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漸沉下來,黑暗一點點蠶食著光明,烏云稀稀疏疏散布于蒼穹。
呆坐了兩個時辰,武江云是徹底坐不住了。
“到底等誰啊?他真的會來嗎?”武江云都開始懷疑了。
“等誰啊?”蕭行歌眼中有了幾分回憶。
當年他還只有12歲,來這玩遇到了一個哭的很傷心的孩子。
那也是個雨天,孩子只有7歲,旁邊是用竹席裹起來的尸體,這是他在世界上最后的親人。
孩子沒有工具,直接用手挖著土,已經刨出了一個不算大的坑,半個身子都跪在了土里,身下是混著雨水和血液的泥土。
他哭的隱忍,就像只是雨水從他臉上滑落。
“嘖。”12歲的少年抓住孩子的手,孩子失力太多,根本掙不開。
少年道:“去找些工具來,買副棺材,幫他葬了。”
仆人們沒有多說各自去辦了。
孩子聽懂了這話,不再掙扎。
少年用清水把孩子的手洗干凈,少年精致的手握著孩子血肉模糊的手。
少年看得仔細,孩子想把手抽出來,但他太累了,根本沒有力氣,只能低聲道:“松開我!”
“手是雙好手,”少午笑盈盈看著孩子,沒有放手,“但18歲之前,這手,可不是用來挖土的。”
孩子這時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將少年甩開,低吼著:“世家的根本沒有好人!你放開我!”
蕭行路眼中漫上幾分笑意,回答道:“等一個倔強的跟屁蟲。”
……
“這寺的布局很獨特,“武江云在之前那二個時辰已經把這寺走過不止一遍了,“是四象吧,玄武在中?”
“嗯。”
武江云得意一笑:“我能設計出比這更好的。”
“哦?”蕭行歌看著尾巴都豎起來的武江云,“這廟,是我12歲設計的。”
武江云得意的笑逐漸固化,蕭行路此時卻回到那13年前。
孩子在墓前跪了一上午,少年陪了他一上午。
良久,孩子才告訴了他為什么那么恨世家,他母親為世家工作,很長時間都沒有得到一絲報酬,最后餓死在路上。
少年聽完后,大手一揮:“做我的陪讀吧,一定不讓你餓死在路上。”
于是,少年設計了徹己寺。
徹己,以人徹己,則己貴而人賤。
寺不是寺,沒有供奉,沒有香火。
與其說是寺,倒不如說是為孩子建的家。
武江云是第三個來這里的人。
……
當天色全都暗下來,外面才有腳步聲傳來。
當年的孩子,現在已經是少年。
少年知道,里面有人,少年也知道,能在里面等的人是誰。
他沉默進門,冷眼看著坐在臺階上一身粗布衣的蕭行歌。
蕭行歌站起來,臉上露出笑容。
“顏九陌,我回來了。”
少年沉默著,目光中只有冰涼的寒意。
他第一次念出了恩人的全名。
“蕭行歌,你還要回來干什么?!”
“你還有什么資格站在這里?”顏九陌死死地盯著蕭行歌!
蕭行歌苦笑一聲:“你也信那件事嗎?”
顏九陌看著蕭行歌,無言地笑了,笑的很冷,他點頭:“好。”
顏九陌看了眼蕭行歌旁的武江云一眼,向屋內走去,蕭行歌頓了一下,跟著走進去。
武江云此時就是蕭行歌在他就在那,他不認識顏九陌,他得保證蕭行歌的安全。
蕭行歌和武江云之前并沒有進來過,現在跟顏九陌走近,才發現這里簡陋的過頭。
簡單的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做板凳,然后便沒有其他的家具。
簡陋但是沒有地方落一點灰。
蕭行歌沉默環視一圈,這里早已不是之前的樣子,所有東西都換了,更加廉價。
顏七陽點燃油燈,驅散了黑暗,蕭行歌漆黑的眸中能看到顏九陌身上的衣服。
是絲綢。
顏九陌一言不發,看著蕭行歌的眼睛,在回頭的時候抗抿了下嘴唇。
他舉著油燈,向床后走去,兩人這才發現,后還有張桌子,不同于外面的簡陋的家具,這桌子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是人一張紅木的書桌,配著一張紅木椅,桌上是一應俱全的文墨,這是一張書桌。
看著這書桌,武江云眼中有了一抹異色,看了眼顏九陌,蕭行歌也是愣了一下。
顏九陌沉默取出墨塊,看色澤便是上佳,冷眼看了下蕭行歌,這才嫻熟地研起墨來。
蕭行歌已經知道顏九陌要做什么了,他垂下眼瞼,右手顫抖著,沉默不語。
顏九陌把毛筆遞給蕭行歌,眼中有幾分薄涼,淡淡道:“寫啊,你能只要能寫出三分像我就信你。”
蕭行歌垂眼看著右手和毛筆,空氣都隨著他的沉默一同沉寂著。
蕭行歌突然苦笑一聲,聲音有了些低沉,了:”九陌,我寫不出來了。”
當車,他的字豪邁張揚,但當他18歲本該意氣風發的一年后,字便再也寫不出了……
武江云疑惑看著蕭行歌,他知道蕭行歌是左左撇子,但他看過蕭行歌也用右手寫字,渾厚飄逸,某種程度上說,右手寫的比左手寫的更好點。
武江云問過蕭行歌為么不用右手寫字,蕭行歌那時正在寫隨筆,聽到這話筆下一頓,墨色在紙張染開,落下大片污點,在干凈的紙上異常顯眼。
蕭行歌卻是平靜地換了張紙,道:“沒什么,左手更習慣而已。”
到底是什么寫不出來?
武江云想著,明明寫的很瀟灑。
但武江云不想說話,他不太喜歡顏九陌的眼神。
顏九陌笑起來,指著門,冷聲道:“出去!這里不歡迎你。”
顏九陌倚著柱子:“不是我不信你,是你沒有證明。”
“蕭行歌,你變了。”
蕭行歌抬起頭,是啊,他變了。
蕭行歌嘴角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
“顏九陌,你還在怪我當年不告而別。”
顏九陌沒有說話,只是冷淡看著他。
蕭行歌注視了顏九陌一會兒,垂下眼瞼,已經恢復平靜:“江云,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