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結束后，比比東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選手后臺。她本不該出現在那里，但某種說不清的沖動驅使著她。轉過拐角時，她看到了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幕。

時知安半跪在地上，掌心懸浮著縮小的辰砂鐘，銀白的光暈籠罩著謝星晚的裙擺。那里被對手的魂技撕裂了一道口子，此刻正在時光之力的作用下緩緩修復。鐘擺每晃動一次，破損的絲線就自動交織，連褶皺都恢復如初。

“疼嗎？“時知安輕聲問，手指輕拂過謝星晚手腕上的一道紅痕。鐘擺隨之輕晃，將那道傷痕的“時間“往回撥了半刻。

謝星晚搖搖頭，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糖果，趁時知安不注意塞進他嘴里：“獎勵你的。“她指尖殘留的冰魄劍氣化為細碎冰晶，輕輕貼在時知安泛紅的耳尖——那是他為她擋下攻擊時受的傷。余下的冰晶灑在他銀發間，像撒了一把星星。

比比東的圣袍擦過門框發出輕響。那種無需言語的默契像柄鈍刀，緩慢地剮著她心底結痂的傷口。

“時間武魂能修復器物，冰武魂能凝冰成飾，你們倒是把武魂玩出了新花樣。“比比東不自覺地出聲，隨即后悔自己的冒昧。

時知安抬頭，站起時下意識將妻子護在身后，辰砂鐘的光暈卻溫柔地漫過比比東的腳尖。這個細節讓她喉頭發緊——作為圣女，人們要么畏懼她的權柄，要么貪圖她的美色，從未有人既保護又接納她。

“武魂本該為生活添彩，不止是為了戰斗。“時知安的聲音像晨鐘蕩開霧氣，“就像星晚用劍氣給我雕冰花，說到底不過是想看對方笑的模樣。“

謝星晚從丈夫身后探出頭，冰魄劍的寒氣悄然彌漫。她警惕的目光在觸及比比東眼底的疲憊時，卻意外地軟化了。

“您的臉色不太好。“謝星晚突然說，聲音清澈如山澗溪流，“要不要嘗嘗我特制的冰晶糖？能舒緩精神。“

比比東愣住了。作為武魂殿圣女，人們要么敬畏她，要么覬覦她的地位，從未有人這樣...關心她。

“不必了。“她下意識后退一步，圣袍下的手微微顫抖。

時知安與謝星晚對視一眼，某種無聲的交流在他們之間傳遞。最終是時知安開口：“殿下若有煩憂，我們夫婦雖人微言輕，但或許能幫上忙。“

比比東想說沒有，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們不怕武魂殿？“

謝星晚笑了，那笑容像陽光穿透冰層：“我們怕的是不公與黑暗，而非某個組織。武魂殿中有光明也有陰影，正如這世上的所有地方。“

這句話像鑰匙般打開了比比東緊閉的心門：“那，今晚武魂殿最偏僻的后花園見。”話罷，她逃也是的走了。

比比東站在玫瑰叢邊，圣袍袖中的手指掐入掌心。她不該來的。作為武魂殿圣女，深夜私會兩名參賽魂師簡直荒唐至極。但謝星晚那雙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還有時知安辰砂鐘里流淌的時光，像蛛網般纏住她的思緒。

“殿下。“

清潤的男聲從背后響起。比比東轉身，看見時知安站在月光下，白發似乎與月光融為一體。謝星晚立在他身側，冰藍裙擺綴滿細碎光點，像把星河穿在了身上。她手里捧著個水晶小盒，盒中冰晶糖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我們帶了茶點。“謝星晚微笑，那笑容讓比比東想起春雪初融的山澗，“武魂殿后廚的玫瑰酥，配我特制的冰晶糖正好。“

比比東的警惕在謝星晚打開盒蓋的瞬間瓦解——冰晶糖的形狀竟是小小的笑臉。

“你們...“比比東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多少年了，自她成為圣女那日起，所有人看到的都是那頂沉重冠冕，沒人注意冠冕下血肉之軀的疼痛。

“嘗嘗？“謝星晚拈起一塊遞來，指尖縈繞著淡淡寒氣，“用極北之地的萬年冰髓做的，能安撫精神。“

比比東遲疑地接過，糖塊入唇的剎那，清涼之意直沖眉心，連日來的頭痛竟真的緩解了。更奇妙的是，一股暖流隨即從胸口擴散，像是有人用溫柔的手撫平了她靈魂的褶皺。

時知安的辰砂鐘不知何時已懸浮在三人中央，鐘身只有巴掌大，銀白光暈籠罩著花園一角。鐘擺每晃動一次，周圍的蟲鳴便靜默一分，仿佛這片空間被暫時從世界中剝離。

“不用擔心被監聽。“時知安輕聲解釋，“我的第五魂技'時光漣漪'能制造短暫的獨立時空。“

謝星晚的冰魄劍則插在草地中央，劍身散發出的寒氣在地面凝結出復雜紋路。比比東認出那是隔絕魂力波動的陣法，手法之精妙連武魂殿的結界師都難以企及。

“你們到底是誰？“比比東紫眸微瞇，“能施展這等手段的，絕不只是普通魂師。“

時知安與妻子交換了個眼神。謝星晚的指尖在冰晶糖盒上輕叩三下，盒底突然彈出一個暗格，里面躺著枚徽章——時鐘與冰劍交叉，上方懸著七顆星辰。

“時序守護者？“比比東瞳孔驟縮，“傳說中守護時間法則的古老家族？“

“您竟然知道。“時知安聲音里帶著訝異，“看來武魂殿的典籍比我想象的更完整。“

夜風拂過玫瑰叢，掀起一陣緋色浪濤。比比東突然覺得圣袍領口的天使紋章變得滾燙——那是千尋疾親手烙在她皮膚上的印記。或許是冰晶糖的魔力，或許是辰砂鐘營造的安全感，她竟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你們...見過真正的黑暗嗎？“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圣女不該示弱，不該有破綻。但謝星晚的手已經覆上她的手背，冰涼的溫度奇異地安撫了她沸騰的血液。

“黑暗像影子。“謝星晚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越是站在光明處的人，身后的影子就越深。“

一滴淚毫無預兆地滑落。比比東驚愕地發現自己在哭。七年來第一次。那些被鎖在心底的記憶如洪水決堤——千尋疾的密室，圣袍下的傷痕，與千尋疾相像的女兒...

她講述時，時知安的辰砂鐘發出低沉嗡鳴，鐘身浮現血色紋路；謝星晚的冰魄劍則在草地上凍出尖銳冰棘，排列成憤怒的圖案。但沒有打斷，沒有憐憫的嘆息，只有安靜的聆聽。

“...最可笑的是，我明明很想愛我的女兒，但每次看到她與千尋疾相似的面容與金發，我都控制不住的想殺了她。“比比東崩潰的說著。

謝星晚突然起身，冰魄劍凌空劃出十字。寒氣凝結成實體，在比比東面前化作一面冰鏡。鏡中的女子紫發凌亂，淚痕斑駁，卻美得驚心動魄。

“這才是真實的您。“謝星晚抹去冰鏡，“不是圣女雕像，不是完美面具，而是一個會痛會哭的人。“

時知安的辰砂鐘在這時輕輕一蕩，銀光如雨灑落。比比東感到某種沉重的枷鎖隨之碎裂。多年來第一次，她呼吸得如此輕松。

“我們有個女兒。“謝星晚突然說，指尖在空中勾勒，冰晶凝聚成嬰兒的輪廓，“叫時星沅，剛滿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