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狹窄曲折，濕滑異常。沈硯緊跟著夜璃那道冰冷的玄色背影，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悶痛，手臂的傷口早已麻木，腦子里更是亂成一鍋粥。張老頭那扭曲的活尸面孔、祭壇幽藍的邪異礦石、令牌中爆發的狂暴意志…如同噩夢般在眼前輪番上演。
“律法…即是代價…”那模糊的女聲碎片再次在腦海深處響起，這一次，似乎帶著一絲…悲憫？
代價…這就是使用那力量的代價嗎？頭痛欲裂，虛弱不堪，甚至差點被令牌里的兇戾意志吞噬？沈硯死死攥著懷中那塊暫時沉寂、卻依舊冰冷的血梟令，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透進一絲微弱的天光，還有隱約的流水聲。夜璃撥開一叢茂密的藤蔓，一個僅容一人鉆出的洞口出現在眼前。外面是一條狹窄的、堆滿垃圾的河灘，渾濁的河水散發著臭味，遠處能看到京都高大的城墻輪廓。
天，已經蒙蒙亮了。
沈硯鉆出洞口，貪婪地呼吸著外面雖然污濁卻自由的空氣，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鬼市一夜，如同在幽冥走了一遭。
“這里是外城西，護城河排污口下游。”夜璃的聲音依舊冰冷，她站在河灘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暫時安全了。”
沈硯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鵝卵石上，靠著潮濕的河堤，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接下來…怎么辦？”他聲音嘶啞。
“等。”夜璃言簡意賅。她走到稍遠處一塊相對干凈的石頭上坐下，閉上眼睛，似乎在調息，又像是在感知著什么。濕透的玄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銀狼面具在晨光熹微中反射著冷硬的光。
沈硯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這女人救了他好幾次，卻又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冰冷莫測。她到底是誰的人？沈海的刀？還是…別的什么？
時間一點點過去。晨光驅散了黑暗，也帶來了喧囂。遠處城墻方向傳來守軍換崗的號角聲，河灘上也漸漸有了早起撿垃圾的貧民身影。
就在沈硯昏昏欲睡之際——
“咻！”
一道極其輕微的破空聲響起！
沈硯猛地驚醒！只見一道小小的黑影如同箭矢般射來，啪的一聲，打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鵝卵石上，滾了幾圈停下。
是一塊用油紙包著的、還帶著點余溫的…肉包子？和之前小乞丐送的一模一樣！
沈硯心頭一跳，猛地抬頭望去。河堤上方，一個臟兮兮的小腦袋從草叢里探出來，正是之前送藥的那個小乞丐！他對著沈硯呲牙一笑，做了個“快吃”的手勢，又迅速縮了回去，消失不見。
又是他！那個神秘的小乞丐！
沈硯撿起油紙包，入手溫熱。他看向夜璃，夜璃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冷冷地看著他手中的包子。
“沒毒。”夜璃的聲音毫無波瀾。
沈硯猶豫了一下，撕開油紙。肉包子的香氣撲鼻而來。他確實餓壞了，也顧不上許多，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熱乎乎的食物下肚，多少驅散了些許疲憊和寒意。
剛吃完，夜璃突然站起身，目光銳利地投向京都內城的方向。
“來了。”她吐出兩個字。
沈硯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內城方向，一隊穿著暗紅色制式皮甲、騎著高頭大馬、氣息彪悍的騎士，正護著一輛由四匹純黑駿馬拉著的、裝飾低調卻透著一股沉凝威勢的馬車，沿著官道疾馳而來！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發出整齊而沉重的轟鳴。
馬車的車簾緊閉，看不到里面的人。但馬車側壁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赫然烙印著一個徽記——一只盤踞于山巒之上、俯瞰眾生的玄色巨狼！
野狼戰團！宰相府的馬車！
沈硯的心瞬間揪緊！他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馬車隊伍速度極快，轉眼就到了河灘附近。就在馬車即將駛過沈硯和夜璃藏身的河堤下方時——
異變陡生！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河灘前方不遠處炸開！官道旁的一處河堤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撕裂，猛地坍塌下去一大塊！煙塵沖天而起！
