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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迷局

六月三十日。

黃梅天的濕悶籠罩得密不透風?;野瞪脑茖拥偷蛪涸诨食情芙牵s鳴聲嘶啞得像是被水汽泡透,粘稠的風卷著雨絲,把和寧門的銅環打濕得發亮。

誰都記得,這樣的天氣已持續半月,恰如太上皇宮車晏駕后的政局,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半月前太上皇駕崩的消息傳出時,滿城的紙錢灰還沒被雨水沖凈,朝堂已分裂成數派。

樞密院的老臣們攥著遺詔不肯撒手,外戚勢力借著皇后的名義把持內宮,年輕的宗室子弟則在御街酒肆里秘密集會,連皇城司的暗探都分不清該盯緊哪撥人。

而在臨安府郊外。

連日趕路讓李深溥疲憊不堪,直到日頭爬高才遲遲睜眼,頭痛欲裂中,昨夜的夢仍揮之不去,死死纏著他的思緒。

昨夜土地廟外的蟬鳴聒噪得厲害,濕熱的風卷著草葉氣息涌進來,混著他身上僅剩的半塊干糧的麥香。

他摸了摸腰間干癟的錢袋,銅板撞擊的聲響微弱得可憐。

從家鄉趕往臨安府赴任縣尉,路途比預想中遙遠,偏偏行至這片郊外荒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連個驛站都尋不見,只得在這座荒頹的土地廟暫歇。

閉上眼,那噩夢便又撞進腦海。

夢里的天色是詭異的暗紅,他握著廣淵先生的手,指尖觸到的卻是黏膩的血。

廣淵先生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胸前數道刀傷深可見骨,鮮血浸透了素色長衫,在身下積成小小的血泊。

這位既是救命恩人、又是知己摯友的先生,臉上還殘留著突圍時的決絕,眼神卻已渙散。

“是......土地案......”廣淵先生的聲音氣若游絲,每說一個字都咳出半口血,“我查到他們侵吞良田、逼死農戶......背后有大人物撐腰......”

他艱難地抬手指向遠處,那里隱約能看到火光,“我突圍后想報信,回家卻見......”

李深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臟驟然縮緊,那是他的家!

熟悉的院落被熊熊大火吞噬,椽木噼啪作響,濃煙中似乎能聽見妻兒的哭喊,卻被烈焰的咆哮吞沒。

他想沖過去,雙腿卻像灌了鉛,只能眼睜睜看著家園化為灰燼。

“拿著......”廣淵先生用盡最后力氣,將一支燒焦的竹笛塞進他手里。笛身被煙火熏得漆黑,尾端還殘留著灼燒的焦痕。

“去臨安......樞密院......查清楚......是誰......”先生的手驟然垂下,眼睛卻圓睜著,滿是不甘。

無數只血手突然從地下鉆出,冰冷刺骨,死死抓住他的腳踝、手臂,將他往黑暗里拖拽。

血腥味、焦糊味、妻兒的哭喊聲在耳邊炸開,他拼命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無邊無際的血色吞沒......

“呃!”李深溥猛地坐起,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大口喘著氣,下意識摸向胸口,那里還殘留著被血手抓住的寒意。

破廟的泥地上,一支半焦的竹笛靜靜躺著,那是他從火場里搶出的唯一遺物,也是廣淵先生臨終的托付。

他摸了摸干癟的錢袋,眼神卻漸漸堅定。哪怕身無分文,哪怕前路艱險,這臨安府他必須去。

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他將竹笛小心收好,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殘夢雖驚魂,卻更堅定了他的腳步,這場關乎公道與仇恨的路,他必須走下去。

雨斜斜打在青箬笠上,濺起細碎水花。李深溥抬手擦了擦濕透的官服前襟,靴底碾過泥濘的官道,發出聲響。

他望著前方被雨幕揉碎的路,遠處那方模糊的寺廟影子,是午前必須趕到的避雨處。

郊外野樹在雨霧里只剩墨色輪廓,田埂隱入白茫茫的水汽中,風裹著雨絲撲在臉上,帶著潮濕的泥土腥氣。

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那支尾部燒焦的笛子還在,竹身被體捂得溫熱,像在訴說一段不甘的往事。

