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寂靜，在稀疏的樹林里彌漫。

趙強抱著酸麻難忍、幾乎失去知覺的右臂，臉上混雜著驚愕、痛苦和一絲尚未反應過來的懵然。他瞪著眼睛，看著對面那個臉色蒼白、呼吸微促，眼神卻冷得嚇人的凌淵。

怎么回事？

剛才發生了什么？

他甚至沒看清凌淵的動作，只覺得手腕像是被針狠狠扎了一下，整條胳膊就瞬間不聽使喚了。那感覺，又酸又麻又痛，古怪至極，絕不是普通碰撞能造成的。

三個跟班面面相覷，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凌淵的樣子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不同，甚至更虛弱了，可剛才那一下，以及他現在看人的眼神……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門。

凌淵強忍著神魂消耗帶來的陣陣眩暈和頭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他知道，此刻絕不能露怯。一旦被看出外強中干，對方反應過來，一擁而上，以這具身體的狀況，絕無幸理。

他剛才那一下，看似輕巧，實則耗盡了他此刻能調動的幾乎所有神魂之力，精準地捕捉到對方發力前最薄弱的瞬間，擊打在筋絡交匯的節點上。這并非凡俗武技，而是更高層次的對力量運用的理解，是星穹尊者戰斗本能的冰山一角。

用在幾個校園混混身上，實屬殺雞用牛刀，更是無奈之舉。

“你…你他媽使了什么陰招？！”趙強終于從震驚和疼痛中緩過神來，色厲內荏地低吼道，聲音卻沒了之前的囂張底氣。他想上前，但那條軟綿綿的右臂讓他心生忌憚。

凌淵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兇悍外表，直抵其內里的虛怯。

沉默，有時候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尤其是在對方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么的時候。未知，最容易滋生恐懼。

凌淵不再理會他們，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不適，邁步，徑直從趙強身邊走過。

他的步伐不算快，甚至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穩。

一個跟班下意識地想攔，卻被趙強用還能動的左手一把推開。

“讓他走！”趙強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盯著凌淵的背影，眼神驚疑不定。今天這事太邪門了，他得先搞清楚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外兩個跟班也噤若寒蟬，下意識地讓開了路。

凌淵就這樣，在四雙充滿驚疑、忌憚而又不甘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小樹林。

直到走出樹林，重新沐浴在夕陽最后的光暉下，身后那如芒在背的視線似乎才消失。微涼的晚風吹在他冷汗涔涔的額頭上，帶來一絲清醒，也讓他幾乎要軟倒的虛弱感更加鮮明。

他扶住旁邊教學樓冰冷的墻壁，微微喘息，臉色白得透明。

神魂的過度消耗，比身體的疲憊更加致命。他現在只想找個絕對安靜的地方閉上眼睛，讓幾近潰散的神魂稍微平復。

然而，一個細弱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猶豫和擔憂，從他側后方響起：

“凌…凌淵？你…你沒事吧？”

凌淵緩緩轉過頭。

是蘇曉。

她并沒有離開。此刻正站在幾米外，雙手緊張地抓著書包帶子，清秀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安。她顯然看到了剛才他從樹林里走出來，也看到了他此刻極度糟糕的狀態。

“我…我看趙強他們先走了……樣子好像有點奇怪……”她小聲地、語無倫次地解釋著，似乎怕刺激到他，“你……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她的目光小心地在他身上掃過，像是在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凌淵看著她。夕陽的金光勾勒著她柔軟的發絲和擔憂的側臉。

在原主那些灰暗、壓抑、充滿恐懼的記憶碎片里，這個名叫蘇曉的同桌，是極少數的、帶著暖色調的存在。她會在他被嘲笑后默默遞過紙巾，會在他忘帶課本時把書推過來一起看，會像現在這樣，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卻還是鼓起勇氣留下來，表達一點微不足道的關心。

這種善意，純粹而脆弱。

對星穹尊者而言，渺小得不值一提。

但對此刻虛弱不堪、孤立無援的“凌淵”來說……

他沉默了幾秒，干澀的喉嚨動了動，最終只是簡單地吐出兩個字：“無事。”

聲音依舊沙啞，卻似乎比之前在教室里少了幾分古奧的冰冷，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乏。

聽到他回應，蘇曉似乎松了口氣，但眼里的擔憂并未散去：“你的臉色真的好差，比在教室里的時候還難看……真的不用去醫務室嗎？或者……我幫你給家里打電話？”

“不必。”凌淵再次拒絕，語氣卻緩和了些許。他試著站直身體，離開墻壁的支撐，一陣輕微的晃動還是泄露了他的虛弱。

蘇曉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但又在碰到他之前猛地縮了回去，臉頰微微泛紅，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那……那你趕緊回家休息吧。”她低下頭，聲音更小了，“路上小心點。”

說完，她像是完成了某種任務，又像是耗盡了所有勇氣，不敢再多看凌淵一眼，轉身快步離開了，背影顯得有些倉促和慌亂。

凌淵站在原地，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消失在校園的林蔭道盡頭。

晚風吹過，帶著她身上殘留的、極淡的、屬于少女的清新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的糕點香味？（原主記憶里，蘇曉似乎很喜歡學校門口那家甜品店的草莓蛋糕）

很平凡，很瑣碎。

卻奇異地沖淡了一些縈繞在他神魂深處的、來自無盡虛空和血色戰場的冰冷死寂。

這個陌生的世界，似乎也并非全是惡意和麻煩。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

回家的路。

根據原主的記憶，那是一個位于老舊居民樓里的小小單元房，一對名為“父母”的、對他期望甚高卻又時常因他的平庸和怯懦而失望無奈的普通工薪階層。

又一個需要他去面對和適應的、全新的“戰場”。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神魂的刺痛和身體的疲憊，邁開了腳步。

夕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天邊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紅的云霞。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與修真界截然不同的繁華輪廓。

凌淵的身影融入放學的人流，單薄而沉默，與周遭喧鬧嬉笑的學生們格格不入。

他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蘇曉那擔憂的眼神，和那句“路上小心點”。

還有……趙強那驚疑不定、最終選擇退讓的表情。

危機暫時解除，但絕非結束。

那些混混，真的會就此罷休嗎？

而這個看似普通的同桌少女，她那單純的善意，在這紛擾的塵世中，又能維持多久？

星穹尊者冰冷的意志深處，一絲極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瀾，輕輕蕩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