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裹著碎石的氣息撲在臉上，陳默腳步未停，腕上紅發緊貼皮膚，隨著脈搏微微顫動。林小棠的手仍被他攥著，指尖冰涼，但沒有退縮。他們剛翻過斷龍嶺第一道巖脊，身后巨石滾落的悶響還在谷底回蕩，前方小徑已被濃霧吞沒，僅能辨出兩旁巖壁的輪廓。

他忽然收步，手臂一橫擋在林小棠身前。她立刻靜止，呼吸壓低。

地面傳來細微震動，不是風，也不是落石。那震感從腳底滲入，像是某種東西在土層下高速穿行，節奏忽快忽慢，毫無規律。陳默背心符文驟然發燙，灼痛直刺神經，共感瞬間被觸發——他看見一片漆黑的地底，一條節肢生物正貼著巖層疾馳，口器張開，內壁布滿倒刺，正對準他們所在位置。

他沒時間解釋，一把將林小棠拽向左側，兩人幾乎同時離地躍開。下一瞬，腳下的巖地轟然炸裂，碎石飛濺，一道黑影破土而出，帶起腥腐之風。

那東西形如巨蜈，甲殼泛著棺銅般的青黑光澤，每一節都嵌著骨狀突起，腹口裂成三瓣，噴出灰綠色霧氣。它落地未穩，尾部猛然橫掃，將右側巖壁撞塌，碎石滾落，徹底封死了退路。

林小棠跌坐在地，紅傘脫手滑出半尺。她抬手去抓，陳默卻先一步按住她肩頭，低喝：“別動！”

妖物復眼泛著幽光，鎖定兩人，前肢揚起，利爪如鉤。它還未撲出，陳默已閉眼，共感仍在持續，他看見那爪影在意識中劃出弧線——半秒后，它將從斜上方劈下。

“蹲！”他吼出。

林小棠幾乎是本能地伏低身體。妖爪擦著她頭頂掠過，砸入地面，濺起石屑。她翻滾起身，手終于握住紅傘，傘柄一震，傘面“啪”地撐開，星圖微亮。

她沒有遲疑，橫掃而出。傘沿撞上妖物復眼，發出金屬交擊之聲。那東西發出尖利嘶鳴，后退兩步，甲殼與巖地摩擦，刮出刺耳聲響。

陳默睜開眼，鼻腔已有血絲滲出。共感消耗極大，但他不敢停。他盯著妖物，背心符文再度微顫——它要潛入地下。

“它要鉆下去！”他喊。

林小棠點頭，迅速退至一塊凸起的石臺邊緣。那臺地略高，可作立足點。她單膝微曲，紅傘收攏，傘尖朝下，蓄勢待發。

地面開始龜裂，裂縫如蛛網般蔓延。陳默閉眼，舌尖咬破，劇痛讓他神志清醒。他集中全部感知，捕捉地底震動的頻率。每一次妖物移動前，背心符文都會產生極細微的共振，像是某種預兆。

他睜眼，目光掃過地表裂紋。

“右邊——三步外！”他吼。

話音未落，地面炸開，妖物再度破土，口器噴出腐霧。林小棠躍起，避過霧氣，傘尖直指其頭部?？赡菛|西反應極快，側身閃避，甲殼縫隙閉合，傘尖只劃過表面，發出刺耳刮響。

它反身撲來，利爪直取林小棠下盤。她人在半空，無法變向。陳默沖上前，抓起一塊碎石擲出，擊中妖物側眼。它動作一滯，林小棠趁機落地，翻滾脫出攻擊范圍。

“第三節！”陳默突然喊，“甲殼第三節有縫隙！”

那是他共感中看到的細節——每一次妖物扭動身軀，第三節甲殼連接處都會微微張開，露出內里柔軟組織。

林小棠抬頭，眼神一凜。她不再主動出擊，而是退至石臺最高處，紅傘橫握，傘尖對準下方。

“等它再出來。”她喘息著說。

陳默站在她下方，替她擋去飄散的腐霧。他閉眼，感知地底動靜。時間仿佛拉長，每一秒都壓著生死。

來了。

背心符文一震，他猛地睜眼：“正下方！”

林小棠縱身躍起，紅傘在空中展開，星圖驟亮，她借力下壓，傘尖如刀，直刺妖物破土瞬間暴露出的第三節甲殼縫隙。

“嗤——”

一聲悶響，傘尖沒入。妖物發出凄厲嘶吼，身軀劇烈扭動，將林小棠震飛。她重重摔在石臺上，嘴角溢血，卻仍死死握著傘柄。

陳默沖上石臺，將她拉起。妖物在地面翻滾，甲殼縫隙中滲出黑液，腥臭刺鼻。它掙扎數次，終于停止動作，緩緩滑入深溝，霧氣漸散，只剩溝底傳來斷續的甲殼摩擦聲，最終歸于沉寂。

陳默靠在石臺邊緣，呼吸沉重。他抬手抹去鼻血，發現指尖沾著的不只是血，還有一絲黑氣，轉瞬消散。他看向林小棠，她正低頭看著自己手腕——掌心灰線已爬至腕骨，邊緣發黑，像是被墨汁浸染。

他撕下衣角，將她手腕包扎，動作利落。隨后從懷中取出殘銅片，貼在她額間符文裂痕處。銅片微顫，竟發出低鳴，一縷極細的黑氣從她皮膚中被抽出，纏繞片刻后消散。

林小棠身體一松，靠在他肩上喘息。

“你剛才……”她忽然開口，聲音微弱，“喊‘蹲’的時候，聲音像我爹?！?

陳默一怔。

她搖頭，嘴角極輕地動了一下：“不重要了。你說過，不讓我被拉走?！?

“我說過?！彼?。

她抬手，指尖觸到他腕上紅發，輕輕撫過。那發絲仍系著殘銅片，貼著皮膚，涼而沉。

兩人相扶站起。前方山道依舊被霧籠罩，但已無異動。他們繼續前行，腳步緩慢卻未停。

翻過一道矮坡，地勢漸高，霧氣略薄。林小棠忽然停下，指向下方溝壑。

那妖物殘軀已不見，只余一灘黑水，正緩緩滲入巖縫。而在黑水邊緣，幾株枯藤根部，竟冒出細小的節狀突起，微微蠕動，像是某種東西正在地下生長。

陳默盯著那處，未語。他握緊林小棠的手，繼續向前。

山風穿過巖隙，發出低鳴。林小棠走著走著，忽然低聲道：“它不是沖我們來的?！?

陳默側頭看她。

“它在逃。”她聲音很輕，“從更深的地方……有人在趕它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