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時,沈清漪已換上一身粉色夾襖,下身是鵝黃底繡白梅的馬面裙,掌中暖爐仍焐著融融暖意。
這是在拍戲嗎?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不疾不徐地往前行。
她抬手掀開竹簾,凜冽寒風便順著縫隙鉆進來,直往脖頸里撲。
車外隨行的婢女見了,忙斂衽問:“小姐,可有吩咐?”
沈清漪輕輕搖頭。
沒有攝像,也沒有燈光,真實得像穿越了一樣。
劇本里那個相府大小姐的命運,此刻正與她重疊。
那個自幼體弱多病,卻因才情過人被卷入朝堂漩渦的女子被迫為皇后鞍前馬后,不得不算計深愛她的太子。
太子最終身患重病,卻仍在叛軍來時,用血肉之軀護著身后的紅顏。
“小姐?“婢女擔憂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驚醒。
現在,她已在江南養了月余病,原是趕著回京城給師傅賀壽,看這光景,怕是趕不上了。
這是穿越嗎?為什么沒有系統給她派發任務?
又或許是穿回了故事發生的年代?
來不及細想。
冬日的京城實在太冷,沈清漪忍不住縮了縮肩,打了幾個寒顫。
等馬車終于停在謝府門前時,天地間早已換了模樣——目之所及,盡是銀裝素裹,雪落無聲。
下車的瞬間,沈清漪的目光落在了雪中跪立的少年身上。
他身姿如松般挺拔,雪沫覆了眉發,身上的衣袍厚硬如鐵,在茫茫白雪里透著股不肯彎折的倔強。
那眉眼,竟與宋瑜一般無二,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未脫的稚氣,眼底卻藏著更甚的堅毅。
這個時候,宋瑜還不知道自己是皇子。
難道,這一世是來了卻她未竟心事的?
若真是老天垂憐,希望她能如愿。
心頭猛地一震,沈清漪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她側身對婢女低語幾句,讓她送把傘過去。
果然,那少年目不斜視,對遞來的傘置若罔聞。
兩人目光短暫相接的剎那,又各自別開,仿佛只是風雪里的一場無聲擦肩。
——院內,銅爐里的炭火正旺,橘紅的火光跳躍著,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泛著暖融融的紅。
一番寒暄落定,沈清漪終是忍不住開口:“師傅,上次分別前,您問我對宋潛溪《送東陽馬生序》的看法。如今想來,文中那份刻苦向學的勁兒,實在該當勉勵。”
謝準捻著頜下長須,忽然笑了,眼神通透得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繞半分彎子便點破:“師者授業,本該有教無類。但門外跪著的那位,絕不能走仕途經濟這條路。”
沈清漪注意到,謝準手里攥著一個龍紋玉佩,皇家的東西。
謝準知道宋瑜的身份,但他不敢賭。
沈清漪也識趣躲開了話題。
兩人又一陣寒暄。
臨別時,謝準遞給沈清漪一卷泛黃的書冊,托她轉交宋瑜。
這一次,沈清漪親自撐著傘走到少年面前,傘面穩穩擋住了不斷落在他肩頭的雪花。
“師者傳道授業,終究是末節。唯有心領神會,方能運籌帷幄。”
她將書冊遞過去,聲音輕緩卻清晰,“師傅所贈之物,望能對您有所助益。”
宋瑜雙手接過,明白其中拒絕的意味。
“宋某謝過姑娘。”
沈清漪莞爾,如一縷暖陽撫慰這冬日。
那笑意淺淺漾開,像冬雪初霽時漏下的第一縷暖陽,輕輕落進這漫天風雪里,竟似能悄悄融去幾分刺骨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