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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煙瘴古道

  • 誅心箓
  • 糾纏不清的耳機線
  • 3528字
  • 2025-08-26 17:09:46

春風拂過江陰鎮新綠的柳梢,也拂過江家小院那扇緊閉的、再無第二個人開啟的柴門。褪色的桃符在風里嗚咽,如泣如訴。那抹蒼涼,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枯筆,重重涂抹在少年心頭。

江玦背起一個洗得發粗布包袱,最后一眼望去,阿公常坐竹椅早已蒙上一層細細的灰,空蕩蕩的。他喉嚨滾了滾,壓下翻涌的酸澀。轉身,邁出那道低矮的門檻,再未回頭。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如同命運本身,引向未知的蒼茫。

行囊很輕,不過幾件粗布衣衫,一小袋硬邦邦的雜糧餅。唯有貼胸而放的幾物,重逾千鈞:一串被歲月摩挲得溫潤發亮的五帝錢;一塊棱角分明,油紙緊裹的麥芽硬糖,以及那塊深沉的紫黑色雷紋的木牌。

木牌貼著肌膚,冰涼中透著一絲溫潤,偶爾,似有細微電流竄過,轉瞬即逝,卻如寒夜驚雷,令江玦心頭一悸,恍惚間又似錯覺,仿佛沉眠之物漸被喚醒,又似某種不祥的征兆悄然滋生。

他逆著江陰鎮的河徐徐而上,河水潺潺,兩岸野花初綻,孩童嬉鬧聲隱約。離開了江陰鎮地界,地勢漸陡,官道隱去,崎嶇山路蜿蜒進入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

腳下的碎石路硌著腳板底生疼,小腿肚早就酸得像灌了鉛似的,江玦忍不住心里抱怨道:“這路怎么這么難走?比江陰鎮的田埂難走一萬倍!清峰山到底還有多遠啊?”

參天古樹枝葉虬結,濾下的光,影支離破碎,空氣中潮濕的草木腐氣漸濃,很快一股更加陰郁的、粘膩的氣息摻雜進來——瘴毒,如同無形的藤蔓,悄然纏繞上來,勒得人呼吸不暢。

江玦只覺眉心處隱隱有些發脹,視物更加眼睛籠著一層薄薄的、揮之不去的陰陰翳,這是命宮犯黑初現的特征,只是此刻的他,尚不自知,只覺腦袋有些昏沉,像沒睡醒,心想:“這林子的味道真難聞,比阿公的藥罐子里的味道還沖!”

想到這里,江玦默默低下頭,一言不發地趕著路。山風穿過林隙,嗚咽作響,似有萬千幽魂在密林深處竊竊私語。路旁偶見半埋著的界碑,刻著奇怪的符號,或者枯枝上纏著褪色的符布,在風中獵獵作響。

江玦緊了緊衣襟,懷中的五帝錢微微發燙,仿佛沉睡的兇獸感應到獵物的氣息,蠢蠢欲動。“這銅錢怎么老是發燙?怪怪的。”他不禁加快了腳步,只想快點穿過這瘆人的煙瘴古道,心里嘀咕著:“快點走出去,這鬼地方,鳥叫聲都聽著瘆人。”

日頭偏西,倦鳥歸巢。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一個簡易茶攤。幾個歪斜著的竹竿支撐著向外延伸的茅草頂,幾條破舊條凳圍著一張油光發亮的八仙桌。旁邊的土灶正燒著茶水,咕嚕作響,白氣蒸騰。幾個風塵仆仆的茶商正圍坐著高談闊論,聲音在這荒郊野嶺顯得格外響亮。

江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摸了摸懷里的幾枚銅板,躊躇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店家,一碗茶水。”聲音帶著疲倦與沙啞。

