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梟振翅的城隍廟
- 律令山河
- 南柯飛雁
- 3247字
- 2025-08-21 09:20:44
“救…”
張老頭那只寫到一半的血手,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沈硯的眼底。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灰塵味,還有那股揮之不去的、令人作嘔的油紙與劣質豬油混合的怪味。死亡的氣息冰冷粘稠,幾乎讓人窒息。
“又是…鳥羽?”沈硯的聲音干澀沙啞,看著夜璃從張老頭僵硬的拳頭里捻出的那幾根暗紅色的細小絨羽。
夜璃將幾根羽毛捏在指尖,湊到眼前仔細審視。絨羽很短,顏色暗紅近褐,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種詭異的油光。她冰冷的銀狼面具轉向沈硯,眼神凝重:“不是尋常禽鳥。質地特殊,像是…某種夜行猛禽。”
夜行猛禽?沈硯腦子里立刻閃過油紙上那只潦草的“鳥”圖案。盒子…鳥…硯…救…再加上這些特殊的鳥羽…這絕不是巧合!兇手在留下標記!或者說,這“鳥”,本身就是線索,甚至可能是兇手的象征!
“城隍廟。”夜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斬釘截鐵。
“城隍廟?”沈硯一愣,“為什么是城隍廟?”
夜璃站起身,將那幾根暗紅鳥羽小心地收進一個特制的黑色皮囊里。她走到雜貨鋪門口,目光投向巷子深處更幽暗的方向。“張老頭死前,除了畫下這幾個字,他的左手食指,是用力指向外面的。”她頓了頓,聲音冰冷,“指向西北方向。耗子巷西北,穿過兩條街,就是南城廢棄的舊城隍廟。”
指向西北!城隍廟!
沈硯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張老頭臨死前,不僅用血寫下了關鍵詞,還用手指指明了方向!城隍廟!那里有什么?兇手的巢穴?藏匿蛟龍骨的地方?還是…下一個受害者?
一股強烈的緊迫感和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兇手顯然在玩一場殘忍的貓鼠游戲,一步步引導著他們,或者說,是在嘲弄他們!趙老五、張老頭,都是這條血路上的犧牲品,而他們看到的“硯”字,就像是兇手精心為他沈硯刻下的死亡預告!
“走!”沈硯沒有絲毫猶豫,也顧不上手臂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陣陣眩暈。線索就在眼前,刀山火海也得闖一闖!他率先沖出雜貨鋪,朝著西北方向拔腿就跑。
夜璃身形一晃,無聲無息地跟上,腳下的陰影如同忠誠的護衛,始終籠罩在沈硯周圍幾步的范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她不再隱藏身形,速度極快,卻總能恰到好處地保持與沈硯的距離,既提供保護,又不至于拖累。
穿過兩條狹窄破敗、散發著尿臊和垃圾腐臭的小巷,眼前的景象豁然一變。不再是擁擠的貧民窟,而是一片相對開闊的荒地。荒草萋萋,足有半人高,在夜風里發出嗚嗚的悲鳴。荒地的盡頭,一座破敗不堪的廟宇孤零零地矗立在慘淡的月光下。
那就是舊城隍廟了。
斷壁殘垣,朱漆剝落得像是老人臉上的瘡疤。廟門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個黑黢黢的門洞,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口,吞噬著一切光亮。幾根歪斜的柱子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殿頂,瓦片稀稀拉拉,露出后面深不見底的黑暗。整座廟宇散發著一股濃郁的、混合著潮濕霉爛和香火余燼的腐朽氣息,死氣沉沉。
“就是這兒了。”沈硯在荒地邊緣停下腳步,大口喘著粗氣,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手臂的傷口經過這一番劇烈奔跑,又開始隱隱作痛,甚至有溫熱的液體滲出布條。他警惕地打量著那座如同鬼域般的破廟,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直覺告訴他,這里面,絕對藏著東西!
夜璃站在他身側半步的位置,冰冷的銀狼面具對著廟門方向。她沒有說話,但周身的氣息卻變得更加凝實、冰冷,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刃。她腳下的陰影無聲地擴散開來,像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緩緩探向荒草叢中。
沈硯強壓下心頭的悸動,從懷里掏出那個還帶著體溫的油紙包——里面是之前小乞丐送來的肉包子油紙。他撕下一小塊,沾了點唾沫,小心翼翼地揉搓著。然后,他彎下腰,將這塊沾濕的油紙片,輕輕放在下風口的地面上。
夜璃的目光掃過他這怪異的舉動,沒有詢問。
一陣微涼的夜風吹過荒草地,拂過那塊小小的油紙片。
沈硯屏住呼吸,死死盯著。
幾息之后,那油紙片邊緣沾染的、極其微弱的油污氣味,似乎被風裹挾著,絲絲縷縷地飄散開來,融入了城隍廟方向飄來的那股腐朽氣息之中…
沒有任何異常。
沈硯的心沉了沉。難道猜錯了?還是兇手的手段高明到連氣味都徹底掩蓋了?
