正是杰克之前見過的那種強大武器。腰間懸掛著幾柄閃爍著寒光的飛刀和一把沉重的骨錘。他的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如同最完美的殺戮機器。當杰克的目光與他接觸時,對方灰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如同瞄準目標的鷹隼,一股實質性的殺氣毫不掩飾地籠罩過來,讓杰克呼吸都為之一窒。這絕對是部落最強的戰士之一。
整個石屋內的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只有青白色火焰在石盆中跳躍的輕微噼啪聲,以及洞頂滴落的冰冷水珠砸在地上的單調聲響。
戰士頭領上前一步,再次單膝跪地,用一種更加恭敬、更加詳細的古老語言,開始向酋長稟報。他的語速很快,杰克只能零星捕捉到類似“闖入者”、“死亡河流”、“異光”、“褻瀆之金”等幾個反復出現的、充滿敵意的詞匯。他指向杰克三人,尤其是杰克,言語中充滿了對其開槍射殺己方戰士的憤怒控訴。當說到布萊克拋出金幣袋引發河流漩渦異變時,祭司眼中精光爆射,捧著骨碗的手指微微顫抖。而酋長那灰白色的、仿佛失明的瞳孔,則驟然轉向杰克的方向,無形的壓力陡增!
戰士頭領稟報完畢,石屋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壓抑的鼓點般的心跳聲在杰克耳邊放大。他能感覺到艾莉絲繃緊的身體,以及身后托比幾乎崩潰的微弱啜泣。
終于,酋長動了。他緩緩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做了一個手勢。侍立一旁的枯瘦祭司發出一聲如同夜梟啼鳴般的尖嘯!
石屋角落的陰影中,瞬間走出兩名沉默的戰士。他們手中各自提著一個用堅韌藤條編制的、如同鳥籠般的囚籠。囚籠不大,僅能勉強容納一人蜷縮在內。
“進去?!睉鹗款^領冰冷的命令響起。
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兩名戰士粗暴地將托比塞進了其中一個囚籠,藤條門被迅速扎緊。托比發出驚恐絕望的哭喊,徒勞地抓著藤條。
艾莉絲眼神一凜,身體本能地微動,卻被杰克用眼神死死制止。他明白,任何反抗此刻都是自殺。他主動走向另一個囚籠,沉默地蜷縮進去。艾莉絲深吸一口氣,也順從地被推入托比旁邊的籠子。
藤條籠門被死死扎緊!
“你們在此聆聽酋長的意志!無論生死!”戰士頭領的語氣如同寒冰。他對著酋長再次行禮,然后揮了揮手,帶著其他戰士退出了石屋。沉重的石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轟響,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和聲音,只剩下石室內青白的火光和濃得化不開的壓抑。
石屋內只剩下無聲的囚徒、沉默的看守(那名背弓的魁梧戰士紋絲不動地侍立在酋長身側,冰冷的目光從未離開杰克)、神情莫測的祭司,以及石椅上那位如同受傷古神般的酋長。
寂靜。幾乎令人發瘋的寂靜。
酋長那灰白色的眼瞳,穿透了藤籠的縫隙,再次牢牢鎖定了杰克。他緩緩開口,聲音蒼老、沙啞,如同砂石摩擦,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直接穿透語言的冰冷質感:“外來者…報上你的名字…還有…你為何沾染‘湮滅之金’的氣息?”他用的是晦澀的古老語言,但出乎意料地,杰克竟然能清晰地理解其中含義!這并非聽覺的翻譯,更像是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形成了意義!
杰克的心臟狂跳!湮滅之金!這就是那些荊棘金幣的真正名字?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迎著那雙仿佛能看透靈魂的灰白眼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杰克·哈蒙德。我…我們是為探尋真相而來。那些金幣…是在路上拾到的?!彼荛_了布萊克的掠奪,只陳述事實?!拔覀儫o意冒犯,只想離開這座島?!?
“真相?”酋長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冰冷、充滿嘲諷的弧度,“真相是劇毒!是纏繞這顆星球血脈的荊棘!是焚盡靈魂的熔爐!”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了數百年的悲愴與憤怒!他猛地抬起了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向洞壁上那些扭曲蠕動的古老符文!“看看這些!刻骨銘心的真相!用無數守護者的鮮血和瘋狂澆灌的墓碑!”
隨著他的動作,石屋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祭司捧著骨碗的手指微微發抖,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鄳鹗康臍馊缤瑢嵸|般彌漫。
“探尋真相?”酋長那只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杰克,仿佛要將他靈魂深處的一切都灼燒殆盡?!澳愕难}…告訴我…你的靈魂深處…燃燒著同樣的愚蠢之火!那貪婪之火…曾焚毀我的家園!扭曲我的血脈!囚禁我的族人!”他的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低吼,那只恐怖的、布滿熔巖般疤痕的右臂似乎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抽搐!