“有埋伏！保護相爺！”野狼戰團的騎士反應極快，瞬間勒住戰馬，抽出兵刃，結成防御陣型，將馬車死死護在中央！殺氣騰騰的目光掃視著煙塵彌漫的坍塌處。
坍塌的河堤缺口處，煙塵尚未散盡，幾道蒙著面、穿著緊身水靠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竄出！他們手中端著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弩機般的武器，對準了被護衛的馬車！
“放！”一聲沙啞的厲喝！
嗡——！
數道烏光從那些弩機中爆射而出！不是箭矢，而是幾張閃爍著金屬寒光、邊緣布滿鋒利鋸齒的巨大漁網！漁網在空中張開，如同天羅地網，帶著凄厲的破空聲，朝著馬車和護衛的騎士當頭罩下！
“破網！”護衛騎士中一人厲喝，手中長刀泛起凌厲的刀芒，迎頭劈向罩來的巨網！
然而，那漁網不知是何材質，刀芒劈在上面，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只留下淺淺的白痕，根本無法劈開！其他騎士的攻擊同樣受阻！
眼看巨網就要將馬車和騎士們一網打盡——
“哼！”
一聲冰冷的、帶著濃濃不屑的冷哼，如同寒冬臘月的冰渣子，從馬車內傳出！
緊接著，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岳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般從馬車內轟然爆發！瞬間籠罩了方圓數十丈！
噗！噗！噗！
那幾張堅韌無比、刀槍難入的金屬巨網，在這股恐怖的威壓之下，竟如同脆弱的蛛網般，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得粉碎！化作漫天金屬碎片，四散飛濺！
那幾個手持弩機的蒙面人更是如遭重擊，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后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重重摔在遠處的河灘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死寂！
僅僅一聲冷哼！瞬間碾壓！
河灘上只剩下馬匹不安的嘶鳴和金屬碎片落地的叮當聲。
野狼戰團的騎士們眼中充滿了敬畏，肅然收刀。
馬車的車簾依舊緊閉，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威壓從未出現過。
沈硯躲在河堤上，看得目瞪口呆，后背全是冷汗！這就是宰相沈墨的力量？！太恐怖了！沈海跟他爹比起來，簡直像小孩過家家！
就在這時，馬車旁一位騎士統領模樣的軍官策馬來到坍塌的河堤缺口處，似乎想查看情況。他的目光掃過狼藉的現場，忽然在河堤坍塌裸露出的新鮮泥土中，瞥見了一抹異樣的顏色！
那似乎是…某種巨大生物骨骼的一角？潔白如玉，在晨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上面還刻滿了細密玄奧的符文！
騎士統領瞳孔猛地一縮，失聲驚呼：“大人！是…是蛟龍骨！”
蛟龍骨？！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瞬間劈中了躲在河堤上的沈硯！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坍塌處露出的潔白骨骼！貢品庫失竊的蛟龍骨？！怎么會在這里？埋在河堤里？！
馬車內一片沉默。
片刻后，一個低沉、威嚴、聽不出喜怒的聲音緩緩傳出，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河灘上：
“挖出來。仔細些，別碰壞了符文。”
“是！”騎士統領立刻領命，招呼手下開始小心翼翼地挖掘。
沈硯的心跳如擂鼓！蛟龍骨！失竊的貢品！竟然在宰相府的馬車經過時，被人用這種方式“送”了出來？！埋在坍塌的河堤里？這算什么？栽贓？還是…交易？
他下意識地看向夜璃。夜璃也正看著那挖掘現場，冰冷的銀狼面具下，那雙寒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和一種…近乎荒謬的明悟！
她猛地轉頭，看向沈硯，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冰冷：“沈硯！你父親沈墨的宰相府…恐怕才是這蛟龍骨失竊案背后，最大的買家！或者說…主謀之一！”
轟——！
夜璃的話，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沈硯的頭頂！
買家？主謀？宰相府？他的父親沈墨？！
沈硯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