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中心醫院的玻璃幕墻映出晨曦，蘇晚鏡在倒影中看到自己憔悴的臉。三天沒合眼的疲憊刻在眼底，但更讓她不安的是左肩的變化——銀紋不再局限于疤痕范圍，而是如藤蔓般向心口蔓延，紋路中偶爾閃過金色光點。

“蘇醫生？“護士敲門進來，“有位陳先生找您。“

蘇晚鏡剛抬頭，穿白大褂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周臨淵——或者說頂著“陳明“身份的他——臉色仍然蒼白，但眼中的金芒比往日更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解開了兩顆紐扣的領口下，隱約可見的月牙形金紋。

“能單獨談談嗎？“他的聲音比在醫院工作時低沉，帶著只有她能聽出的緊繃。

護士識趣地離開并帶上門。周臨淵立刻反鎖，從公文包里取出個青銅匣子——與博物館地下那個一模一樣，只是體積小了一半。

“昨晚出現的。“他打開匣子，里面是團糾纏的青銅絲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行編織成某種圖案，“你父親的。“

蘇晚鏡的指尖剛觸及絲線，左肩銀紋就驟然發燙。絲線感應到她的接觸，突然繃直指向西北方向，組成個模糊的鐘樓輪廓。

“古鐘樓...“她想起洛城地標建筑，“絲線在指引什么？“

周臨淵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手指輕叩玻璃。看似隨意的敲擊實則帶著特殊節奏，三長兩短，停頓，再三短。當最后一聲落下時，玻璃表面浮現出水波狀紋路，映出遠處的古鐘樓尖頂。

“不止是地點。“他指向鐘樓倒影的某個細節，“看鐘面。“

蘇晚鏡瞇起眼。鐘樓大鐘的指針本該指向八點二十，但倒影中的鐘面卻是靜止的，指針停在十二點整。更詭異的是，鐘面數字不是常見的羅馬數字，而是十二地支符號。

“子時...“她突然明白，“守護者的時間？“

周臨淵點頭，解開更多衣扣露出心口金紋。與她的銀紋不同，他的金紋中心有個細小的鎖孔狀凹槽：“絲線應該插入這里。但我試過，缺了關鍵部件。“

蘇晚鏡鬼使神差地摸向自己左肩疤痕。當手指按在疤痕中心時，銀紋突然凸起形成個微型凸點——大小與周臨淵心口的凹槽完全吻合。

“需要...我們...“

她的話被警報聲打斷。走廊廣播響起急促的通知：“急診科請求支援！多名記憶障礙患者突發躁動！“

周臨淵迅速系好衣扣恢復“陳醫生“的偽裝。蘇晚鏡將青銅匣子塞進抽屜，抓起白大褂沖出門。電梯下降的三十秒里，她注意到周臨淵的右手始終插在口袋里——那里隱約有金光透出，顯然金箭已經蓄勢待發。

急診科亂成一鍋粥。五名患者被約束帶固定在病床上，他們共同特征是眼球完全變成鏡面狀，正齊聲用一種古老方言嘶吼。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們的聲帶似乎被某種力量改造了，能發出超越人類頻率的尖嘯，震得輸液瓶紛紛爆裂。

“什么時候開始的？“蘇晚鏡問值班醫生。

“日出時分。“醫生擦著冷汗，“這些是昨晚送來的'影子病'康復者，本來已經...天啊！“

病床上的患者突然同步仰頭，脖頸以不可能的角度后折。他們的喉嚨深處亮起熒藍光芒，隨著尖嘯聲噴出細密鏡屑。鏡屑在空中組成人臉圖案，赫然是黑傘客的簡化版。

周臨淵的金箭從袖口滑出。箭尾鈴鐺無聲震顫，形成防護力場擋住鏡屑。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所有病房的玻璃表面同時浮現黑傘客倒影，每個倒影的傘面上都浮現出不同的人臉，總共十二張。

“鏡奴覺醒...“周臨淵的聲音壓得極低，“比預計早了三天。“

蘇晚鏡的左肩銀紋自動蔓延至右手，在掌心形成微型銀鏡。她本能地將“銀鏡“對準最近的玻璃窗，黑傘客倒影突然扭曲，傘面上的一張人臉發出慘叫，化作青煙消散。

周臨淵詫異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時候學會這招的？“

“我不知道...“蘇晚鏡同樣震驚，“它自己...“

病患們的尖嘯驟然拔高。急診科所有玻璃制品同時爆裂，碎片懸浮空中組成箭陣指向醫護人員。千鈞一發之際，周臨淵的金箭離弦，箭尾鈴鐺奏出古老鎮魂曲。聲波所過之處，玻璃碎片如雨墜落。

