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進密道口，鐵屑堆里那塊暗色殘片還沾著林云指尖的血。他緩緩收手，將殘片裹進衣襟，動作遲滯卻穩定。右臂的裂痛未消，白發垂落肩頭，可掌心那道古老印契的余溫仍在，像一根細線，牽著昨夜識海中千年前的雪峰與劍影。

他撐著斷墻起身，掃帚靠在墻角，木柄磨損處泛著油光。這是他當雜役三年用慣的物事，如今被他握在手中，指尖順著帚尾翹起的毛刺滑過，劃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線。

劍意。

不是玉簡上的字，不是記憶碎片里的老者揮劍，而是從骨血里滲出來的軌跡。他閉眼，掃帚輕點地面，左腳前踏半步，腰身下沉，起手式成。

靈脈驟然抽緊，如刀割過經絡。右臂邪紋與金紋交纏處騰起灼熱，皮膚裂開細口，滲出血珠。識海翻涌，傀儡跪地的畫面一閃而過，他猛地睜眼，掃帚橫掃，帚毛掃斷三根枯草，草莖落地時竟被無形鋒芒削成齊整斷面。

成了。

他喘息著，指尖輕觸懷中青銅殘片。一滴血滲出，落在殘片刻紋上。微光一閃，殘片震顫，與他劃出的劍意軌跡同步輕鳴。短暫，可控。不引動宿命，不抽離壽命。

他低頭看著掌心——那道印契淡了，但未散。生機，確實在回流。

外門演武場，日頭漸高。

林云走進場中時，不少人停下對練。他肩頭白發未束，衣角染血，右手隱在袖中，步伐卻穩。王五正與三名外門弟子圍在測試石旁，見他過來，嗤笑出聲。

“喲，這不是靠裝死活命的林雜役？昨夜密室炸成那樣，你還能爬出來？”

沒人接話?？伤闹苣抗舛季哿诉^來。

林云不看他，徑直走到測試石前。石面布滿掌印，最深一道是王五昨日留下的，靈力評分八十七。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下，緩緩覆上石面。

王五譏諷道：“怎么，還想測靈力？你那點修為，連三十都不到吧？”

話音未落，測試石嗡鳴震顫。石面裂開蛛網狀紋路，中央一道劍痕直貫而下，石心崩出碎屑。評分未顯，石已廢。

全場死寂。

王五瞪大眼：“你——”

林云收回手，目光掃過三人：“誰還想試？”

三人后退半步。

王五怒極反笑：“裝神弄鬼！你根本不是用靈力，是用邪術毀石！”他猛地踏前，一拳轟出，靈力暴漲，“今日就替執法堂清理門戶！”

拳風撲面，林云未動。就在拳勁將至胸前時，他左手執掃帚，斜撩而起。

不是掃，是刺。

帚尾如劍尖，點向王五手腕內側。王五本能縮手，可那一刺太快，指尖微麻，整條手臂竟瞬間發僵。

他驚怒交加，正要再攻，林云已收帚后撤，右掌貼地，劍意悄然鋪開。他識海中閃現“引蟲訣”三字，軌跡自記憶碎片中浮現——不是功法，是某種控蟲之術的殘篇。

掌心微癢。

他早察覺了。踏入演武場那一刻，袖口便有異物附著，細如塵埃，卻帶陰腐之氣。長老站在三丈外的廊下，袖口微動，指尖一?；衣褵o聲滑落，混入塵土。

噬靈蟲卵，已隨風散入地面。

林云不動聲色，劍意沿掌心滲入地底，勾畫殘陣。引蟲訣成，陣紋隱現。

王五正要撲上，忽覺腳底一麻，低頭看去，褲管鼓動，數條灰蟲自裂口鉆出，蜿蜒爬向腳踝。他驚叫一聲，跳腳甩腿，可更多蟲子從地縫鉆出，直撲小腿。

“??！什么東西！”

其余三人慌忙后退，有人踩到蟲卵，腿上立刻爬滿灰蟲，尖叫倒地。演武場亂作一團。

林云立于場中，掃帚斜指地面，劍意未收。金光自指尖隱現，繞身一周，如劍氣護體。

長老臉色微變，快步上前：“住手！你竟敢操控邪蟲傷人！”

“我？”林云冷笑，指向王五，“蟲從你袖中落，卻往他腳底聚。長老，是你的蟲，不認主？”

長老瞳孔一縮，袖中手指微曲，暗中催動蟲王。

一只拇指大小的黑甲蟲自塵土中鉆出，疾速爬向林云后心。它不嘶不鳴，卻帶腥風，甲殼裂開細縫，露出內里跳動的蟲卵核心。

林云察覺背后陰寒逼近，右臂邪紋驟然灼燙。他不再壓制，劍意自丹田爆發，順著經絡沖向右臂。金紋流轉，裂口竟在劍意催動下緩緩閉合，白發根部微現黑意。

他轉身，掃帚橫揮。

劍氣如虹，自帚尾迸發，斬向地面。黑甲蟲剛躍起，便被劍氣劈成兩半，蟲卵爆開，黑漿四濺，落地即蝕出焦痕。

余蟲受驚，四散奔逃。

就在此時，屋頂瓦片輕響。一道白影自檐角躍下，劍未出鞘，寒氣已凝霜成網，將殘余灰蟲盡數凍結。冰晶落地，碎成粉末。

楚逸落地，劍歸鞘，目光掃過林云右臂。

那一截露在袖外的手腕，皮膚不再枯槁，裂痕消失，血脈隱現。昨夜還如老叟般干癟的手，此刻竟恢復了少年人的緊實。

他瞳孔微縮。

林云察覺，迅速將手收回袖中。掌心印契微亮，似有熱流涌動。他低頭，看見自己影子投在地面——白發仍垂肩，可右臂的影子，卻比左臂清晰一分。

長老站在廊下，袖中卵殼已化灰，隨風散盡。他盯著林云，眼神陰沉如墨。

“測試石是你毀的。”他開口，聲音冷硬，“私用禁術，操控蟲群，按律當罰?！?

林云抬眼：“那蟲是你放的。我若不用劍意引開，此刻爬滿的是外門弟子的經脈?！?

“劍意？”長老冷笑，“你一個雜役，懂什么劍意？不過是竊來的殘招，裝模作樣?！?

林云不語，掃帚輕點地面，劍意再起。這一次，他完整劃出“劍意傳承”第一式——起手，踏步，橫斬，收勢。

四道劍氣自地面炸開，呈十字交錯，將演武場中央石板齊齊斬裂。塵土飛揚，碎石懸浮半空，竟被劍氣托住不落。

全場無聲。

長老后退半步，執法令未出，已覺寒意逼人。

楚逸站在原地，指尖微動。他想問那手臂的事，卻見林云踉蹌一步，扶住掃帚才穩住身形。白發又添數縷，靈脈裂痛顯然未止。

他從懷中取出一粒寒玉丹，幾步上前，塞進林云手中。

林云低頭看丹，又抬頭看他。

楚逸未語，只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長老立于廊下，袖中空空，目光卻死死鎖住林云掌心——那道印契，竟與千年前封印邪淵的“執劍契”有七分相似。

風起，掃過密道口。鐵屑堆中，那塊暗紋殘片微微一顫，血光自紋路深處閃過，隨即隱沒。

林云握緊寒玉丹，掌心印契微熱。他低頭，看見丹藥表面映出自己半張臉——白發如雪，可右頰一道細紋，正在緩慢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