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的舞臺燈光漸次暗下時，蘇瑤正站在側幕條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湖藍色緞面舞裙的裙角。她的舞鞋是新換的，銀色緞面在后臺的暖光下泛著柔潤的光，鞋頭綴著的珍珠被她用手指蹭得發亮——這是林宇今早塞給她的，說“珍珠和海浪最配”。

“下一個節目——《潮汐》。”主持人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尾音被舞臺的回音輕輕托住，“由舞蹈社蘇瑤同學領舞，林宇同學鋼琴伴奏。”

臺下傳來細碎的響動。蘇瑤知道，那是觀眾在調整坐姿，是相機鏡頭的輕響，是有人悄悄把手機屏亮度調到最低。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舞臺中央的三角鋼琴，正撞進林宇的目光里。

他坐在鋼琴前，白襯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少年清瘦的手腕。琴譜攤開在膝蓋上，封皮邊緣被他翻得微卷，像被海風吻過的信箋。他的指尖懸在琴鍵上方，沒有急著落下，反而垂眸盯著自己的手背——那是他每次彈琴前的習慣，蘇瑤記得他說過：“手指要像海浪一樣放松，才能彈出浪花的呼吸。”

音樂響起的瞬間，蘇瑤的足尖點地。

湖藍色緞面在她腳下翻涌，像一片被風掀起的浪。她的第一個旋轉來得毫無預兆，裙角掃過琴蓋，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茉莉香——那是她今早噴的香水，藏在舞鞋里的小秘密。林宇的指尖在琴鍵上輕跳，第一小節的和弦像海風拂過礁石，她聽見琴音里藏著他的呼吸，和她的心跳重疊在一起。

“看她轉得真穩。”前排傳來小聲的驚嘆。蘇瑤聽見了，卻不敢回頭。她的目光鎖在林宇身上——他跟著旋律加快了指尖的速度，琴鍵在他手下發出清亮的脆響，像浪花拍打著礁石。他的耳尖泛著淡粉，額角沾著細汗，卻始終垂著眼，專注得像在演奏全世界最珍貴的曲子。

第二樂章的旋律陡然變急。蘇瑤的足尖點地，連續三個大跳，裙角在風里劃出三道銀弧。她記得昨晚林宇給她發的消息：“第三小節的重音在第四拍，你跳的時候，足尖要像貝殼撞在礁石上，脆一點。”此刻，她的足尖真的撞在琴鍵旁的臺階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和琴音里的重音嚴絲合縫。

臺下傳來抽氣聲。有人舉著手機的手在發抖，屏幕亮得刺眼。蘇瑤瞥見第三排有個扎馬尾的女生，正把臉埋在同伴肩頭小聲說：“她跳得太美了…像活過來的海浪。”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則對著身邊的朋友嘀咕：“林宇彈琴時的側臉…比我們班海報上的明星還好看。”

第三樂章是潮水的轟鳴。蘇瑤張開雙臂，裙角在風里翻涌成一片藍色的海。她的足尖點地，旋轉，跳躍，每一個動作都和琴音嚴絲合縫。突然，她想起林宇說過的話：“海浪退去時，貝殼會記得海的溫度。”于是她在最后一個旋轉時，故意放慢了速度，足尖輕輕點在舞臺邊緣的臺階上——那里，躺著她昨天剛換下的舊舞鞋。

臺下徹底安靜了。

蘇瑤彎腰，撿起舊鞋，將它輕輕放在新鞋旁邊。兩雙鞋，一雙磨破了邊，鞋頭沾著排練時蹭的地板蠟；一雙簇新發亮，緞面在追光下泛著柔光。她直起身，望著林宇，笑出了聲。

林宇的指尖突然頓住。他望著她，眼底的情緒翻涌如潮，最終化作一句低啞的：“好。”

最后一個音符消散時，全場掌聲如雷。蘇瑤站在舞臺中央，胸口劇烈起伏，卻仍保持著謝幕的姿勢。她聽見唐棠在后臺哭嚎：“蘇瑤你太牛了！這哪是跳舞？這是把海跳活了！”

林宇站起身，走向舞臺。他的白襯衫被汗水浸得微皺，額角的碎發沾著光，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溫柔。

