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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味、廉價香水、還有鐵銹似的血腥氣混在一塊兒，被地下拳場震耳欲聾的電子樂攪成一鍋濃稠的粥，潑在每一個亢奮到面目扭曲的看客臉上。燈光亂掃，像癲癇病人抽搐的眼。

籠斗的鐵籠在中央微微震顫，上一場留下的暗紅濕痕還沒擦干凈。

主持人聲嘶力竭，唾沫幾乎噴進話筒：“……難以置信！連續(xù)十晚！我們的‘幽影’——這位來歷不明的挑戰(zhàn)者！他再次站到了最后！而今晚，他將面對的是，‘暴熊’高猛！地下金腰帶的衛(wèi)冕者！”

聚光燈猛地打在入口，一個近乎兩米高的巨漢踱步而出，渾身虬結(jié)的肌肉油光發(fā)亮，他捶打著胸膛，發(fā)出沉悶的吼聲，引來一片狂熱的尖叫。他沖觀眾席揮舞著海碗大的拳頭，指關節(jié)上覆著一層厚厚的老繭。

另一邊，沈燼靠在冰冷的鐵籠柱上，活動了一下脖頸，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黑色的面罩遮住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沉靜得近乎漠然的眼睛。喧囂、狂熱、對手的示威，似乎都沒能落進他眼底。他只是在看，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熱鬧。裸露的上身傷痕交錯，舊疤疊著新傷，沒有過分夸張的肌肉，每一寸線條卻都透著獵豹般的精悍與爆發(fā)力。

“小子！現(xiàn)在跪地求饒，高爺我只斷你一條腿！”高猛鉆進鐵籠，俯視著沈燼，咧嘴露出森白的牙。

沈燼沒應聲，甚至連站姿都沒變。

鈴聲炸響！

高猛像一輛失控的重型卡車，裹著腥風直撞過來，巨大的拳頭掄圓了砸向沈燼面門，速度快得帶出殘影。臺下爆發(fā)出興奮的嚎叫，已經(jīng)有人提前開始慶祝勝利。

沈燼動了。

沒有閃避，沒有格擋。

就在那拳頭即將觸碰到面罩的前一瞬，他的身體以一個非人的極小幅度詭異側(cè)滑，險之又險地讓過拳鋒。同時，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食指和中指并攏，精準無比地、輕描淡寫地戳在高猛肋下某個極不起眼的位置。

動作快得幾乎沒人看清。

高猛前沖的狂暴勢頭驟然僵停，像是被瞬間抽掉了所有能源。膨脹的肌肉線條詭異地松弛，猙獰的表情凝固，轉(zhuǎn)為一種極致的茫然和不敢置信，瞳孔猛地放大。他喉嚨里發(fā)出“嗬”的一聲怪響，龐大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跪倒，砸在臺面上，震得鐵籠嗡嗡作響，然后面朝下重重癱軟，再不動彈。

十秒。

或許更短。

剛才還沸反盈天的場子，死寂了一瞬。音樂都忘了切。

裁判愣了幾秒，才沖上去讀秒，手指碰到高猛的脖頸，猛地縮回，抬頭嘶聲大喊：“KO！幽影勝！”

沒有歡呼，只有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和無數(shù)張瞠目結(jié)舌的臉。

沈燼甩了甩手指，仿佛只是沾了點灰。他看也沒看腳下的手下敗將，轉(zhuǎn)身就推開籠門，在一片凝固的怪異氣氛里，徑直走向后臺甬道。

更衣室的門砰一聲在他身后關上，隔絕了外面逐漸反應過來的、試圖涌進來的嘈雜聲浪。狹窄的空間里充斥著消毒水和舊皮革的味道。他靠在冰冷的鐵皮柜上，慢慢扯下面罩，深吸了一口相對干凈的空氣。汗沿著額角滑下，滴落在鎖骨的凹陷處。鏡子里映出一張輪廓分明卻寫滿倦怠的臉。

門外，喧鬧聲越來越大，像是潮水拍打著脆弱的堤壩。

終于，“哐當”一聲，門被粗暴地撞開。

刺眼的閃光燈瞬間淹沒了狹小的空間，幾乎要灼傷視網(wǎng)膜。無數(shù)話筒像長槍短炮般拼命遞到他嘴邊，幾乎要戳到他臉上。吵嚷的問題匯成一片嗡嗡的噪音海洋。

“幽影！說說感想！”

“你剛才用的是中國古武術的點穴嗎？”

“高猛是不是配合你打假賽？！”

“你究竟是誰？！”

一個聲音尖銳地穿透混亂，幾乎破音：“你的技術風格非常獨特！請問你師承哪位名家？是古流斗魂的傳人嗎？！”

沈燼抬手，用手背擦去顴骨上一道細微擦傷滲出的血珠。他抬眼，看向那個提問的記者，然后又掃過這一張張急切、探究、懷疑的臉。

他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那笑意很輕，浮在表面，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冷寂和嘲弄。

聲音透過剛才劇烈運動后的微啞，清晰地穿透所有嘈雜。

“我？野路子。”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帶著千斤重量，砸得喧鬧的人群瞬間失聲。

就在這片短暫的、詭異的安靜里——

嗚——嗚——嗚——

尖銳到刺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瘋狂地炸響！不是來自拳場，更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卻又無比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帶著一種穿透一切屏障的凄厲。

所有記者下意識地扭頭，尋找聲源。

沈燼對面一個年輕實習生的智能腕表屏幕，以及更衣室角落里一個正在充電的舊款平板電腦屏幕——所有連接著網(wǎng)絡的屏幕，在這一剎那，全部毫無征兆地閃爍、扭曲，跳出狂暴的亂碼！

下一秒，刺目的猩紅色如同潑灑的鮮血，蠻橫地覆蓋了所有顯示區(qū)域！

一行猙獰的、仿佛用淋漓鮮血書寫而成的巨大字體，帶著無與倫比的沖擊力，占據(jù)了每一塊方寸屏幕，無聲地咆哮——

“你們封禁的不是外掛，是你們搖搖欲墜的公平。”

血紅的光芒映照著每一張驚駭欲絕的臉，映照著沈燼毫無波瀾的瞳孔，也映照著更衣室污濁的空氣，仿佛將一切都凝固在了這悚然的一幕里。

遠處，城市另一端的全息格斗聯(lián)賽總部大廈，此刻必然已陷入同樣的血紅和徹底的兵荒馬亂。

沈燼看著那行血字，眼底那片冰冷的死寂深處，似乎有什么極細微的東西，咔噠一聲，輕輕碎裂。然后，一點幽暗得幾乎看不見的火星，在那片廢墟里，悄無聲息地重新燃起。

他極輕地呵出一口氣，帶著鐵銹和硝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