就在他失望之際——
“呼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振翅聲,猛地從破廟那黑洞洞的門洞深處傳來!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荒地上卻如同驚雷!
緊接著,一道迅疾如電的黑影,猛地從廟門內的黑暗中激射而出!它幾乎是貼著荒草尖掠過,速度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黑影在空中一個極其靈巧的轉折,如同一支離弦的黑色箭矢,朝著遠離沈硯和夜璃的西南方向疾飛而去!
那黑影的輪廓…赫然是一只體型中等的猛禽!暗褐色的羽毛在慘淡的月光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只有翅膀扇動時,偶爾閃過幾點暗紅色的幽光!
“是它!”沈硯失聲叫道,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就是那種暗紅色的鳥羽!兇手果然在這里!或者,至少這鳥是兇手的信使!
夜璃的反應比他更快百倍!
在黑影破空而出的瞬間,她整個人已經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閃電!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半分遲疑!腳下陰影炸開,爆發出驚人的推動力!她如同擺脫了地心引力,以一種近乎鬼魅般的速度,朝著那只疾飛的暗紅猛禽追去!速度之快,竟然不比那飛禽慢多少!
“夜璃!等等!”沈硯大驚失色!他沒想到夜璃會直接去追鳥!這荒郊野嶺,破廟就在眼前,里面很可能藏著更重要的線索甚至兇手!她怎么能走?
可夜璃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西南方向的夜色和荒草之中,只留下空氣中一絲淡淡的、冰冷的煞氣。
“操!”沈硯氣得跺腳。這女人!說走就走!把他一個人扔在這鬼地方!
他回頭看向那座如同擇人而噬巨獸的破敗城隍廟。黑洞洞的門戶敞開著,里面一片死寂。荒草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在竊竊私語。
去?還是不去?
沈硯咬了咬牙。都到這兒了,難道被一只鳥嚇回去?張老頭臨死前用血指的方向就是這里!里面肯定有東西!他摸了摸懷里那本無形的《胤刑典》,又想起剛才吼停鞭子的那股神秘力量,心里稍稍定了定。
“媽的,拼了!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蛋在裝神弄鬼!”沈硯啐了一口,從地上撿起半塊沉甸甸的碎磚頭攥在手里,權當武器。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手臂的疼痛和心頭的恐懼,貓著腰,如同貍貓般,小心翼翼地朝著城隍廟那黑洞洞的門戶摸去。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枯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越是靠近,那股腐朽陰冷的氣息越是濃重,還夾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沈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貼著廟門旁邊冰冷的斷壁,側耳傾聽。
里面靜得可怕,只有風穿過破洞發出的嗚嗚咽咽。
他一點點探出頭,朝廟門內望去。
里面比外面更加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借著門口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只能勉強看到大殿中央一片狼藉,倒塌的供桌,破碎的泥塑神像碎片散落一地,蛛網如同破爛的帷幔掛滿了殘存的梁柱。
沒有活人的氣息。死寂一片。
難道沒人?或者…都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沈硯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進了廟門。腳踩在厚厚的灰塵和碎瓦礫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他緊張地攥緊了手里的磚頭,眼睛拼命地適應著黑暗。
忽然!
他的腳似乎踢到了什么東西!
軟軟的…還有點彈性…
沈硯渾身汗毛倒豎!他猛地低頭看去!
借著門洞透入的、極其微弱的光線,他看清了腳下絆到的東西——
那赫然是一只穿著破舊布鞋的人腳!
再順著腳往上看…破舊的棉褲…沾滿泥土的棉襖…
一個人!
一個穿著灰撲撲衣服、蜷縮在角落陰影里的人!臉埋在膝蓋里,一動不動!
沈硯的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握緊了磚頭,聲音發顫地低喝:“誰?!誰在那里?!”
沒有回應。那個人影依舊蜷縮著,毫無聲息。
是死人?還是兇手設下的陷阱?
沈硯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強迫自己冷靜,死死盯著那個蜷縮的人影。借著微弱的光,他似乎看到那人肩膀處,棉襖破了個口子,露出一點里面的東西…
那顏色…灰撲撲的…好像是…油紙?!
沈硯的心猛地一跳!油紙!又是油紙!難道…是那個瘦小男人?!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再也顧不得許多,也顧不上危險,一個箭步沖了過去,蹲下身,伸手就去扳那人影的肩膀!
“喂!醒醒!你怎么在這兒?!”
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僵硬的布料和身體…
就在他用力將那人扳過來的瞬間——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熟透果子落地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一股溫熱的、帶著濃烈腥氣的液體,猛地噴濺了沈硯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