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琳在南賀川畔的獨處,像一顆投入帶土死寂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那份溫暖與寧靜短暫地驅(qū)散了他靈魂深處的陰霾,卻也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所處環(huán)境的冰冷與暗流涌動。
重返日常的忍者學(xué)校,那種無處不在的壓抑感似乎變得更加明顯。他依舊需要扮演那個“努力卻笨拙”的吊車尾,在文化課上給出啼笑皆非的答案,在實踐課上精準(zhǔn)地控制著手里劍的落點,維持著那條緩慢而“合理”的進步曲線。
然而,有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那份渴望守護的真實感,不再僅僅是一個宏大的目標(biāo),開始滲透到他日常最細微的言行之中。
這天午休,孩子們?nèi)缤龌\的鳥兒般沖出教室,在操場上追逐打鬧,分享著從家里帶來的便當(dāng)。陽光正好,空氣中彌漫著食物和青草的香氣。
帶土坐在一棵大樹下的陰涼里,啃著奶奶準(zhǔn)備的飯團,目光習(xí)慣性地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很快,他看到了琳。她正和幾個女孩子坐在一起,小口吃著便當(dāng),臉上帶著淺笑。
但他的目光很快被另一個角落的動靜吸引。
一個看起來比他們還要瘦小一些、穿著明顯不合身舊衣服的男孩,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腳下是一個打翻的便當(dāng)盒。米飯和簡單的配菜撒了一地,沾滿了灰塵。幾個調(diào)皮的男孩圍著他,發(fā)出夸張的哄笑聲。
“哇!秋道家的飯桶今天沒飯吃咯!”“走路都不看路的嗎?真笨!”“快撿起來啊,說不定還能吃呢?哈哈哈!”
那個瘦小的男孩漲紅了臉,眼眶泛紅,嘴唇哆嗦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死死地盯著地上狼藉的飯菜,身體微微發(fā)抖。帶土認得他,是豬鹿蝶三家中秋道一家的一個遠支旁系孩子,似乎叫秋道丁次(并非后來的那個丁次,只是同族同名),家境似乎不太好,性格也格外內(nèi)向怯懦。
若是前世的宇智波帶土,或許會熱血上頭,沖上去大聲呵斥那些嘲笑者,甚至可能因此引發(fā)一場斗毆,最終結(jié)果很可能是兩人一起被老師責(zé)罰,問題并未解決。
若是“曉”之背后的宇智波斑,恐怕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螻蟻的悲歡與他何干。
但現(xiàn)在的帶土,只是平靜地看著。那些孩童的惡作劇在他眼中幼稚得可笑,甚至引不起他一絲的情緒波動。然而,那個瘦小男孩眼中強忍的屈辱和絕望,卻像一根細微的刺,輕輕扎了他一下。
他想起了琳的笑容,想起了那份想要守護美好的心情。這份心情,似乎并不應(yīng)只局限于她一人。
一種沖動,很微弱,卻很清晰。
他幾口吞掉剩下的飯團,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然后邁步走了過去。
他沒有像英雄一樣大聲呵斥那些搗蛋鬼,也沒有第一時間去安慰那個哭泣的男孩。他的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徑直走到那幾個還在哄笑的男孩面前,臉上露出了那種略帶傻氣、人畜無害的笑容,撓著頭,用一種很大聲、很容易吸引注意力的語氣說道:“喂!你們幾個!剛才水木老師好像在那邊叫集合哦!說是有緊急事情要宣布!去晚了可能要罰跑圈哦!”
“誒?真的嗎?”“什么時候說的?”“沒聽到啊……”
幾個男孩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孩子的注意力極易被轉(zhuǎn)移,尤其是對“老師”和“罰跑圈”這種關(guān)鍵詞。他們互相看了看,也顧不上再嘲笑,將信將疑地、一窩蜂地朝著帶土指的方向跑去了——那邊空無一人,但他們顯然沒多想。
支開了吵鬧源,帶土這才走到那個依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秋道男孩面前。
他蹲下身,看著打翻的便當(dāng),咂了咂嘴,用一種惋惜又帶著點抱怨的語氣說:“哎呀,真是的,弄得這么臟,太浪費了!奶奶說過,糧食是很珍貴的!”
