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去朝來，星霜荏苒。

不覺又是一載春秋輪轉。

這年歲里，陸玄于小竹峰深處，閉戶枯坐，心如古井。

他將全副心神皆沉入那《太極玄清道》的艱澀玄奧之中，靈氣往復搬運，周天流轉不息，日復一日于丹田積蓄涓滴之力。

若非陸玄悄然吞服幾枚珍修為提升丹，單憑他自身那點稀薄天資根骨，想要窺破那玉清第一層的玄關門徑，其難何啻登天？

恐怕便是耗費兩三載寒暑光陰，也未必能有此望。

幾番艱難嘗試，丹力催逼之下，那道微薄卻真實不虛的玉清境初階氣息，終是在他周身隱隱流轉開來。

至此，陸玄對自己的修行稟賦，是徹底斷了那最后一絲僥幸念想，唯余一片冰冷的死灰沉寂。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他還有系統傍身，不至于將他壓垮。

然而，這份從容之外。

小竹峰的清風竹影間，卻時常裹挾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冰屑。

偶有風言風語，拂過耳際，是那些清麗的師姐們，于林間月下，或明或暗遞來的輕嗤與惋惜。

“唉，陸師弟這進境……著實堪憂啊。”

“真不知師傅當年怎會收他為徒？”

“雪琪師妹何等人物，怎耐煩常與……”

言語之間，三分是真心覺著陸玄道途渺茫，三分卻是掩不住的，對著那位如冰似雪又天資絕頂的陸雪琪竟然對陸玄多加照拂的嫉意。

陸玄對此置若罔聞。

任那流螢般的議論擦肩而過，他眉宇間凝定如恒。

世人只見他修為低微的表象，又有幾人能窺見他天衍劍體無人能敵。

只是，陸玄一人獨坐寒窗，靜看山嵐聚散時，心頭亦會掠過一絲蒼茫世情。

念及自身，縱使天賦不顯，畢竟還是入了這仙家福地青云門墻，算是僥天之幸。

陸玄的思緒不由得飄至隔壁那終年云遮霧繞的大竹峰。

飄至張小凡的身上。

“那張小凡……七脈會武前的數載歲月，該是何等悲苦煎熬？”陸玄心中喟嘆。

師傅田不易那毫不掩飾的嚴苛與不喜，周遭同門眼中愚鈍天資帶來的無形壓力。

在那位光彩奪目的天才同伴林驚羽映襯下。

張小凡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這其中的心酸苦楚、孤寂彷徨，恐怕唯其一人獨自咽下，無人可訴。

可便是在如此冷酷的磨石砥礪之下，那張小凡竟能在萬目睽睽的七脈會武擂臺上，如彗星破空般驟然閃耀。

其勢驚才絕艷，令滿座愕然。

這等堅韌心性，這等百折不撓，于萬般困厄中逆勢崛起的意志……

“怪不得他能成為這煌煌天道之下的主角啊。”

陸玄撫過手中那柄磨得溫潤的竹劍，望向窗外云深霧繞的千疊青山。

目光深處，是感佩，是了然。

亦有一絲對天意撥弄下那份不屈韌性的無聲敬重。

風雪礪劍鋒，唯其如此，方能斬開那命途的荊棘，綻放出映照千古的不朽光華。

如今陸玄穿越而來，主角自是另當別論。

不過。

不可否認的是，張小凡仍是繪制誅仙世界的濃墨一筆。

……

陸玄指尖青鋒微垂，將心頭紛亂思緒輕輕搖散，不再去想。

他足尖點地，身形旋動間，長劍劃破晨霧，竹葉簌簌落于肩頭，卻渾然不覺，只一心沉浸在劍招流轉之中。

忽有窸窣聲響自竹林外傳來，似春蠶噬葉，又似風拂草動。

陸玄手腕一凝，長劍頓在半空，寒光斂去。

他轉頭望向竹影深處，只見一抹白衣如云絮般飄來，衣袂翻飛間，竟帶起滿林清冽竹風，宛若月下霜雪踏風而至。

來者正是陸雪琪。

一年光陰彈指過。

她眉宇間的清冷更甚往昔，宛如昆侖巔上不化的寒冰，可那份絕色卻愈發奪目。

瓊鼻櫻唇，玉頸纖長。

一身白衣襯得她身姿愈發亭亭玉立，站在蒼翠竹林間，恰似寒梅映雪，讓人移不開眼。

陸玄望著那抹身影，竟一時忘了動作，目光癡然。

直到陸雪琪走近，清冽的氣息縈繞鼻尖，陸玄才猛然回神。

陸玄卻鬼使神差般開口，聲音帶著幾分不自知的輕顫：“你真漂亮。”

話音落下，陸雪琪身子微僵，貝齒輕輕咬住下唇，原本清冷的眼眸垂下，長長的睫毛顫動著。

陸雪琪低著頭，不敢直視陸玄那目光灼灼的眼睛，默不作聲。

陸雪琪感覺自己像是病了一樣，每次遇見陸玄心里面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片刻后，一抹淡淡的羞紅悄然爬上她的俏臉，從臉頰蔓延至耳尖，像是冰雪初融時，悄然綻放的一抹春色。

須臾間。

陸雪琪抬起眼，沒好氣地剜了陸玄一眼，嘴唇動了動，似有話要說，最終卻只是輕哼一聲，轉身氣呼呼地快步離去。

白衣裙擺在風中劃出一道倉促的弧線。

陸玄愣在原地，他撓了撓頭，心中又悔又亂。

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她會不會生氣？

可方才她臉紅的模樣，又分明不是真的動怒……

無數念頭在腦中打轉，讓陸玄愈發糊涂。

他望著陸雪琪遠去的倩影，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竹林盡頭，心頭卻忽然浮起一絲異樣的暖意。

竟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來。

若是日后能與她并肩看遍山河，晨起練劍，暮時煮茶，那該是何等美好的光景？

“咳咳！”

忽有一只手輕輕拍在陸玄肩上。

陸玄渾身一震，猛地轉身，只見文敏正雙手抱胸，嘴角噙著揶揄的笑，眼神促狹：“好啊，陸玄，讓我逮到了吧！”

陸玄臉頰一紅，有些無語地撓了撓頭。

這位師姐往日里端莊穩重，何時竟變得這般八卦了？

文敏卻沒再打趣他，目光望向陸雪琪離去的方向，語氣漸漸柔和下來，輕聲喃喃：“雪琪這孩子，外冷內熱，若是你們他日真能結成良緣，你可要好好待她，莫要負了她的心意。”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陸玄耳中。

陸玄心頭一暖，鄭重地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認真：“師姐放心，我定然會的。”

這般驚才艷艷的女子，本就該被好好呵護。

若是自己有幸能伴她左右，又怎能讓她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