田園與市井的氣息在此交織。因金國常年南侵,北方流民不斷涌入,使得此處建筑既有南方的精巧,又帶著北方的厚重。

酒家林立的官道旁,文人名士與樵夫共飲,富商之婦的馬車常與挑柴山民擦肩而過,倒比城內少了些等級森嚴的拘謹。

離城五里的荒廢寺廟,雨線斜斜扎進大雄寶殿,屋頂塌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梁木。

觀音像半邊臉被雨水泡得發軟,泥塑的手指斷了三根,紅綢褪成灰粉色,在風里搖搖晃晃。

供桌裂著大縫,香灰混著雨水積成泥洼,幾尊小佛像歪在里頭,只剩半截腦袋。

殿內卻有一人端坐,銀發披身,身著月白長袍,手持紙扇,神態悠然。

他面前燃著一堆火,用的是殿內僅存的干爽木材,雖四處漏雨,卻被他尋得一角暫避之處。

此人將腰間酒壺系在木柴上,懸空熏烤,讓酒慢慢暖熱,雖衣衫干爽,卻也貪這雨天里的一口暖意。

火光幽幽照亮半座寶殿,中央佛像的臉在光影中變幻,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這座寺廟曾香火鼎盛,佛像皆以金箔覆身,卻因“骸骨事件”敗落,傳言寺內出現人骨,官府調查后發現是牛脛骨,可流言已起,信眾漸稀,最終入不敷出,由住持上書關停,地塊交由司農寺管理。

百姓卻信墻磚受佛光恩澤,能辟邪祈福,只是前中后三殿,如今只剩這座大雄寶殿。

“殿內官人,可否容在下避雨?”殿外傳來男子聲音,帶著雨水的濕冷。

那人抬頭,聲音清朗:“殿外之人請進。佛渡有緣人,不過我卻普渡眾生,不分親疏?!?

殿外男子身著青色官服,腰間佩刀,右腿綁著彎弓,背后掛著樸刀,衣衫已濕了大半。

他進殿前叩響殿門三下:“在下感激不盡。這雨霧天行路艱難,周遭唯有此廟可避,田埂茅屋怕是自身難保。”

男子推門時力道沒控制好,竟將朽壞的殿門推倒,涼風裹挾著雨絲直撲火堆。

“失禮了!”男子連忙道歉。

“無妨,是這老廟不中用了?!便y發人展開折扇,擋住涼風護住火焰,“敢問閣下大名?”

“在下李深溥,為臨安府縣尉,月前剛調任至此。”李深溥扶起殿門,擋住雨勢,“見官人衣著,不似南方人士?”

“在下趙無繼,北方游商,專營稀奇珍寶,偏愛天下光怪陸離之事。”趙無繼笑答,“李縣尉要不要暖暖身子?我這酒剛熱好。”

“多謝?!崩钌钿咝断聺褚?,就近架在火堆旁烘烤,“無繼兄來臨安,是為尋哪樣珍寶?”

“聽聞臨安有一秘寶,可載人神識仙游,”趙無繼眼中閃過興趣,“只是其所在之處,在下尚未探明?!?

“載人神識仙游?”李深溥詫異,“世間竟有此等奇物?”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李深溥伏身探向殿門,透過縫隙望去,隨即舉起右手向下示意。趙無繼會意,揮扇撲滅火堆,兩人屏息靜待。

六月的雨總帶著股揮之不去的黏糊,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壓在臨安城的檐角。

皇城根下那座豪華院落里,紫檀木架上的孔雀藍釉瓷瓶正往下滴水,水珠順著瓶身的纏枝紋蜿蜒,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印記,與石板暗刻的纏枝紋隱隱相合。

這座集亭臺樓閣與回廊水榭于一體的宅院,此刻卻被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籠罩。

中正位置的三層正房內,一層門戶大開,十幾位官員圍坐案前,食案上的消暑之物透著精致,荔枝膏水泛著琥珀光,冷淘拌著翠色的黃瓜絲。

可沒人動筷,連最貪嘴的果子局高大人,也只是木納地嚼著荔枝碎末,目光卻瞟著窗外連綿的雨幕。

“不知兩位大人談得如何了?”終于,身著紫色官服的戶部尚書打破沉默,他指尖在案沿輕撫。

旁邊同樣著紫袍的刑部侍郎端起茶盞,水汽模糊了他的臉:“登樓已有半時辰,竟沒聽見半句爭吵。莫非是樓高聲微?”

“唉,也只能等著了。”兵部郎中嘆了口氣,“只是不知召集我等,究竟所為何事?”

“如今朝政內外皆是危局,我等自當盡心護主。”一位緋袍官員接口。

“此言差矣。”另一位官員立刻反駁,“我等雖為江山社稷奔走,卻也不能被人輕易裹挾?!?

“諸位大人沒發現嗎?”突然有人壓低聲音,“在座皆是天圣、輔林兩黨出身,竟無半個外戚或明道黨人。”

眾人聞言一怔,目光在彼此官服與腰牌間流轉,果然如他所言。

天圣黨是太上皇舊部,輔林黨主張變法,兩派在朝堂上向來針鋒相對,此刻卻被一同召至此處,其中意味耐人尋味。

“太上皇宮車晏駕,皇上又閉門不出……”老御史捋著花白的胡須,聲音發顫,“想當年太上皇功德巍巍,仿高宗故事禪讓,誰曾想皇上染此頑疾,連國喪都不能主持。”

“我等唯有盡本官之職,保江山社稷不墜?!庇腥顺谅暯釉?。

議論聲剛起,忽聽“噗通”一聲悶響,驚得眾人齊齊抬頭。

只見一身影從天而降,重重摔在屋外青石板上,雨水混著血珠濺起,有幾滴竟飛到了門檻內。眾人皆驚,紛紛棄案而起,簇擁在門邊張望。

“這是府內侍衛服飾!”刑部侍郎一眼認出那人身上的勁裝,“身上數處刀傷,卻沒帶刀劍,好生奇怪?!?

