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議事廳，沉重的紅木長桌兩側坐滿了人。主位上的唐家家主唐嘯天（一位面容剛毅、眼神銳利的中年人，魂力深不可測）正聽著族內長老匯報今年的武魂覺醒情況。當提到“唐塵，先天魂力一級，武魂靈眸（疑似）”時，廳內響起幾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唐塵站在大廳中央，依舊是那身洗舊的粗布衣，背脊挺得筆直。他無視了那些刺人的目光，待長老匯報完畢，才平靜地開口，聲音清晰而穩定：“家主，我想去東海城，報考東海魂師初級學院。”

話音未落，坐在唐嘯天下首左側的一位紅臉膛、須發皆張的旁系長老唐烈（與唐塵覺醒日挑釁的少年同名，是其祖父）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叮當響。

“胡鬧！”唐烈長老聲若洪鐘，帶著不容置疑的輕蔑，“一個先天魂力一級的廢物，武魂還是沒用的眼睛，去魂師學院做什么？丟我們唐家的人嗎？唐家的資源不是用來養閑人的！老老實實待在家族里，學點打雜的手藝，將來還能混口飯吃！”

其他幾位旁系長老紛紛附和：“就是！烈長老說得對！去了也是白交學費！”“東海學院雖然只是初級，但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先天一級，去了也是墊底，讓人笑話我們唐家無人！”

刻薄的話語如同冰冷的箭矢，射向孤身站立的少年。唐塵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那雙深藍色的眼眸沉靜依舊，只是微微低垂，掩蓋著深處翻涌的暗流。他再次重復：“懇請家主允許。”

這份平靜，在唐烈長老看來無異于挑釁，尤其是在他那個不成器的孫子唐浩（覺醒日出手的少年）也在場的情況下。唐浩感受到祖父的怒火，急于表現，加之對唐塵那日在覺醒儀式后平靜離開、無視自己嘲諷的怨氣，頓時惡向膽邊生。

“廢物！家主面前還敢頂撞長老！”唐浩厲喝一聲，猛地從座位上竄起！他比唐塵大四歲，身形壯碩不少，武魂烈焰刀瞬間附體，一道灼熱的赤紅色刀風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毫無征兆地直劈唐塵面門！這一下又快又狠，角度刁鉆，分明是沖著廢掉唐塵一只眼睛或者重創其面部去的！廳內響起幾聲驚呼，連家主唐嘯天也微微蹙眉。

惡意！冰冷而赤裸的惡意撲面而來！

就在那灼熱的刀風即將觸及唐塵皮膚的剎那——

嗡！

唐塵識海深處，那點沉寂的冰藍微光毫無征兆地跳動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氣流瞬間涌入他的雙眼！

世界，在他眼中驟然變了！

唐浩的動作仿佛被放慢了數倍，他猙獰扭曲的臉龐、因發力而鼓脹的肌肉、體內魂力沿著特定經脈奔涌的軌跡、乃至那烈焰刀風上能量最狂暴也最不穩定的薄弱點（位于刀風側翼三分之一處），都化作一道道清晰無比、閃爍著微光的線條和標記點，無比精準地“映照”在他的意識之中！這不是視覺的“看”，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理解”和“洞察”！

劇痛！如同有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大腦！唐塵悶哼一聲，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但身體的本能，在那“洞察”的驅使下，做出了反應！

沒有魂力波動，沒有華麗的閃避動作。他只是以一個極其微小、精準到毫厘、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般的側身偏頭！

嗤！

灼熱的刀風擦著他的鬢角掠過，幾根黑色的發絲瞬間焦枯卷曲，皮膚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那狂暴的能量，幾乎是貼著他的面頰飛過，最終狠狠斬在議事廳堅硬的魂導防護地板上，留下一道焦黑的淺痕。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場中。唐浩保持著劈砍的姿勢，臉上的獰笑僵住了，變成了錯愕和羞怒。他全力的一擊，竟然被一個“先天一級的廢物”如此輕描淡寫地躲開了？還是以這種近乎不可能的方式？

唐塵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一分，眼角因劇痛而有些濕潤，但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卻抬了起來，平靜地看向主位上的唐嘯天。那眼神深處，不再是之前的麻木，而是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和……某種令人心悸的東西。

