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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蘇跪在雪地里,喉間像塞了塊凍硬的血痂。

他撐著膝蓋干嘔,卻只嘔出幾口白氣——極夜的低溫早把胃液凍成了冰渣。

左手腕的冰藍紋路正沿著血管攀爬,每爬過一根筋腱,就像被細齒鋸子啃咬著神經,疼得他眼前發黑。

他盯著新浮現的螺旋紋,那紋路和冰棺上的刻痕一模一樣,老巴特臨終前嘶啞的“北極在吞時間”突然炸響在耳膜。

“月亮代表我的心……”金屬撞擊聲中,吳昊的哼歌聲飄過來。

白蘇猛地抬頭,天線架下那個彎腰擰螺絲的背影讓他血液凝固——這首歌是三年前隊里給王教授慶生時,喝多了的吳昊硬要獨唱的,跑調跑成破鑼,最后被大家笑鬧著打斷。

當時沒錄音,連王教授的生日蛋糕都被暴風雪掀翻了,除了他們八個幸存者,沒人聽過這破調子。

“羅盤。”他顫抖著把青銅羅盤貼在耳邊。

裂隙里滲出的冰藍液體順著掌紋爬進袖口,涼意直鉆骨髓。

視野突然扭曲成碎片,像被揉皺的膠片——吳昊的影子在雪地上拖出0.3秒的殘影,每一個擰螺絲的動作都比本體慢半拍。

而三米外的雪面正緩緩隆起,一具冰棺破雪而出,透明的冰層里,另一個吳昊閉著眼,嘴角掛著和地上活人完全同步的微笑,睫毛上的冰晶折射著詭異的幽藍。

“別碰那些紋路。”林夏的聲音帶著暖意。

她不知何時蹲在他身側,狼骨護身符按在他手腕上,圖騰處的熒光像活過來的螢火蟲,順著冰紋逆流而上,凍得發白的皮膚下騰起一股股熱流。

白蘇這才發現她的指尖在抖,狼骨表面燙得幾乎要融化,“你看見的是時間重疊——北極意識在把‘未來’釘進現在。”

她指向天線架。

白蘇瞇起眼,這才注意到吳昊每擰緊一顆螺絲,雪面就會裂開細不可察的冰絲,像無數銀線扎進地底,消失在冰層深處。

“心率120,正常范圍。”蘇芮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白蘇轉頭,醫療官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平板屏幕藍光映得她臉色發青,“但腦電波每7秒空白0.3秒,和極光脈沖頻率完全吻合。”她頓了頓,指尖劃過屏幕調出對比圖,“三天前吳昊的腦波圖是這樣——”她劃到另一張,“現在是這樣。”

兩張圖疊在一起,白蘇倒吸一口冷氣:舊圖里的腦波像活物般跳躍,新圖卻像被刀削過的冰面,每道波峰都精準得詭異。

林夏的狼骨護身符突然灼痛,她猛地縮回手,護身符表面裂開蛛網紋,“他的記憶被格式化了……用我們的記憶。”

白蘇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突然起身,從工具包抓了把細鹽——極地科考用來測冰晶濕度的,顆粒比雪粗三倍。

他繞到天線架側面,把鹽均勻撒在雪地上,形成一道半米長的白線。

“你在做什么?”林夏跟上。

“測重量。”白蘇盯著吳昊的背影,“活人踩過鹽堆,至少會壓出半厘米的凹痕。”他喉結滾動,“如果是……”他沒說下去。

三分鐘后,吳昊哼著歌從鹽堆上跨過。

白蘇湊近查看——鹽粒整整齊齊,連最邊緣的顆粒都沒移位。

林夏倒抽冷氣,蘇芮的平板“啪”地掉在雪地上。

“回溯。”白蘇咬著牙轉動羅盤。

青銅表面的冰紋突然發出蜂鳴,他眼前的畫面開始倒流:吳昊的身影像被按了倒帶鍵,往天線架方向退去。

但在鹽堆位置,另一個吳昊的虛影出現了——他的腳尖輕輕點在鹽堆上,壓出清晰的凹痕,隨后像被橡皮擦抹過般消失。

“它不是造幻象。”白蘇的聲音像碎冰,“是把‘他已經死了’的未來,提前塞進現在。我們看到的吳昊,是用記憶殘片拼的提線木偶。”

林夏的狼骨護身符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她猛地拽住白蘇胳膊:“天線!”

白蘇抬頭。

吳昊正把最后一根纜線接在天線上,冰絲順著纜線爬滿金屬支架,在雪地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他突然想起羅盤回溯時看到的畫面——那些冰絲不是從地下鉆出來的,是從吳昊的后頸冒出來的,像血管一樣扎進冰層,連接著無數冰棺。

“那根本不是天線。”他喃喃,“是信號放大器。吳昊的記憶波動……在給冰棺供能。”

林夏的瞳孔收縮:“祭品的記憶,是北極意識的食物。”

白蘇突然沖過去。

他抄起地上的冰鎬,掌心按在天線架的金屬桿上。

羅盤共鳴的震顫順著手臂竄進大腦,冰層在他眼里透明了——無數冰絲從吳昊后頸的螺旋紋鉆出,像神經網般連接地下的冰棺,每根冰絲都泛著幽藍的光,那是記憶碎片在流動。

“停下!”他揮起冰鎬砸向主纜。

金屬斷裂聲炸響的瞬間,吳昊緩緩轉頭。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碎了,像蒙著霧的玻璃突然被擦凈,“我……是不是已經死過一次?”

回答他的是冰絲暴起的尖嘯。

吳昊后頸的螺旋紋突然炸開,冰絲如毒蛇般竄向白蘇。

白蘇就地翻滾,羅盤在掌心發燙,他看見冰絲的軌跡在視野里慢了下來——這是回溯能力在預演下一秒的攻擊路徑。

他抓起斷裂的金屬桿,精準刺穿冰絲交匯的節點。

“咔——”

冰絲斷裂處噴出幽藍霧氣,凝聚成吳昊的虛影。

那虛影張著嘴,發出的卻不是人聲,而是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嘯,隨后崩解成漫天霜花。

真實的吳昊踉蹌后退,冰紋從后頸爬上面頰。

他抓住白蘇的衣袖,手指冷得像冰塊:“救我……別讓我說出那句話……”話音未落,他的瞳孔擴散成灰白色,身體緩緩僵直,最后倒在雪地上,后頸的螺旋紋亮得刺眼。

“你們看。”莫森的聲音像塊冷鐵。

后勤主管不知何時站在帳篷門口,目光死死鎖在白蘇掌心的羅盤上,“他不是在阻止獻祭……是在喚醒它。”

白蘇猛地低頭。

冰紋已經爬到肘部,他突然覺得太陽穴刺痛——蘇芮的全名是什么?

他記得她是醫療官,記得她總把銀色發夾別在耳后,可名字像被橡皮擦抹過,只剩一片空白。

風雪突然靜了。

極光的紅光暗下去,營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林夏顫抖著去探吳昊的鼻息,抬頭時眼眶通紅:“沒氣了……”

莫森轉身走進帳篷,背影在門簾后消失前,又說了句什么。

但白蘇沒聽見——他的耳朵里全是冰層下傳來的叩擊聲,比之前更密集,像無數雙手在敲棺材蓋。

幾個隊員從帳篷里出來,沉默地抬起吳昊的尸體。

白蘇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發現:其中一個隊員的影子,正在以0.3秒的延遲復刻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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