“清場！“他朝嚇呆的醫護喊道，“所有人立刻撤離！“

當最后一名護士跑出急診科，周臨淵猛地扯下白大褂。風衣下擺無風自動，露出腰間十二支造型各異的金箭。他抽出一支箭尾帶著雙鈴的，搭弓瞄準仍在嘶吼的患者們：

“閉眼！“

蘇晚鏡剛閉眼就感到強光透過眼皮。耳邊響起鏡面破碎的脆響和患者們的悶哼。再睜眼時，五人全部陷入昏迷，眼球恢復常態，只是瞳孔周圍多了圈極細的銀紋——與她左肩的同源。

“暫時壓制。“周臨淵收起金箭，“但鏡奴已經蘇醒，很快會...“

他的話戛然而止。蘇晚鏡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古鐘樓方向升起一道青煙，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地支盤。盤面十二個方位各有一個光點，其中“子“位的光點正劇烈閃爍。

“鐘樓...“蘇晚鏡摸向抽屜里的青銅匣子，“有人在啟動什么。“

周臨淵已經沖向電梯：“不是人。“

他們抄近路穿過醫院后巷。清晨的洛城本該充滿生機，但今天的街道異常安靜，連鳥鳴都聽不見。蘇晚鏡注意到所有櫥窗玻璃都蒙著層詭異的霧氣，霧氣中隱約有東西在蠕動。

“鏡屑污染。“周臨淵的金箭在身前開路，“普通人吸入會逐漸鏡化。“

轉過最后一個街角，古鐘樓赫然在目。這座建于民國的磚塔本是洛城地標，此刻卻被青霧籠罩。更可怕的是塔身磚縫里滲出熒藍液體，在地面形成與青銅匣內相同的絲線圖案。

“有人先到了。“周臨淵突然拽住她，“看塔頂。“

鐘樓尖頂上站著個穿灰色風衣的白發老者。距離太遠看不清面容，但望遠鏡里，那人手中拿著的東西讓蘇晚鏡血液凍結——父親從不離身的青銅懷表。

“那是...我爸的...“

“不止。“周臨淵調整焦距，“他在往表盤上滴血。“

老者確實割破了手指，血滴在懷表表面卻沒有滑落，而是被表盤吸收。隨著血滴滲入，鐘樓大鐘的指針突然逆向旋轉，塔身青霧隨之流動，在空中組成十二個古老文字。

“十二時辰守護令...“周臨淵的瞳孔收縮，“他在召喚鏡奴！“

蘇晚鏡的左肩銀紋突然暴起，如電流般竄向右手。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對準鐘樓，掌心銀鏡迸發強光。光束如利劍穿透青霧，精準擊中老者手中的懷表。

“啊！“

老者的慘叫不像人類。他踉蹌后退，風衣帽子滑落，露出布滿鱗片的脖頸——不同于鏡靈的青鱗，這些鱗片呈現金銀交織的詭異紋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右眼完全是鏡面構成的，反射著非自然的光澤。

“那是...什么？“

“新敵人。“周臨淵的金箭已經瞄準，“比鏡靈更麻煩的那種。“

老者似乎察覺到危險。他猛地扯開風衣，露出胸前懸掛的獸面銅鼎——與拍賣會上的獸紋銅鏡明顯同源。鼎中燃起的青火形成護盾，擋下周臨淵的金箭。

“守鏡人！“老者的聲音跨越數百米距離清晰傳來，“你以為結束了嗎？這才剛開始！“

他拋下懷表，銅鼎青火暴漲。火焰中浮現十二張痛苦人臉，正是黑傘客傘面上的圖案。隨著老者念咒，人臉依次飛出，撲向不同方向。每張臉飛遠后，城市某處就傳來玻璃爆裂的聲響。

“他在標記鏡奴宿主！“周臨淵連續射出三箭，但都被青火阻擋，“必須阻止人臉擴散！“

蘇晚鏡的掌心銀鏡再次發光。這次她主動控制光束，掃向空中飛舞的人臉。銀光所過之處，三張人臉被灼燒出破洞，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但剩余九張已經消失在城市各個角落。

