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姐?！奔久麒吧祥T接人，“這身衣裳很配你。”

“勞煩太子殿下親自上門?！敝x綰微微頷首，“臣女榮幸之至?！?

今日是太子十九歲生辰，明年及冠之時，也是儲君成婚之日。

太子降于瑞雪之年，國師算過天象，太子乃大慶祥瑞之兆，是百年難得的福星，雖不是皇后所出，但憑靠福星之名穩坐東宮，就連太子的生母也提拔成了貴妃。

但她謝綰從不信命數，她的命誰也控制不住。

到了東宮，季明璋安排謝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這里視線不錯，八小姐定能畫出令孤滿意的作品的，對嗎？”

雪地支桌，寒風侵骨，確實是好位置。

“殿下放心?！?

謝綰擺好畫具，往來賓客形色各異，她想在短時間內畫出來實非易事。

“太子殿下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笔掛鬈帗u著扇子，隨口道，“姑娘家都是用來疼的，你怎忍心讓喜歡你的女人受凍，人家會傷心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季明璋做出很懂的樣子，“先給點苦頭，告訴她東宮不是那么好進的，之后再送上溫暖，這樣女人才會死心塌地?！?

“還是太子殿下手段高明?！笔掛鬈幙聪蚪锹淅飭伪〉谋秤啊?

她心里肯定想著把你的頭扭下來當球踢。

‘可惡季明璋！’謝綰邊哈氣取暖，邊在心里罵他，‘等本小姐飛上指頭，第一個把你的頭扭下來當球踢！’

謝綰坐了一個上午，撐著手腳都凍僵的身體，終于把畫完成了。

季明璋來查驗結果時很是滿意：“八小姐果然畫技高超，孤沒有看錯人?！?

“殿下滿意就好?！?

謝綰實在冷的厲害，一個踉蹌摔在了季明璋身上，后者穩穩接?。骸皼]事吧？”

“沒事?！?

‘吧嗒’一聲輕響，季明璋將玉佩撿起來，急切問她：“此物你從何處尋得？”

謝綰故作失望姿態：“殿下真的不記得了嗎？”

季明璋將她帶到客房里說話：“那日是你？”

謝綰握住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淚盈滿眶道：“那日你我醉生夢死一夜，我本不想為殿下添麻煩，但當我再次見到殿下時，綰兒的心就已經非殿下不可了?！?

季明璋的指尖拂過她的眉骨，在她的眼尾處停留，他記得這雙眼睛，那晚的含情脈脈，身段的曼妙綿軟，他都記得。

“真是委屈你了?！奔久麒坝行┬膭拥財埶霊眩澳阍缭搧碚椅业??！?

“綰兒怕壞了殿下的名聲?！敝x綰在他懷里看似溫婉，實則眼神冷漠，“殿下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綰兒是婢女所生，母家身份懸殊，不配和殿下相提并論?！?

聽到身份懸殊的字眼，季明璋的心才是真正的松動。

他的生母不過低階貴女，雖說他靠著福星命格當上太子，但宮里其他人無一不唏噓他的母家，空有貴妃之名，母家勢力卻不如其他皇子，遲早有一天儲君之位會易主。

他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太子只能是他季明璋。

見他半天不說話，謝綰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他的心，便轉換話題：“殿下放心，綰兒不會告訴其他人的，不會令殿下難辦的，綰兒清楚自己的位置?！?

見她想脫離，季明璋將人緊緊擁住：“不會，孤不會這樣想。綰兒，孤沒有你想的那般好，你還愿意跟著我嗎？”

“不管殿下如何，綰兒看中的是殿下熱忱又擔當的心?！敝x綰滿目笑顏地抬頭看他，“哪怕殿下不是太子，綰兒也會被殿下吸引，能成為殿下的人，綰兒此生無憾?！?

兩人緊緊相擁。

季明璋就是這樣一個人，內心弱小又敏感，他最厭惡身份高貴的人，逃避才是他真正的樣子，他只有在同病相憐的人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自以為的惺惺相惜，便是謝綰用來拿捏傷害他的最大利器。

“殿下，時辰到了?！?

“知道了?！?

季明璋捧著她的臉，在薄唇上落下一吻，“等我回來?！?

謝綰嬌羞道：“嗯?！?

季明璋離開后，謝綰冷臉走到梳洗臺，將嘴巴洗的紅腫才停手。

“何必如此？”蕭祺軒悄無聲息地出現，“別這樣折騰自己?！?

謝綰將手洗凈，問他：“有酒嗎？”

東宮熱鬧非凡，達官貴人來了個遍，不乏說親嫁女的公侯，而蕭祺軒只是陪她一醉方休。

“你知道我為什么拼了命的想進東宮嗎？”

蕭祺軒伸手擦掉她下巴上的水珠，“不知道。”

“因為……”謝綰道，“我不是謝原的親生女兒，我是先皇后的獨女?！?

“什么？”蕭祺軒很驚訝，“先皇后不是難產才崩逝的嗎？”

謝綰一臉嚴肅地搖頭：“這不過是先皇后和我娘制造的假象——”

先皇后生產當夜，青黎貼身照看，每一步都不容閃失。

“娘娘再加把勁啊，看見頭了?！?

“啊——”先皇后汗流滿面，用盡最大力氣，“一定要抱住公主，不用管我?！?

青黎為她擦汗：“娘娘和公主都會保住的，再使點勁。”

“貴妃娘娘，皇后在生產，您不能進去……”

“什么？”皇后道，“她怎么會來?”

“妹妹來看你啊?！壁w貴妃得意洋洋，“陛下讓臣妾傳一道口諭?！?

