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立于桃林外的青石小徑上，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拂過桃花瓣的輕軟觸感。那女童的笑聲似還繞在枝椏間，可轉瞬間，方才喧鬧的桃林竟靜得只剩風過葉隙的沙沙聲——方才散落滿地的桃花瓣不知何時斂了艷色，化作點點淡金色的光塵，順著風勢飄向遠處的村落，落地時便融在泥土里，了無痕跡。

他眉峰微蹙，抬手撫過眉心那道幾不可見的豎紋。自鴻蒙中蘇醒以來，他見慣了混沌的蒼茫、洪荒的壯闊，卻鮮少遇過這般“轉瞬即逝”的鮮活。那女童鬢邊別著的半朵帶露桃花，她遞來野果時指尖沾著的草汁，甚至她跑開時裙擺掃過他衣袂的觸感，都清晰得不像幻象。

“道友留步。”

一聲溫和的呼喚自身后響起。林硯回身時，見一位青衫老者正站在桃林入口，手中握著一把竹編的藥鋤，鋤尖還沾著新鮮的泥土。老者面容清癯，雙目卻如秋水般澄澈，看向他時并無尋常凡人見了生人的拘謹，反倒帶著幾分似曾相識的暖意。

“老丈是？”林硯微微頷首，指尖暗凝一絲鴻蒙紫氣。這老者身上并無靈力波動，氣息卻與周遭天地隱隱相契，絕非普通村夫。

“老朽是這桃林村的守林人，姓秦。”老者放下藥鋤，抬手引了引身側的石凳，“方才小孫女頑劣，怕是驚擾了道友。她自小能與這桃林通靈，見了生客總愛湊趣，道友莫怪。”

林硯目光落在老者指節的薄繭上——那是常年侍弄草木才有的痕跡，自然得毫無破綻。他依言坐下，卻沒接話，只靜聽老者下文。

“道友似是外鄉來的？”秦老給石桌上的粗陶碗添了些溫水，水汽氤氳中，他聲音輕緩，“這桃林村地處昆侖之腳，尋常少有外人來。道友若不嫌棄，可在此歇腳片刻，待日頭稍斜再趕路不遲。”

林硯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村落方向：土坯墻圍著的小院里，有婦人正蹲在石階上捶洗衣物，木槌敲在石板上的悶響混著孩童的嬉鬧聲傳來，炊煙從幾戶人家的屋頂裊裊升起，帶著淡淡的柴火氣。這般煙火氣，于他而言陌生得近乎遙遠——鴻蒙之中無晝夜，混沌之內無寒暑，他從未見過“日子”該有的模樣。

“此處……離昆侖宮不遠？”林硯忽然開口。他此來本是為查探昆侖近期的異動——前日他在不周山巔觀星，見昆侖方向有紫微星隱現，卻被一層若有若無的塵氣遮掩，不似仙家氣象，反倒帶著幾分人間的“煙火障”。

秦老添水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昆侖的方向。那處云霧繚繞，尋常人望去只覺仙氣縹緲，可在林硯眼中，卻能瞧見云霧深處藏著一縷極淡的灰氣，正與桃林村的煙火氣隱隱相連。

“昆侖宮高踞云端，我等凡人哪敢近前。”秦老笑了笑，將碗推到林硯面前，“不過聽說宮里頭的仙師，近年常來山下采買些凡間的物件——說是……給宮中新養的靈寵解饞呢。”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林硯抬眼望去，見一行身著素白道袍的修士正從村外走來，為首者腰間懸著一塊玉牌，玉牌上刻著“昆侖”二字，步履間帶著仙家的清貴，卻在踏進村口時，下意識地斂了周身靈力，似是怕驚擾了村中安寧。

為首的修士也瞧見了石凳上的林硯，目光在他身上停頓了一瞬——林硯周身氣息內斂得如同凡人，可那雙眼睛卻清亮得過分，仿佛能看透世間虛妄。修士微微頷首，算是見禮，隨即轉向秦老：“秦老，今日來取些新釀的桃花蜜，宮中小姐等著用呢。”

秦老應了聲，起身往院里走。林硯望著那修士腰間的玉牌，指尖的鴻蒙紫氣悄然流轉——他方才分明從那玉牌上，感受到了一絲與方才女童笑聲同源的氣息，溫軟、鮮活，卻又裹著一縷極淡的、屬于昆侖仙宮的清冷。

風又起，吹落幾片新的桃花瓣，落在林硯的衣袍上。他抬手接住一片，花瓣在他掌心微微顫動，竟化作一個極小的篆字——“緣”。

林硯眸色微動。

這桃林村的塵緣，怕不是“初啟”，而是有人早在此處，為他系下了一根若有若無的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