“來不及了...“周臨淵突然轉向她，“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

“雙印共鳴。“他扯開衣領露出心口金紋，“你的銀紋和我的金紋同時激活，可以制造絕對領域。“

蘇晚鏡猶豫了。雙印共鳴意味著更深層次的靈力交融，可能會加速她的“鏡化“。但看著又一張人臉撲向城南小學方向，她咬牙解開衣領，露出左肩銀紋。

“怎么做？“

周臨淵的金箭懸浮在兩人之間，箭尾雙鈴自動分離，分別飛向他們。小鈴鐺貼在她銀紋上，大鈴鐺則吸附在他心口金紋處。

“手給我。“周臨淵伸出右手，“想著你最想保護的地方。“

蘇晚鏡握住他的手。接觸瞬間，銀金雙紋同時暴發強光。小鈴鐺與大鈴鐺共振，發出超越人類聽覺極限的聲波。聲波在空氣中具現化成太極圖案，以兩人為中心迅速擴張。

絕對領域展開的過程像慢鏡頭。太極圖所過之處，飛舞的人臉如陷琥珀，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停滯。鐘樓上的老者憤怒咆哮，卻無法阻止領域覆蓋整座鐘樓。當太極圖觸及塔尖時，大鐘指針猛地停住，青霧凝固如雕塑。

“成功了...“蘇晚鏡剛松口氣，突然感到左肩劇痛。

銀紋中的黑色物質再次涌現，如蛛網爬向脖頸。更糟的是，心口傳來陌生的刺痛——周臨淵的金紋力量在她體內橫沖直撞，與銀紋產生劇烈沖突。

“堅持住。“周臨淵握緊她的手，“第一次共鳴都會...“

老者就在這時突破禁錮。他砸碎銅鼎，鼎中青火化作龍形撲來。周臨淵的金箭倉促迎擊，卻被龍火吞沒。危急關頭，蘇晚鏡掙開周臨淵，雙手交叉于胸前。銀紋脫離皮膚，在空中形成盾形銀鏡。

龍火撞上銀鏡，爆發的沖擊波掀翻三人。蘇晚鏡撞在路燈桿上，左肩傷口迸裂，銀藍血液浸透白大褂。周臨淵的金箭在半空折轉，箭尾鈴鐺奏出高頻音波暫時擊退龍火。老者趁機躍下鐘樓，消失在巷弄中。

“追！“蘇晚鏡撐起身子。

周臨淵卻攔住她：“先處理傷口。“他輕觸她左肩，金紋流轉至指尖，“你的銀紋被污染了。“

確實，銀紋中的黑色物質比之前更多。更奇怪的是，周臨淵心口金紋也出現了細微黑絲，顯然雙印共鳴帶來了雙向污染。

“那老者...“

“跑不了。“周臨淵從口袋取出個青銅小瓶，倒出些金粉按在她傷口上，“他用了血遁術，十二時辰內必會現身。“

金粉接觸傷口的瞬間，蘇晚鏡看到閃回畫面——白發老者在某個地下室擦拭獸面鼎，墻上掛滿青銅鏡，每面鏡前都擺著張照片。當她努力聚焦想看清照片時，畫面突然切換成父親的身影。

“我爸...還活著？“

“某種意義上的活著。“周臨淵包扎的手頓了頓，“鏡中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外界一天，鏡中可能已過數月。“

蘇晚鏡抓住他手腕：“那我們...“

“需要完整的鑰匙。“周臨淵指向她左肩和自己心口，“你肩上的凸點和我心口的凹槽，再加上青銅絲線，才能打開通往鏡中鏡的穩定通道。“

鐘樓方向突然傳來鐘聲。不是電子報時，而是真正的銅鐘轟鳴。兩人轉頭看去，大鐘指針不知何時已恢復正常運轉，正指向九點整。鐘聲回蕩中，塔身青霧凝聚成十二道煙柱，射向城市不同方位。

“鏡奴完全覺醒了。“周臨淵的金箭收回袖中，“接下來二十四小時，洛城會非常熱鬧。“

蘇晚鏡的手機突然震動。林小滿發來緊急消息：【蘇醫生快回醫院！鄭教授醒了！】

“鄭懷古？“她難以置信地抬頭，“他不是變成...“

“鏡奴宿主。“周臨淵瞇起眼，“看來老者選中了他。“

回醫院的出租車上，蘇晚鏡檢查青銅匣子。絲線已經重組完畢，形成清晰的古鐘樓立體圖，樓頂位置標著個紅點，旁邊刻著細小文字：「子時三刻，陰陽鑰合」

“明晚子時...“她低聲說，“我們要去鐘樓。“

周臨淵沒有回應。他正盯著后視鏡——鏡中他們的倒影比實際動作慢半拍，而且倒影的脖頸上，隱約有青鱗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