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邊緣的硝煙尚未散盡，老子卻已攜著后土的手，踏入了八景宮后苑那片被先天清氣滋養得四季常春的桃林。

“此處原是當年隨師學道時，親手移種的鴻蒙桃種，如今倒成了清凈地。”老子拂塵輕掃，落在桃枝上的幾片落瓣便化作流光，在空中繞了個圈，輕輕落在后土發間。

后土指尖拂過鬢邊花瓣，指尖觸及的暖意卻比花瓣更甚——那是方才老子為她擋下域外余波時，掌心留在她腕間的溫度。她垂眸輕笑，聲音里帶著幾分此前在幽冥從未有過的柔緩：“玄都大法師總說師尊喜靜，如今看來，倒是藏著這般軟和的景致。”

話音未落，腳下忽然一輕。原是老子以元神托住她的身形，帶她飄至桃林中央的石桌旁。石桌上已擺好了兩盞青玉盞，里面盛著泛著琥珀光的茶湯，正是老子以金丹精氣輔以昆侖玉髓熬煮的“悟道茶”。

“你掌幽冥輪回，陰氣侵體久了，這茶能溫養神魂。”老子將茶盞推到她面前，自己則端起另一盞，目光落在她因放松而微微舒展的眉梢上。往日在紫霄宮初見時，她是執掌大地的祖巫，眉峰總是凝著三分厚重；后來分寶崖前，她為幽冥苦思，眼底又添了幾分沉郁。直到此刻，桃瓣落在她發間，茶湯的熱氣熏得她臉頰泛粉，才顯出幾分女子的柔態。

后土捧著茶盞抿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滑入丹田，連帶著積壓了億萬年的幽冥寒氣都散了些。她抬眼時，正撞進老子含笑的眼眸里——這位素來以“無為”自稱的圣人，眸中竟清晰映著她的身影，沒有天道的清冷，沒有蒼生的沉重，只有實打實的溫和。

“此前你在幽冥立輪回，我曾贈你‘天地玄黃玲瓏塔’護持，”老子忽然開口，拂塵一擺，一道柔和的金光從袖中飛出，化作一枚鐫刻著“道”字的木簪，“如今換個輕省的。”

他抬手，小心翼翼將木簪插入后土發間。指尖擦過她的耳廓，后土身子微微一顫，卻沒躲開。木簪上縈繞著淡淡的太清仙光，不僅能護她神魂，更能引動天地間的生機，恰好中和她身上的幽冥氣息。

“圣人倒是細心。”后土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她活了無盡歲月，見慣了洪荒的殺伐、祖巫的血性，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人為她這般細致地準備茶湯、梳理發絲。

老子卻笑了：“于道，我是圣人；于你，我只是老子。”

他指尖在石桌上輕輕一點，桌上忽然多出一碟晶瑩剔透的果子，是西王母送的蟠桃，卻被他以法力去了核，只余下軟糯的果肉。“嘗嘗，比幽冥的忘川果甜些。”

后土拿起一塊放進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化開，竟讓她眼眶微微發熱。這些日子，從域外戰場他擋在她身前，到紫霄宮前他對天道言“后土心意，便是我意”，再到此刻這一方桃林里的茶湯果子，樁樁件件，都像溫水般慢慢浸暖了她那顆因執掌輪回而有些冰冷的心。

“老子，”她忽然抬頭看他，眸子里映著漫天飛舞的桃花，“你說，咱這算不算……沒羞沒臊？”

洪荒圣人，執掌大地的祖巫，本該是端坐云端、不染塵俗的人物，如今卻躲在桃林里吃果子、說軟話，若是被旁人看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老子卻被她問得一怔，隨即朗聲笑了起來。他這一生，向來循規蹈矩，守著“道”字不茍言笑，從未有過這般開懷的時候。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后土的發頂，掌心的溫度透過發絲傳過來，穩當又安心。

“道在己心，何懼旁人？”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愿留，我便陪；你想鬧，我便護。這般日子，便是沒羞沒臊，又有何妨？”

桃花落在兩人肩頭，青玉盞里的茶湯還冒著熱氣，遠處玄都大法師捧著丹爐路過，見桃林里兩人相視而笑的模樣，識趣地繞了路，還不忘對旁邊的小道童嘀咕：“師尊今日……好像比丹爐還暖些。”

風過桃林，落瓣如雨，將這一方天地的溫柔悄悄裹了起來。域外的戰火還未完全平息，洪荒的紛爭或許仍在繼續，但至少在此刻，在老子與后土的身邊，只有茶湯的甜、桃花的香，還有那句“沒羞沒臊”里，藏不住的歡喜與安穩。

往后的日子，大抵便是這般了——他在丹房煉丹時，她便坐在旁邊剝果子；她去幽冥巡查，他便帶著八景宮的清氣隨行；偶爾她想起祖巫時會難過，他便以元神化出清風，為她拂去眉間的愁緒；他講道時被玄都大法師追問“師尊為何總走神”，她便在一旁偷笑，看他板著臉說“此乃大道自然”。

沒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卻字字句句都是日子。是老子與后土的日子，是從混沌道啟時便埋下的緣，終于在這洪荒歲月里，長出了甜津津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