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令符在長老掌心翻轉，靈力如毒蛇吐信，直逼林云丹田。密室尚未散盡的寒霜在氣流中碎裂，化作點點冰塵。林云腳下一滑，后背撞上斷墻，玉簡仍死死攥在手中，邊緣那道劍痕正微微發燙。

楚逸的劍尖還抵在長老頸前，可左肩裂口已蔓延至鎖骨，血順著劍脊流下，在地面凝成一片暗紅冰晶。他咬牙撐住，劍氣卻開始潰散。

“你撐不了三息?！遍L老冷笑，令符猛然下壓。

剎那間，地底傳來沉悶轟鳴。劍冢方向的山體劇烈震顫，萬劍嗡鳴驟然拔高，不再是警告，而是殺伐之音。一道道劍影自虛空中凝聚，倒懸而下，如暴雨傾盆，盡數鎖定林云頭頂。

林云瞳孔驟縮。這不是廢除修為的懲戒——這是要將他當場誅殺于劍陣之下。

他來不及思考，指尖猛地點向地面，順著玉簡上那八字總綱的軌跡，劃出最后一式。指風所過，石面裂開細紋，隱約有金光閃動。

劍雨下落之勢微微一滯。

長老眼神一凝，令符再催。萬劍齊震，劍氣如瀑，再度壓下。

就在此刻，林云懷中那塊從古墟廢墟撿來的青銅殘片，突然自行飛出。它不帶聲息，卻在離體瞬間震出一圈漣漪，嵌入地面裂縫。金紋自殘片邊緣蔓延，如活脈搏動，沿著地底隱秘紋路疾走，瞬間織成半幅陣圖。

萬劍齊停。

空氣凝固。劍影懸于半空，寒光映照著三人慘白的臉。

長老終于變色。

林云喘息未定，右臂邪紋卻猛然抽搐，金線與黑紋交纏處，皮膚裂開細小血口。他低頭，看見掌心不知何時浮現出一道古老印契，紋路與地底陣圖如出一轍。

“封！”

他低喝出聲，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地面轟然裂開，百道劍魂虛影破土而出。它們通體由金紋勾勒，無面無名，卻齊齊單膝跪地，劍鋒朝下，圍成一圈，將林云與楚逸護在中央。

長老后退半步，執法令在手心劇烈震顫。

楚逸靠在斷墻邊，左肩血流不止，意識已有些模糊。他想動，卻發現身體被一股無形之力禁錮。他抬頭看向林云，后者正閉目維持印契，白發自額角蔓延至頸項，仿佛生命力正被某種規則抽離。

他掙扎著抬起右手，指尖凝聚最后一絲劍氣，欲切斷那青銅殘片與林云之間的聯系。

可就在劍氣觸及殘片的瞬間，一股反震之力將他掀飛。后背撞上石壁，喉頭一甜，鮮血噴出。

血霧未散，竟在空中凝而不落。一縷金光自血中升起，扭曲、延展，最終凝成兩個古篆——“宿命”。

林云猛然睜眼。

識海轟然炸開。無數碎片閃現：千年前的雪峰之巔，兩名少年并肩而立，一人執長劍，一人握殘刀。他們身后是萬劍歸心的浩蕩陣勢，身前則是深不見底的邪淵裂口。

“血為引，魂為契，雙生執劍，共鎮邪淵……”

低語如風，回蕩在意識深處。

他看見那執劍少年轉頭，面容模糊，卻與楚逸重合。

畫面戛然而止。

林云渾身脫力，跪倒在地，掌心印契黯淡下去。青銅殘片也失去光澤，靜靜躺在石縫中。

楚逸喘息著，伸手想扶他，指尖還未觸及，便聽見長老一聲冷哼。

一道黑符自袖中飛出，無聲無息，直射林云下腹。符紙未近身，已有腥風撲面，竟是以噬靈蠱煉制的奪魂之物。

林云無法動彈。

楚逸欲擋，舊傷崩裂，身形一歪。

千鈞一發之際，地面轟然炸開。

一具銹跡斑斑的傀儡破土而出。它通體由殘鐵拼接，手持半截斷劍，劍刃缺口與林云玉簡上的劍痕竟完全吻合。它沒有靈光流轉，雙目空洞，卻精準橫劍一格。

蠱符撞上劍身，爆出一團黑焰。

傀儡不動，任由黑焰灼燒鐵軀，直至肩甲融化，露出內里刻滿符文的青銅核心。它緩緩轉頭，面向林云，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未動。

長老臉色大變，執法令疾揮，欲召劍影再攻。

傀儡卻突然抬手，斷劍指向長老。劍尖輕顫，竟發出一聲低鳴，如泣如訴。

長老踉蹌后退，執法令脫手飛出，撞在石壁上碎成兩截。

傀儡緩緩跪下，單膝觸地，斷劍橫于膝上，像是在行最后的禮。

然后，它開始崩解。

鐵片一塊塊剝落，如枯葉凋零。最后只剩一捧鐵屑，靜靜堆在地面。風過處，盡數吹散。

密室重歸死寂。

林云伏在地上，指尖仍搭在青銅殘片邊緣。他想伸手去撿那堆鐵屑，手臂卻抖得厲害。白發已蔓延至肩頭，像是被歲月狠狠咬了一口。

楚逸靠在墻邊，左肩血染重衣，呼吸微弱。他望著林云，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地底陣圖的金紋漸漸隱去，萬劍嗡鳴也終于平息。唯有那兩個凝在空中的“宿命”二字，遲遲不散，金光微閃，像是某種未完成的誓言。

長老站在門口，右手微微顫抖。他盯著林云，眼神不再是輕蔑，而是忌憚，是恐懼。

“你不是雜役?！彼吐曊f，“你是被封印的人?！?

林云沒抬頭。他只是慢慢將青銅殘片收回懷中，動作遲緩，卻堅定。

楚逸終于開口，聲音沙?。骸澳强堋瓰楹伍L得像我？”

林云閉了閉眼。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任人踩踏的雜役弟子。他體內流淌的，不只是記憶碎片帶來的功法，還有某種更深、更古老的東西。

宿命不是選擇，是注定。

長老后退一步，轉身欲走。

林云忽然抬頭：“你封印的不只是邪修?！?

長老腳步一頓。

“你真正怕的，是劍冢認主。”

長老沒有回答。他抬手一揮，執法令殘片飛回袖中，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

密室只剩下兩人喘息聲。

楚逸試圖站起，左腿一軟，又跌坐回去。他低頭看肩傷，血已浸透三層衣料，卻奇怪地不覺太痛。他伸手探入懷中，摸到半本殘破族譜，頁角焦黑，字跡模糊。

林云爬到他身邊，撕下衣擺為他包扎。動作笨拙，卻極盡小心。

“你還記得夢里的劍招嗎？”他問。

楚逸點頭：“起手式，七步踏星?！?

林云怔住。

那是他剛剛在玉簡上劃出的軌跡。

兩人對視，誰都沒再說話。

外面，天色微明。第一縷光從密道縫隙透入，照在那捧鐵屑上，竟折射出一絲溫潤光澤，像是鐵中藏玉。

林云伸手撥開碎屑，指尖觸到一塊未化盡的殘片。它比青銅更暗，表面刻著極細的紋路，像是某種契約的起筆。

他剛要細看，楚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別碰?！彼曇舻蛦?，“這東西……會認血?！?

林云停住。

殘片靜靜躺在塵土中，紋路深處，似有血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