唐嘯天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緊鎖定在唐塵身上。剛才那一瞬間的閃避，快、準、穩，絕非僥幸！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戰斗直覺，或者說……預判？一個從未受過系統訓練、魂力低微的少年，怎么可能做到？他第一次對這個沉默寡言的養子，產生了真正意義上的審視和一絲深沉的疑惑。

“夠了！”唐嘯天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唐浩的羞怒和其他長老的議論。“家族子弟，議事廳內公然動手，成何體統！唐浩，自己去刑堂領十鞭！”

唐浩臉色一白，不敢反駁，怨毒地瞪了唐塵一眼，悻悻退下。

唐嘯天的目光再次落在唐塵身上，那眼神復雜難明，有審視，有疑惑，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和放棄。他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東海學院，學費不菲。家族不會為你承擔。”

“我明白。”唐塵聲音依舊平靜。

“路途遙遠，兇險未知。”“我知道。”“去了，便是你自己的選擇。生死禍福，與唐家再無瓜葛。”“是。”

三個簡短的問答，斬斷了最后一絲聯系。

唐嘯天深深看了唐塵一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樣子刻進腦海，最終揮了揮手：“去吧。”

唐塵躬身一禮，再無留戀，轉身，挺直背脊，在眾多或驚疑、或嘲弄、或復雜的目光注視下，走出了這象征著唐家權力核心的議事廳。

離開唐家時，天色已近正午。唐塵只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裹，里面是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干糧。走到高大的府門前，一個金發藍眸、陽光俊朗的少年追了出來。

“塵哥！等等！”唐舞麟氣喘吁吁地跑到唐塵面前，臉上是真切的焦急和不舍。他不由分說地將一個小布袋塞進唐塵手里，沉甸甸的，是魂幣。“拿著！路上用！還有這些吃的！”他又遞過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個還溫熱的肉包。

唐塵看著這個名義上的義弟，記憶中，他是這冰冷唐家唯一給過他些許溫暖的人。他沉默了一下，沒有拒絕，將東西收好。“謝謝，舞麟。保重。”

“塵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相信你！你肯定不是廢物！”唐舞麟用力拍了拍唐塵的肩膀，眼神堅定，“等我以后厲害了，就去找你！”

唐塵點了點頭，沒有多言，轉身匯入了街道的人流。唐舞麟站在門口，看著那單薄卻異常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金發在陽光下閃耀，藍眸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復雜光芒。

離開傲來城，沿著官道向東海城方向前行。官道寬闊，兩旁是茂密的樹林。走了約莫半日，日頭偏西，唐塵感到有些疲憊和口渴。他在一條清澈的小河邊停下，蹲下身捧水洗臉。

清涼的河水驅散了幾分疲憊。就在他準備起身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不遠處河邊的石灘上，蹲著一個熟悉的、小小的銀色身影。

是娜兒。

她正笨拙地撩起河水，清洗著自己臟兮兮的小臉和沾滿泥污的雙手。陽光灑在她濕漉漉的銀發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暈。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此刻正專注地盯著水面倒影中自己模糊的輪廓，帶著一種新奇的、小心翼翼的認真。

唐塵微微一怔。她竟然跟到了這里？

似乎是察覺到了視線，娜兒猛地抬起頭，紫眸瞬間鎖定了唐塵，如同受驚的小鹿，身體本能地繃緊，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唐塵看著她，有些無奈。他不可能帶著一個來歷不明、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女孩去學院。他嘗試著比劃，指了指來時的路，又擺了擺手，示意她回去。

娜兒只是倔強地看著他，紫眸中清晰地流露出依賴和委屈，小嘴微微癟著，像是在無聲地控訴：你不要我了嗎？

那眼神讓唐塵心頭莫名地軟了一下。他嘆了口氣，放棄了無用的手勢。從包裹里拿出唐舞麟給的肉包，還剩下兩個。他拿出一個，又掏出身上所剩不多的幾枚銅魂幣，想了想，再拿出一個肉包。

他走到娜兒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將肉包和銅魂幣放在一塊干凈的大石頭上，然后指了指遠處隱約可見的、東海城高大的輪廓，又指了指自己。接著，他指向旁邊一條通向附近小鎮的小路岔口，又指了指石頭上的食物和錢幣，最后再次對著娜兒擺了擺手，示意她留在那邊。

