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叫老師！”

蘇曉帶著哭腔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水面傳來，模糊而不真切。

凌淵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癱坐在走廊地面，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牽扯著肺葉和神魂雙重的劇痛。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耳鳴聲尖銳地呼嘯，幾乎要將蘇曉的聲音徹底淹沒。

叫老師？

不。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針刺，瞬間刺入他幾乎要渙散的意識，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絕不能將事情鬧大。

叫來老師，意味著詢問、調查、對質。他該如何解釋趙強為何會突然癱倒在地？說自己只是“輕輕”點了一下他的脖子？誰會信？那遠超常理的精準一擊，那調動神魂之力后對方詭異的反應，根本無法用這個世界的常理解釋。

一旦深究，他這具身體的異常，他那無法言說的來歷，都有可能暴露在 scrutiny之下。對于此刻虛弱到極點的他而言，任何額外的關注，都是致命的危險。

必須將事態控制在最小的范圍內，控制在學生之間“普通”的沖突層面。

“不……”他艱難地抬起一只手，虛弱地擺了擺，試圖阻止蘇曉。聲音嘶啞得幾乎只剩氣音，“別……叫老師……”

蘇曉已經急得眼圈發紅，看著他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模樣，又想到剛才趙強那副嚇人的樣子，完全亂了方寸：“可是…可是你…還有趙強他……”

“他……沒事……”凌淵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肯定一些，“過會兒……就好……你，別去……”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蘇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懇求的意味。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因虛弱而顯得有些渙散，卻依舊殘留著一絲令人心悸的堅持。

蘇曉被他看得愣住了。她從未在凌淵眼中看到過如此復雜而強烈的情緒。那不再是平日的怯懦和躲閃，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冷靜和固執。

她邁出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走廊里一時間只剩下凌淵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而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只見趙強的那三個跟班，連拖帶拽，幾乎是架著依舊軟綿綿、眼神渙散、時不時干嘔一下的趙強，狼狽不堪地從走廊另一頭跑了回來！他們臉色發白，滿頭大汗，仿佛后面有厲鬼在追趕。

顯然，他們試圖把趙強帶走，但趙強的狀態實在太差，根本走不遠，又或許是害怕獨自承擔責任，猶豫掙扎之下，竟然又繞了回來。

當他們看到依舊癱坐在地上的凌淵，以及站在旁邊不知所措的蘇曉時，如同見了鬼一樣，猛地剎住腳步，臉上血色盡失。

凌淵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抬起眼，冷冷地掃向他們。

那目光，冰寒，疲憊，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冷漠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三個跟班嚇得齊齊一哆嗦，架著趙強的手都軟了。現在的凌淵在他們眼里，簡直邪門到了極點！兩次了！兩次都是輕輕一下，強哥就變成這副鬼樣子！這根本不是打架，這是中邪！

“他……他……”一個跟班牙齒打顫，指著凌淵，話都說不全。

凌淵沒有理會他們的恐懼，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帶他……去醫務室……就說……跑步脫力……暈倒了……”

他的目光逐一掃過三人，帶著無聲的威脅。

“今天的事……誰敢多說半個字……”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氣血，“后果……自負。”

三個跟班如同小雞啄米般拼命點頭，哪里還敢有半分違逆。現在別說三倍保護費，就是凌淵讓他們跪下叫爺爺，他們恐怕都會毫不猶豫。

“聽…聽到了！”

“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絕對是跑步暈倒的！”

他們手忙腳亂地重新架起意識模糊的趙強，幾乎是逃命般朝著醫務室的方向沖去，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走廊里再次恢復了寂靜。

只剩下凌淵和目瞪口呆的蘇曉。

蘇曉完全被眼前這顛覆性的一幕驚呆了。她看著那幾個平時囂張跋扈的混混如同喪家之犬般逃離，又看看地上這個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卻能用一句話嚇退他們的同桌……

巨大的反差和困惑，幾乎沖垮了她的認知。

凌淵……他到底……怎么了？

凌淵卻沒有精力再去安撫她的情緒。危機暫時解除，那強提著的最后一口氣驟然松懈，無邊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瞬間吞噬了他的意識。

他的身體一軟，徹底失去了所有支撐，歪倒下去。

“凌淵！”

蘇曉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撲上前，在他額頭即將磕碰到冰冷地磚的前一刻，險險地用自己纖細的手臂和身體托住了他。

少年的身體冰冷而沉重，完全失去了意識，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唯有眉心緊緊蹙著，仿佛在昏迷中依舊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蘇曉半跪在地上，抱著昏迷不醒的凌淵，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和冰冷的體溫，整個人都懵了。

怎么辦？

現在該怎么辦？

叫老師？可他剛才堅決不讓……

不叫老師？難道就讓他這樣昏在這里？

她孤立無援地環顧四周空蕩蕩的走廊，急得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凌淵冰冷的校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就在她六神無主、幾乎也要崩潰的時候——

一陣平穩而略顯清冷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蘇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猛地抬頭望去。

只見楚薇薇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正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她似乎已經旁觀了片刻，精致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清澈的眼眸，帶著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訝異，靜靜地落在昏迷的凌淵身上，然后又看向抱著凌淵、淚眼婆娑的蘇曉。

她的目光在凌淵異常蒼白的臉和蘇曉驚慌失措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秀氣的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她并沒有立刻上前幫忙，也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那樣站著，仿佛在評估著什么。

陽光透過高處的窗戶，分割了走廊的光影，也將三人籠罩在一片微妙而寂靜的僵持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