他沒有看那個男孩的臉,仿佛注意力全在地上的飯菜上。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自己那個其實也并不鼓囊的書包里,掏出了另一個用干凈布包著的飯團——那是奶奶怕他下午餓多準(zhǔn)備的一個。
他直接把飯團塞到了那個男孩手里,動作有點粗魯,語氣也依舊大大咧咧:“喏,這個給你啦!我奶奶做的,味道還行!反正我也吃飽了!你可別再掉地上了啊!”
說完,他根本不給對方反應(yīng)和道謝的機會,立刻站起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有點不耐煩的小事,轉(zhuǎn)身就朝著琳的方向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囔:“真是的,麻煩死了……還得去跟老師說一聲這邊弄臟了要打掃一下……”
那個名叫丁次的瘦小男孩,呆呆地握著手里那個還帶著溫?zé)岬娘垐F,看著帶土迅速遠去的、看起來毫不在乎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已經(jīng)不能吃的便當(dāng),眼眶變得更紅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而是某種不知所措的感激。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帶土沒有回頭。他走到琳和那幾個女孩附近,但沒有加入她們,只是靠在另一棵樹上,假裝看著天空,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琳和她的女伴們其實看到了整個過程。一個女孩小聲對琳說:“誒?剛才帶土君……”
琳的目光追隨著帶土的背影,淺碧色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柔和的光彩。她看到了帶土支開那些壞小孩的小聰明,也看到了他看似粗魯實則體貼地遞出飯團,更看到了他為了避免對方尷尬而迅速離開的舉動。這和她平時看到的那個咋咋呼呼、總是鬧出笑話的帶土似乎有些不一樣。
“嗯,”琳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帶土君他……其實很善良呢。”
聲音很輕,卻清晰地飄進了帶土遠超常人的耳中。
他靠在樹上,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善良?這個詞與他宇智波帶土何其遙遠。他曾經(jīng)毀滅世界,手上沾滿無辜者的鮮血。他此刻的舉動,與其說是善良,不如說是一種……基于強大實力和先知視角下的、近乎憐憫的隨手施為。就像行走在路上,隨手拂開一塊可能會絆倒后來者的石子。
他做這件事,并非為了收獲感激,更不是為了塑造什么形象。僅僅是因為……他想這么做。僅僅是因為,那個男孩一瞬間的絕望,觸動了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不愿再看到悲劇重演的點。
這份“微不足道的善意”,對他而言,輕如鴻毛。
但或許對那個接收到的孩子而言,重如泰山。
放學(xué)后,帶土依舊和琳一起走。路上,琳并沒有提起午休的事情,只是心情似乎格外好,哼歌的調(diào)子更加輕快了。
在分別的路口,琳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從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小塊用油紙包著的、看起來就很精致的糖果,遞給了帶土。
“帶土君,這個給你。”琳的臉頰微紅,聲音輕柔,“今天……謝謝你。”
帶土愣了一下,接過那塊還帶著女孩體溫的糖果:“謝我?為什么?”他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琳卻沒有解釋,只是對他露出了一個比糖果還要甜美的笑容,揮了揮手:“明天見,帶土君!”說完,便小跑著離開了。
帶土站在原地,捏著那塊小小的糖果,看著琳遠去的背影,良久,低頭看了看手心里的糖果。
陽光透過油紙,折射出微弱而溫暖的光。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剝開糖紙,將那顆小小的、圓圓的糖果放進了嘴里。
很甜。
一種他早已遺忘的、純粹的、不屬于血與火的味道,在舌尖緩緩化開。
這微不足道的善意,似乎……也并非全無回報。
他抬起頭,望向木葉湛藍的天空,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改變,或許就是這樣,從最微不足道的地方,悄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