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潑灑在五行山巔。

林硯立于云端，指尖拂過垂落的袖擺，眸中映著山下那道被金色符印鎮鎖的身影。孫悟空的金箍棒半截插在石縫里，猴毛被山風卷得亂舞，喉間時不時滾出一聲不甘的嘶吼，卻終是被符印上流轉的天道威壓死死摁回喉嚨。

“五百年了。”林硯身側，玄都大法師輕聲嘆道，指尖拂過拂塵，“自蟠桃會亂后，這猴頭便在此受困，今日終是等來了那取經人。”

林硯未應，目光越過五行山，望向長安城的方向。玄奘的身影正牽著白馬踏過黃沙，眉心一點金蟬印記若隱若現——那是十世輪回磨去的凡塵氣，也是佛門為“金蟬劫”布下的最后一道線。從金蟬子被貶，到十世轉世，再到今日西行，步步皆是接引、準提二人以“渡化眾生”為名，布下的功德局。

“劫起則緣生，劫落則功成。”林硯忽然開口，聲音淡得像山巔的霧，“只是這‘功’，真能抵得過‘過’么？”

話音未落，西天靈山方向忽然降下萬道金光。諸佛念誦聲中，一道肉眼可見的功德長河自九天垂落，一半涌入玄奘體內，助他褪去凡胎，初具佛性；另一半則分流向靈山，懸于接引、準提座前，化作兩座金燦燦的功德蓮臺。

與此同時，天庭之上，天道意志微動。紫微垣中降下淡淡的紫氣，雖不及靈山功德盛大，卻也裹著一絲天地認可的意韻，落在剛歸位的天庭眾仙身上——畢竟悟空大鬧天宮一事終得了結，三界秩序重歸安穩，這點功德，算是天道給的“安撫”。

接引道人撫著白須，望著座前功德蓮臺，嘴角剛要勾起笑意，卻猛地臉色一變。

“不對勁！”準提道人亦是瞳孔驟縮，猛地抬頭望向混沌深處。

那里，原本沉寂的鴻蒙大道忽然翻涌起來。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威壓，只是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意”，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瞬間籠罩了三界與靈山。

這“意”中沒有憤怒的嘶吼，卻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心悸——那是大道對“失衡”的不容忍。

“轟！”

懸于接引、準提座前的功德蓮臺忽然炸開，金色的功德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非但沒有融入二人體內，反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倒流向九天之上的天道長河。

“怎會如此？！”接引道人失聲驚呼，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準提此前因策劃西游所積累的“功德”，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消散。更讓他驚駭的是，體內原本穩固的圣人修為，竟開始不受控制地跌落！

“西游劫難，看似渡化眾生，實則強行扭轉因果，以凡人為棋子，以妖仙為劫數，所求不過是佛門大興。”混沌深處，仿佛有一道漠然的聲音響起，直接傳入所有洪荒大能的識海，“劫數不足，慈悲為虛，所獲功德，本就摻假。”

“天道降下功德，是念其勉強維持三界秩序；然大道至公，不容此等‘偽功’抵真過。”

“接引、準提，借天道之名行私貨，所獲功德不足以償還因果虧欠，罰！”

話音落，兩道灰蒙蒙的道則從天而降，精準地落在接引、準提身上。二人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便感覺體內的圣道本源被狠狠撕裂，修為如墜崖般暴跌——從高高在上的圣人，一路跌破準圣、大羅金仙，最終停留在金仙境界時，那道罰之力才緩緩消散。

靈山諸佛盡皆駭然，匍匐在地，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五行山下，孫悟空似也感覺到了什么，停下了嘶吼，茫然地望向靈山方向。玄奘牽著白馬走到山前，望著那道巨大的符印，輕聲道：“悟空，莫怕，隨我西行，求取真經，自能脫困。”

而云端之上，林硯望著靈山方向那兩道驟然黯淡下去的氣息，指尖輕輕敲了敲玉如意。

“鴻蒙大道動怒，圣人跌落金仙……”玄都大法師咋舌，“這西游，怕是比想象中更熱鬧了。”

林硯收回目光，望向玄奘與悟空的方向，眸中閃過一絲深意。

“劫難才剛開始。”他淡淡道，“佛門失了圣人，這八十一難，還能按原定的‘劇本’走下去么？”

山風漸起，卷起黃沙，也卷動了三界新的變數。西游的路剛開了頭，而混沌深處的目光，已然落在了那匹白馬與取經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