血脈?杰克心頭劇震!難道父親當年的失蹤…也與這座島有關?“我的父親…尼古拉斯·哈蒙德…”杰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他也來過這里?”
“尼古拉斯…”酋長低沉地重復著這個名字,那灰白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憤怒?憎恨?甚至…一絲遺憾?他沉默了,仿佛在回憶一段極其痛苦的往事。石屋內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滴水聲。
“貪婪者…終將被貪婪吞噬…”酋長最終用一種預言般的冰冷語調說道,聲音恢復了之前的疲憊與蒼涼。“你的父親…他觸碰了禁忌…試圖帶走不該帶走的東西…他付出了代價…而我們…”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緩緩撫摸著自己那條扭曲恐怖的右臂,動作充滿了痛苦與無奈,“承受了更大的代價…”
杰克的心沉入了冰冷的谷底!父親果然來過!而且…似乎正是因為他試圖盜取寶藏,才導致了可怕的后果?他被巨大的震驚和混亂沖擊著,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至于你們…”酋長的目光掃過三個囚籠,那無形的壓力讓還在啜泣的托比瞬間噎住,驚恐地瞪大眼睛。“闖入圣地,沾染禁忌之金的氣息,殺戮我的戰士…按照古老的荊棘律法…”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緩緩抬起,做了一個向下劈砍的冷酷手勢!
祭司眼中兇光爆射!捧著的骨碗中暗紅色的液體似乎都沸騰起來!侍立一旁的魁梧戰士猛地握緊了背后的長弓弓臂!
杰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艾莉絲在囚籠中繃緊了身體!托比嚇得幾乎昏厥!
“…你們將被投入‘靜默深淵’,用永恒的黑暗洗刷褻瀆之罪!”酋長冰冷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審判錘落下。
靜默深淵!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令人絕望的寒意!杰克毫不懷疑那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恒囚籠!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等等!”艾莉絲清冽的聲音驟然打破了死寂!她從藤籠中艱難地抬起手,指向石屋角落一處光線最昏暗的巖壁下方!那里,在潮濕的巖石縫隙中,生長著一小片極其不起眼的、葉片呈現詭異半透明狀、葉脈如同流淌著暗紫色光芒的蕨類植物!
“腐心蕨!它在枯萎!”艾莉絲的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確認,目光灼灼地盯著祭司?!八逆咦邮悄銈儭涤笆伸`儀式’的核心媒介!沒有它,你們祭司的傳承…七天之內就會徹底斷絕!”
石屋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了!
酋長的動作停滯了,那只抬起的手懸在半空。他灰白色的瞳孔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轉向”了艾莉絲的方向,那無形的壓力讓艾莉絲臉色微微發白,但她依舊倔強地抬著頭與其“對視”。
枯瘦的祭司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毒蛇,身體猛地一顫,捧著的骨碗差點脫手!他那雙小而銳利的眼睛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和極度震驚的光芒,死死盯住艾莉絲指出的那幾株枯萎的腐心蕨!他認出了那種植物!更震驚于這個被囚禁的外來女人竟然能一眼認出,并精準地道出了它對于部落傳承的致命意義!這幾乎是部落最核心的機密之一!
“你是誰?!”祭司的聲音尖利刺耳,如同刮擦玻璃,帶著赤裸裸的殺意和驚疑。
艾莉絲沒有理會祭司,她的目光依舊迎著酋長那無形的、仿佛能洞穿靈魂的凝視,聲音清晰而冷靜:“我知道哪里有新的腐心蕨…比這里的年份更久遠,生命力更強盛!就在我們來時經過的‘流血小徑’深處,靠近‘古樹之喉’裂縫的陰濕巖壁上!那里還有你們需要的‘引夢蛾’的完整蟲蛻!”她的話如同連珠炮彈,每一個名詞都精準地指向部落的秘辛。
祭司的臉色瞬間變了!從震驚變為難以置信,最后化為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他猛地看向酋長,嘴唇哆嗦著,急切地用古老的語言說了幾句什么,手指激動地指向艾莉絲的方向。
酋長沉默著。那只懸在半空的手緩緩放下。他那張如同巖石般冷硬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但那灰白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其復雜的思緒在激烈碰撞。石屋內只剩下祭司急促的喘息聲和火焰燃燒的噼啪聲。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沉重如山。
終于,酋長再次開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蒼老與疲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外來者…你的名字…和你所知的秘密…為你贏得了片刻喘息?!彼腔野咨摹澳抗狻痹俅尉劢乖诮芸松砩稀!皫麄內ソ]石窟。明日黎明…太陽觸及祭壇頂端之時…”他那只布滿恐怖疤痕的右臂微微抬起,指向洞外祭壇的方向?!澳泻⒘粝隆!薄芭巳ふ宜母霓ВC明她的價值?!薄岸恪彼侵换野咨?、仿佛失明的眼睛死死鎖定了杰克。“將踏入‘荊棘圣境’,直面被詛咒的真相…并承受…凝視深淵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