佝僂的阿婆眼皮也不抬,從鐵鍋里舀了碗渾濁的茶水遞過。江玦接住,小心吹開浮沫,小口啜飲,苦澀的滋味入喉,總算壓下些許疲憊。

“嘿,聽說了嗎?中土的清峰山上的上清觀,今年要開山門了!”一個油光滿面的胖子唾沫橫飛道。

“開山門?切!”另外一個干瘦漢子嗤笑道,露出滿嘴黃牙,“那清峰山是什么地界?仙家洞府!沒點仙靈骨根,你連山門朝哪邊開你都不知道。”此話說完,滿座大笑。一個中年漢子道:“前年有個不信邪的趙家小子,帶著幾十號人,夠威風吧?在山腳下轉悠了三天三夜。愣是一條鳥道都沒尋著!最后灰頭土臉地滾回來,哈哈哈……”笑聲刺耳。

“可不嘛,”胖子接嘴,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量,“邪門得很!聽說是仙家禁制,凡胎俗骨根本進不去。想拜師?除非你是那謫仙下凡!怕是祖墳冒得不是青煙了,是紫氣嘍!”言語間滿是戲謔。眾人聽完胖子的講述,一哄而散,各自坐下。

江玦握著茶碗的指間關節發白,清峰山…仙家洞府…摸不著山門…輕飄飄的嗤笑,如同巨石砸入江玦本來忐忑不安的心湖,蕩漾起滔天巨浪。他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木牌,那冰涼的觸覺并未帶來慰藉,反如一塊巨石,壓在江玦的心口。

“清峰山……真有這么難進嗎?白道長…”茫然與焦慮正啃噬著他。

正心緒如麻時,茶攤外驟然傳來哭喊怒罵之聲。

“求求你們!還給我!那是我囡囡救命的藥錢啊!”佝僂的老阿婆癱倒在地,死死抱著一個滿臉橫肉、兇神惡煞的大漢的腿。

那大漢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戾氣十足的同伴,大漢不耐煩,一腳踹開老嫗,掂量著手中破舊的藍布袋,聽著清脆的銅板相撞聲,略有半滿獰笑道:“老不死的!你兒子欠我黑爺的賭債沒還,還想抓藥?做夢!這點銅子,權當利息!滾開!”說著便要作勢又要踹下。

周遭旅客噤若寒蟬,紛紛低頭側目,茶攤里的幾個商人拿起自己的行李便要悄悄離開,恨不得將包袱隱入塵埃。

一股血氣“騰”地沖上江玦腦門!眼前恃強凌弱的景象,與他記憶里阿公為鄉民排憂解難、仗義執言的身影形成鮮明對比。他猛地放下茶碗,一步搶出,橫身攔在老阿婆的身前,對著那黑臉大漢怒目而視,聲音微微發抖道:“光天化日!強搶孤寡救命錢!還有沒有王法天理!”

黑臉大漢一愣,上下打量這半大少年,見他衣著樸素,身形單薄,頓時狂笑出聲:“哈哈哈!哪里鉆出來的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學人當大俠?王法天理?你黑爺的話就是王法!給老子滾!”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惡風,狠狠摜向江玦胸口!

“嘭!”江玦被推得一個踉蹌,胸口劇痛,氣血翻涌。這一下劇痛讓江玦神志一清,“力量差距太大了!怎么辦?”心中暗自叫苦。

“有了!”江玦從自己口袋中掏出一張用朱砂畫著辟邪符的黃紙,他猛地咬破右手食指指尖。

血珠沁出,殷紅刺目!

他以帶血指尖,在符紙上飛快涂抹,一個歪歪扭扭、卻透著決絕戾氣的“敕”字瞬間形成!同時口中厲聲叱喝,模仿著阿公平日里捉鬼腔調,聲音因激憤而嘶啞變形:“大膽兇徒!欺凌孤寡!今日便招來九幽陰兵,拘你魂入地府!敕!”

話音未落,他朝著那三個惡漢方向,左手將畫著的符用兩指夾住,狠狠指向他們!

“嗤啦——!”

一聲輕響!在江玦自己都驚愕的目光中,那張黃紙竟無火自燃!橘黃色的火苗猛地竄起尺許,瞬間將符紙吞噬,化作一縷青煙裊裊!