“跳得真好。”他說，聲音里帶著她熟悉的沉穩。

“你彈得也很好。”她笑著回他，“比我想象的…好一百倍。”

觀眾席傳來零星的掌聲，夾雜著小聲的議論：“他們倆眼神好黏啊…”“那雙舞鞋是新買的吧？和林宇彈琴的樣子好配。”“蘇瑤跳得比專業演員還好看。”

蘇瑤的耳尖瞬間紅透，卻故意挺直腰板，摟住林宇的胳膊。他的手臂很穩，像她每次練舞時扶著把桿的手。

“謝謝。”她輕聲說。

“該我謝你。”林宇低頭看她，目光落在她發間的貝殼發夾上——那是他用貝殼做的，和她送他的胸針一模一樣，“沒有你，我寫不出這首曲子。”

“那我呢？”蘇瑤踮起腳，湊近他的耳朵，“沒有你，我能跳這么好嗎？”

林宇的喉結動了動，耳尖紅得更徹底：“能。”他頓了頓，又補了句，“但和你一起，更好。”

臺下的掌聲更響了些，卻不再是之前的喧鬧，而是帶著幾分溫柔的共鳴。唐棠舉著手機錄視頻，鏡頭里，蘇瑤的臉紅得像番茄，林宇的嘴角卻藏不住笑。

散場時，蘇瑤的帆布包被塞得滿滿當當。唐棠硬塞給她一束向日葵，說：“這是林宇托我買的，他說‘海邊的向日葵，和蘇瑤一樣好看’。”

林宇走在她身邊，手里提著她的新舞鞋盒。路過奶茶店時，他突然停住腳步：“要喝什么？”

“雙皮奶。”蘇瑤脫口而出，“加紅豆的。”

“好。”他轉身走進店里，出來時手里多了兩杯雙皮奶，一杯遞給她，一杯自己拿著，“唐棠說你最近總喝這個。”

蘇瑤抿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漫開。她望著林宇的側臉，陽光透過奶茶店的玻璃灑在他肩頭，像給他鍍了層金邊。

“林宇。”她輕聲說，“剛才跳舞時，我聽見琴音里有個地方…特別像我們第一次在海邊聽到的浪聲。”

林宇的手指微微一頓，低頭看她：“是嗎？”

“嗯。”蘇瑤點頭，發梢掃過他的手背，“就是第三小節轉調的時候，像海浪卷著貝殼撞在礁石上。”

林宇的耳尖又紅了些，卻笑著說：“我當時…滿腦子都是你站在礁石上跳舞的樣子。”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望著他眼底的溫柔，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角：“那你…以后寫曲子，能不能都想著我？”

林宇低頭看她，喉結動了動：“想不想你，琴音都會說真話。”他頓了頓，又補了句，“比如現在——”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里跳得比琴鍵還快。”

蘇瑤的臉燒得厲害，卻故意歪頭笑：“騙人。”

“沒騙你。”林宇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發頂，“你跳完舞時，發梢沾了汗，我聞見茉莉香了。”

蘇瑤的臉更紅了，卻沒躲開。她望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踮起腳，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那…獎勵你。”她輕聲說。

林宇的身體瞬間僵住，隨即低笑出聲。他的手掌輕輕覆在她發頂，像在安撫受驚的小動物：“蘇瑤，你知道嗎？”

“什么？”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舞蹈室的鏡子前。”他說，“你踮著腳系鞋帶，發梢掃過鏡子，我看見你耳尖紅得像顆草莓。”

蘇瑤愣住。她想起那天，她確實在舞蹈室鏡子前系鞋帶，唐棠在旁邊笑她“小矮子”，而林宇…他當時應該在琴房練琴，怎么會看見？

“你…你偷看我？”她佯裝生氣。

“沒有。”林宇搖頭，目光溫柔得像片海，“我只是路過，聽見琴房有動靜，就…看了一眼。”他頓了頓，又笑，“結果就看入迷了。”

蘇瑤的心跳如擂鼓。她望著他眼底的認真，突然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那…以后我練舞，你都來琴房等我？”

“好。”林宇點頭，“只要你愿意。”

兩人的影子在路燈下疊在一起，像兩片被海風托住的浪花，輕輕搖晃，卻永遠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