“天降尸身,是何征兆?”有人喃喃自語,臉色發白。

“高兄來得遲,沒瞧見前情?!闭驹谇芭诺墓賳T回頭道,“看這情形,怕是在樓上被殺,再被人拋了下來?!?

“哎喲,尸身見不得,見不得!”果子局高大人捂著眼后退,撞到了身后的食案,荔枝膏水潑了滿地,“我等管果子的,哪經得住這般血氣!”

“來人!”戶部尚書揚聲高喊,“此事究竟如何?”

可院內侍衛仿佛皆未察覺,依舊垂手侍立在回廊下,對門檻外的尸身視若無睹。

這詭異的寂靜讓眾人脊背發涼,剛要再喊,卻見一奴仆從側門走出,躬身行禮:“知樞密院事趙大人有請各位,移步三樓相談。”

左相留正緩緩捻起象牙箸,目光掃過滿桌珍饈,水晶膾在藍釉盤里泛著油光,身后侍女捧著的銀壺正冒著荔枝酒的甜香。

他沒嘗那水晶膾,只是輕輕放下箸:“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知樞密院事趙汝愚冷笑一聲,將手中白玉杯重重擱在案上,酒液濺濕了錦袍前襟。

他起身時帶倒了銀質熏籠,籠中龍涎香的青煙頓時散入雨霧,與窗外的水汽纏在一處。

就在此時,四名身著素白長袍的舞者悄然入場,她們手執短柄黑劍,在殿中無聲起舞。

舞姿時而舒緩如流云,時而急促如驟雨,劍勢飄逸靈動,細看卻發現劍身處沾著暗紅的血跡,每一個旋轉、每一次劈刺,都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與悲涼,仿佛在演繹一場無聲的屠戮。

“諸位!”趙汝愚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他目光如炬,掃過眾人,“今日冒雨召集,是為商討太上皇宮車晏駕后,各位的前途去路。好比馬車行至岔道,左與右,當如何抉擇?”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如今皇權旁落,外戚當道!我等皆是科舉出身,天子門生,豈能容奸人竊國?斷不可讓大漢江山墜入危局!”

“今日我與趙大人齊聚于此?!绷粽舆^話頭,神情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想問清各位:今后這國家馬車,是走尊皇除奸之路,還是禪讓賢能之道?此事關乎國本,需各位明言?!?

“左相所言極是!”立刻有人響應,“若國家馬車不由天選,我等便該擔當馬夫,將韁繩牢牢握在手中!”

“可我天圣黨與輔林黨向來政見相左,話不投機?!眳s也有人猶豫,“如今要同乘一輛馬車,左相,此事還需三思。”

“放肆!”趙汝愚厲聲呵斥,“現明道黨與外戚林立,我等已被圍困!天圣黨受太上皇恩惠,輔林黨懷變法之志,雖路徑不同,卻同為大漢臣子!此刻已到存亡之際,豈容你斤斤計較?”

“左相,”轉運使陸大人上前一步,臉色鐵青,“并非下官計較,只是前一年,我胞弟被輔林黨吏部侍郎構陷,罷官革職,全家至今寄住我家,備受煎熬。與輔林黨共事之謀,恕難從命!”

“陸大人此言偏頗。”輔林黨一位官員立刻反駁,“令弟貪工款,致使堤壩潰決,淹死百姓數十人,他將罪責全攬,只判罷官已是天恩浩蕩?!?

“你!”陸大人怒目圓睜,拂袖道,“不談!吾等絕不與之共謀!”

“各位稍安勿躁。”留正舉起雙手,拱手作揖,“我等在此非為爭吵,而是望化干戈為玉帛,共對強敵。”

“左相氣量,下官佩服。”輔林黨領袖沉吟道,“只是我輔林黨以改革為根本,與天圣黨?;首鸬乐x大相徑庭。若合謀,根與義何以共存?”

“此刻各位,便如這無聲舞者。”趙汝愚忽然指向殿中舞劍的女子,“無樂曲相伴,卻行凡塵不可為之事。身段雖柔,執劍卻決。如我等,當文武相濟,救國家于危難!”

“吾等已到唇亡齒寒之際!”趙汝愚的聲音帶著決絕,“勝則舉杯痛飲,敗則粉身碎骨!在下懇請各位互為表里,以江山社稷為根,共謀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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