江玦原本還想再念兩句,裝模做樣等符紙收回到胸口時用藏在右手手心的火折子點燃,再甩出去恐嚇他們,但好像事情發展不按照江玦原本心中所想。

不等江玦多想,一股陰寒徹骨、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陰風乍起!雖只一瞬,卻吹得人骨髓生寒,灶火明滅不定!懷中的五帝錢,在此刻驟然一燙!

“鬼…鬼火?!陰兵?!”黑臉大漢臉上的獰笑瞬間凍結,看著憑空燃燒的符紙和詭異陰風,再對上江玦那雙憤怒孤絕而顯得格外冰冷的眼睛,耳邊好似有人低語,口吐寒氣,腿瞬間便抖如篩糠。他身后兩個小弟更是嚇得大喊著逃跑,怪叫連連。

“妖…妖法!快走!”黑臉大漢哪顧得上錢,連滾帶爬,跟著后面狼狽逃竄。

陰風消散,符紙灰燼飄落。茶攤內外一片死寂。那老阿婆也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連滾帶爬撿回布袋,對著江玦連連叩首:“多謝……小神仙!多謝小神仙出手相助!”

江玦看著指尖血跡,又看著地上那點灰燼,胸口劇烈起伏。“那符…那符怎么真的燒起來了?!”方才那陰風符火,遠超他預料!

他只是想嚇退對方…這…這算什么?阿公在上天保佑?還是……他不敢深想。強壓下心中驚濤駭浪,扶起老嫗,啞聲道:“老人家,沒事了。”他不敢停留,匆匆丟下茶錢,背起包袱,

“小…小神仙留步!”那老嫗卻顫顫巍巍地追了上來,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后怕,“天快黑了,山里瘴氣重…還有山精野怪出沒!小神仙若不嫌棄,老婆子家就是這茶攤,破屋一間,好歹能遮風避露水…”她渾濁的眼里滿是真誠與擔憂。

江玦看了看天色,林中陰影已濃如潑墨。他確實疲憊不堪,又驚魂未定,便點了點頭:“多謝婆婆收留。”

老嫗姓王,以擺茶攤為生。屋內陳設粗陋,卻收拾得頗為干凈。王婆婆為感激江玦出手相助,拿出珍藏的臘肉和糙米,煮了熱騰騰的飯菜。江玦腹中饑餓,也顧不得這么多,狼吞虎咽起來。席間,王婆婆心有余悸講起那幾個惡霸的劣跡,又說自己孫女如此造孽,父親嗜賭,母親生下她便離開了,現在有夜夜啼哭,不吃東西。

江玦便提議將孫女給他瞧上一瞧,仔細端詳著她的食指兩側,發現一條淺淺的黑線,舒氣道:“不過是受驚了,等下幫忙收魂就好了。”王婆婆聞言大喜,江玦令其準備一碗米和一捆香。

江玦一手拿香,一手兩指為座,其余三指扶著碗沿。念念有詞道:

蕩蕩游魂歸何處?虛驚異怪墳山林。

今請山神武將軍,當方土地家灶君。

查落其魂歸本體,筑起精神身有力。

天門開,地門開,

千里童子送魂來!

看到王婆婆孫女安詳睡去,江玦大舒一口氣,“還好沒丟阿公臉。”心中暗道。

深夜,江玦睡在偏房的簡陋木板床上。窗外風聲嗚咽,如同鬼哭。他輾轉反側,白日里無火自燃的符紙、直沖天靈蓋的陰風、惡霸恐懼的眼神、王婆婆的感激……種種交織在一起,讓他難以入眠。“應該是阿公生前的五猖兵馬出來幫我了。”江玦這般想著。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夢中卻盡是青煙、火光和扭曲的鬼影,身處一片黑霧之中,突然金光大盛,雷聲隆隆。江玦猛地醒來,看著已經沁濕汗水的枕頭,不禁長嘆。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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