“皇后陳氏靜姝，懷胎所為不祥之物，敗壞國運，影響太子氣運，傳朕口諭，誅殺其女?！?

“我不信！”皇后大吼，“我不信陛下會誅殺一個剛降生的孩子——”

趙貴妃走近，在她耳邊道：“陛下早就想打了這魔種，念在你多年無子的份上才沒下旨，如今璋兒因你這孽種大病五日，百姓農田久旱無收，陛下是為了天下人?！?

“姐姐。”趙貴妃捧著她的臉，輕聲道，“你還是輸給了我?！?

聽了這段話，皇后已心如死灰，突然大出血，躺在床上昏了過去。

“皇后難產了！”

青黎命人不停換水，太醫施針救人。

趙貴妃張揚著笑滿意離去。

“娘娘，娘娘！”

太醫施針救醒了皇后，青黎淚流滿面，抱著孩子湊到她臉旁：“只保住了一味公主，求娘娘責罰?！?

在趙貴妃進來之前，皇后已經生產了一位公主，由宮女抱著藏在側殿，她早已知曉會有今日一遭。

“青黎……”皇后交代她，“你去尋錦元侯，他是本宮母家的旁支，這些年本宮與侯爺也是有交情在，求她務必保住公主，這是本宮最后的血脈了——”

蕭祺軒不可置信地聽完這些，一口酒悶下肚，喉頭燒起來。

謝綰倒覺得沒什么：“之后青黎以謝原外室的身份，進入侯府做了婢女，我七歲那年被孫刻蓉害死了。”

蕭祺軒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心情去安慰她，索性抱了上去，他輕輕摸摸謝綰的頭。

謝綰好笑的咧了咧嘴角，推了推他，但沒推開，下巴擱在他肩上：“我說這些不是讓你可憐我的，干嘛呀不說話?！?

“對不起?！?

“嗯。”

“對不起。”蕭祺軒蹭了一下，抱得更緊了，“我不該逼你的。”

“嗯。”謝綰輕聲道，“所以，你若是幫我，那就是大逆不道了，甚至家族會受牽連，你還是要站在我這邊嗎？”

“當然?！笔掛鬈幒敛华q豫，一臉心疼地說著玩笑話，“屆時拆穿陳貴妃和季明璋的謊言，落個肅清朝綱的忠名也不錯?！?

“嘁?！?

蕭祺軒抱夠了將人松開，微微俯身盯著她的眼睛：“我說真的，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無論其他人怎么看，我的選擇永遠都是你?！?

“知道了。”謝綰被他盯得臉發燙，“說的那么嚴肅。”

蕭祺軒捧住她的臉親了上去，不是蜻蜓點水，是憐惜又舍不得的隱忍。

謝綰沒有抗拒，閉上眼睛回應他，對方的吻很含蓄又克制，生怕她跑了似的，不敢用力。

“你的吻技真差?！?

“比之季明璋呢？”

“你差?！?

蕭祺軒抱住人不撒手，說一句啄一下謝綰的嘴唇：“再說一遍?！?

“你差。”

“再說?！?

“你好幼稚啊蕭祺軒。”

“誰的吻技好？”

“你差?！?

“再說。”

“哈哈哈，滾啊你。”

兩人一來一回玩的不亦樂乎。

傍晚。

季明璋喝了酒臉色緋紅，一個人跑到謝綰待的客房，但打開房門沒有人。

“殿下怎么喝那么多？”蕭祺軒趕忙扶住，“我扶殿下回房休息。”

季明璋推開他，問：“人呢？”

蕭祺軒故作疑問：“誰??？”

“謝綰。”

“啊，她方才坐上錦元侯府的馬車離開了?！笔掛鬈幠贸鲆粡埣埥o他，“這是謝小姐托我交給殿下的?！?

‘殿下親啟，綰兒吃了酒有些頭暈，便隨父親回去了，望殿下恕罪，待春游之時，綰兒會送給殿下一件禮物，算是將生辰禮補上。綰兒對殿下之心日月可鑒，不求殿下垂憐，但求殿下覓得良緣，綰兒也好安心，殿下一切安好，綰兒才會安好。

綰兒親書’

季明璋看完，心中感動萬分，他將信收好放進衣襟，“除了母妃，她是第二個真正關心孤的女子，從來沒有人問過孤的意愿，甚至是父皇您都不曾詢問過兒臣的意見！”

季明璋怒氣沖沖地質問坐在龍椅上的君王，“父皇，兒臣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永昌帝已年近半百，常年吃藥的他，身體早已大不如前，斑白的兩鬢訴說著歲月的痕跡。

他抬手都很費力，指著季明璋怒吼道：“你是太子，太子妃不僅意味著子嗣的選擇，她的母家更是你儲君之位有力的支柱，朕的安排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季明璋氣笑了，“若非兒臣是福星將世，您又怎會封我母親為貴妃，就連賢良的先皇后，父皇認為她的女兒是災星便扼殺在腹中，你做這些就是為了你自己！”

“逆子！”永昌帝由太監扶著，顫顫巍巍走下來扇他一巴掌，“你信不信朕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那便來啊。”季明璋反而笑了，“父皇的兒子中，唯有孤天資卓絕，論智謀，兄弟中又有誰能比得上我？”

“大不了——”季明璋傾身靠近，“神器更易。兒臣是天降福星，順應天命而為，想必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永昌帝震驚他說出的一番大逆不道之言，氣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父皇身體不適，兒臣晚些時候再來拜訪，先退下了?！?

季明璋離開時，眼眶微紅，接著身后傳來太監的驚呼——

“陛下！傳太醫，陛下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