娜兒看看石頭上的肉包和亮晶晶的銅魂幣，又看看唐塵，紫眸中的困惑慢慢散去，似乎理解了。她沒有去拿食物，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停在距離唐塵更近一點的地方，仰著小臉，依舊固執地看著他，那意思很明顯：我要跟著你。

唐塵感到一陣頭疼。他不可能帶她去學院報到。最終，他只能妥協一步。他收起銅魂幣，只留下兩個肉包，然后示意娜兒跟著他。

他沒有再走向東海城主城門，而是繞了一段路，來到東海學院后身一條相對僻靜、略顯破敗的后街。這里聚集著一些廉價的旅館、小飯館和雜貨鋪。唐塵找到一家看起來最不起眼、招牌都褪色了的小旅店“老橡樹”。

用身上為數不多的銅魂幣，唐塵在老板娘不耐煩的白眼中，租下了樓梯下一個堆滿雜物、僅能放下一張窄床的小隔間，付了三天的房錢。房間低矮陰暗，散發著潮濕的霉味，但至少有個遮風擋雨的屋頂。

他把鑰匙和剩下的一個肉包塞給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娜兒，指了指那扇低矮的小門，又指了指肉包，然后用力地擺了擺手，神情嚴肅地指了指外面繁華的街道方向，意思是：你住這里，別跟著我出去亂跑，有吃的。

娜兒抱著溫熱的肉包，看著那扇小門，又看看唐塵嚴肅的臉，紫眸眨了眨，似乎終于明白了這是“家”的意思。她小臉上露出一絲猶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慢吞吞地挪進了那個小隔間。

安頓好娜兒，唐塵松了口氣，這才匆匆趕往東海學院正門。

東海魂師初級學院，作為東海城乃至周邊區域首屈一指的魂師學府，此刻正是招生的最后一天。巨大的拱形校門前人山人海，喧囂鼎沸。來自各個城鎮、村莊的少年魂師們，在父母長輩的陪同下，懷揣著夢想與忐忑，匯聚于此。空氣中彌漫著興奮、緊張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唐塵排在一支長長的隊伍中，衣著樸素，身形單薄，與周圍那些裝備精良、被寄予厚望的同齡人相比，顯得格格不入。他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靜氣質，在喧鬧的人群中反而更顯突出。

隊伍緩慢移動。在街對面一棵老槐樹的陰影下，娜兒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她抱著膝蓋坐在墻角，紫水晶般的眼眸穿過人群，一眨不眨地鎖定在唐塵身上，像一只忠誠又警惕的守護獸。

終于輪到了唐塵。

負責登記的是一位戴著眼鏡、面容嚴肅、手持一支奇特金屬筆（武魂：記錄筆）的中年男老師，正是林墨。他頭也不抬，公式化地問道：“姓名，年齡，籍貫，武魂，先天魂力等級。”

“唐塵，十二歲，傲來城，武魂靈眸，先天魂力一級。”唐塵的聲音平靜無波。

“靈眸？一級？”林墨握筆的手頓住了，猛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像探照燈一樣打在唐塵臉上。他仔細打量著這個少年，沉靜的眼神，略顯蒼白的臉，洗舊的衣衫，與周圍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周圍等待的少年和家長也聽到了，毫不掩飾的嗤笑聲立刻響起。

“一級？眼睛武魂？開什么玩笑？”“這年頭什么人都敢來報名了？”“浪費老師時間嘛！”“估計是想碰運氣看能不能混進去吧？可惜啊，東海學院可不是慈善堂。”

唐塵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對這些嘲諷充耳不聞，只是平靜地迎著林墨審視的目光。

林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看了看登記表，又深深看了唐塵一眼。那雙眼睛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一個十二歲、剛剛被宣判為“廢物”的少年該有的眼神。他想起剛才儀器記錄的精神力基礎值普遍偏低，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去那邊。”林墨用筆指了指旁邊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測精神力和身體強度。達不到最低標準線，學費不退，立刻離開。”他的語氣依舊沒什么溫度，但手指卻在登記表“備注”一欄，飛快地寫下了兩個字：觀察。他決定給這個奇怪的孩子一個機會，或者說，他想看看那雙平靜的眼睛下，到底藏著什么。

測試棚里相對安靜一些。精神力測試區，一個年輕的助教正百無聊賴地操作著一臺連接著水晶球的魂導頭盔儀器。輪到唐塵，助教懶洋洋地示意他戴上頭盔。

頭盔很沉，帶著金屬的冰涼觸感。唐塵依言戴上，按照指示，集中精神，努力去感應頭盔內釋放的微弱引導魂力。

儀器上的水晶球開始亮起光芒，旁邊的刻度表指針微微顫動。初始數值非常低，僅僅在刻度表最底端徘徊，完全符合一個“先天魂力一級”者的精神力水平。助教撇撇嘴，已經準備在記錄本上寫下“不合格”了。他見過太多這樣的，純粹是來碰運氣的。

唐塵努力集中精神，但識海深處一片沉寂，那點冰藍微光毫無反應。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河邊娜兒那雙純凈的、帶著懵懂依賴的紫色眼眸……還有她小口小口啃著饅頭的樣子……

嗡！

識海深處，那點沉寂的冰藍微光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火星，猛地跳動了一下！一股微弱卻精純無比、帶著極致凜冽寒意的精神力波動，如同蟄伏的冰龍蘇醒，不受控制地驟然爆發！

咔嚓——砰！

一聲刺耳的脆響！

頭盔上用來顯示和穩定精神力的水晶球，毫無征兆地、從內部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緊接著轟然爆裂開來！細小的水晶碎片四濺！與此同時，棚頂幾盞提供照明的魂導燈管，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發出“滋滋”的哀鳴，燈光瘋狂地閃爍了幾下，然后“啪”地一聲，齊齊熄滅！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以唐塵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讓近在咫尺的助教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汗毛倒豎！

“怎么回事？！”林墨老師如同獵豹般從登記處沖了過來，臉色大變！他一把推開嚇傻了的助教，目光死死盯住碎裂的水晶球底座，又猛地看向魂導燈控制面板上顯示的能量過載警報，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了儀器旁邊連接的精神力峰值記錄儀上。

那指針，在爆裂發生前的一瞬間，如同瘋了一般，猛地向上飆升！刻度表上的數值瞬間突破了代表“魂尊”級別的刻度線，甚至短暫地觸摸到了“魂宗”的門檻！然而，這恐怖的峰值只持續了不到零點一秒，指針就猛地回落，死死釘在了最底端的“零”刻度上！

記錄儀忠實地繪制出一條陡峭如懸崖、又瞬間跌入深淵的詭異曲線！

林墨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猛地轉頭，看向那個剛剛摘下破碎頭盔、臉色蒼白、眼神中還帶著一絲茫然和痛苦的少年——唐塵。他的眼角，似乎因為剛才的沖擊，滲出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血跡。

“你……”林墨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他指著那恐怖的峰值記錄，“剛才……你做了什么？”

唐塵茫然地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覺得剛才腦袋像是被冰錐狠狠刺了一下，劇痛無比。

林墨死死盯著唐塵，又看看那記錄儀上短暫卻驚世駭俗的峰值，再看看少年眼角那抹刺目的微紅。一個大膽到他自己都覺得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炸開：這個“先天魂力一級”的“廢武魂”少年，他的精神力……絕不簡單！那瞬間的爆發和寒意……絕非偶然！

這絕不是廢物！這是一個身上藏著巨大秘密、甚至可能是……某種未知恐怖潛力的怪物！

林墨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他不再猶豫，一把抓過唐塵的登記表，在“備注”欄上，用盡全力、幾乎要劃破紙張地劃掉了之前寫的“觀察”二字，然后重重地、無比清晰地寫下了七個字：

“特殊錄取（精神力異常）！”

他將登記表拍在桌子上，對還有些發懵的助教沉聲道：“帶他去零班報到！”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唐塵身上，那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唐塵捂著依舊隱隱作痛的額頭，跟著助教走出測試棚。他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踏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復雜的漩渦。而遠處墻角，娜兒那雙純凈的紫眸，一直追隨著他的身影，在陰影中閃爍著奇異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