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持續了整整十二秒。

林安緊閉雙眼，仍能感受到那光芒穿透眼皮的灼熱感。她蜷縮在安全室的角落，雙手死死捂住耳朵，卻無法阻擋穩定器啟動時發出的低頻嗡鳴——那聲音像是千萬只蜜蜂同時振翅，又像遠古巨獸的咆哮，直接震動頭骨。

當光芒和聲音終于消退時，她緩緩睜開眼睛。安全室內的燈光恢復正常，但窗外...窗外的一切都不同了。

林安踉蹌著站起來，撲向觀察窗。原本應該是軍事基地操場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漂浮在蔚藍天空中的空島群。這些空島大小不一，有些如城市般廣闊，有些僅如房屋般小巧，全都懸浮在無垠的藍天中，由發光的符號橋梁連接。沒有云海，沒有扭曲的重力場，只有一個干凈、明亮的新世界。

“成功了...“她喃喃自語，喉嚨因長時間尖叫而嘶啞。

安全室的門滑開，秦海川和蘇語沖了進來。兩人看起來都疲憊不堪——秦海川的白發更加稀疏，眼睛布滿血絲；蘇語的左臂纏著繃帶，臉上有新鮮的擦傷。但他們眼中閃爍著同樣的震驚和喜悅。

“讀數穩定！“蘇語查看著手持設備，“全球重構完成度98.7%，超出預期！“

秦海川走到窗前，手指顫抖著觸摸玻璃：“真的成功了...程巖他...“

林安猛地轉身：“核心室！我們得去看看！“

三人沖向基地深處。沿途的景象令人驚異——軍事基地的大部分結構保存完好，但已經被“分割“成多個部分，像被無形之手精心擺弄過的積木。走廊在這里中斷，由一段符號橋連接著另一段走廊；食堂的一半懸在二十米外的空中，通過發光的階梯可達。

核心室所在的區域是整個基地變化最大的地方。原本的金屬門和混凝土墻壁現在變成了一個半透明的藍色球體，表面流動著復雜的符號圖案。它懸浮在離地一米處，緩慢旋轉著，散發出柔和的熒光。

“維度間隙...“林安不自覺地伸手，卻在即將觸及時被秦海川拉住。

“別碰！“他警告道，“那里的物理法則完全不同于我們的世界。貿然接觸可能會被直接分解。“

林安固執地甩開他的手：“程巖在里面！我們必須救他出來！“

秦海川的表情痛苦而復雜：“林安...即使他還...存在...在那里的時間流動可能完全不同。對我們來說幾小時，對他可能是幾年，或者相反。而且...“

“而且什么？“

“穩定器啟動時的能量釋放...理論上任何生物組織都無法承受。“秦海川輕聲說，“我們應當假設程巖已經...“

“不！“林安厲聲打斷，“他沒死！我能感覺到！“她指向那些流動的符號，“看這個圖案...它在循環...像呼吸一樣。程巖在里面，他在努力與我們溝通！“

蘇語和秦海川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事實上，符號的排列方式確實呈現出一種不尋常的規律性，不像自然形成的維度結構。但要說這是程巖在嘗試溝通...

“我們需要時間研究這個現象。“秦海川最終說道，“首先得確認基地其他區域的安全狀況，尋找其他幸存者。“

接下來的七十二小時，他們忙于評估新世界的狀況。軍事基地空島現在約五平方公里大小，與另外三個中小型空島通過符號橋相連。電力系統部分運作，水源來自一個懸浮在空島邊緣的“水球“——直徑約十米的完美球形水體，不知何故能抵抗重力影響而不散開。

最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并非唯一的幸存者。基地各處陸續出現了二十多名軍人和平民，都在重構過程中被困在某種“時間泡泡“中，直到現在才恢復正常。其中包括趙明、張濤和王麗的小組，他們在伏擊軍方小隊后被莫雨寒的人追趕，意外躲進一個重力異常區而幸存。

但莫雨寒和她的核心團隊不見蹤影。林安既慶幸又擔憂——那個冷酷的女人不會輕易放棄她的野心。

第七天，當基本生存需求得到保障后，林安回到核心室前的藍色球體旁。她盤腿坐下，嘗試用新獲得的能力“閱讀“那些符號。自從世界重構后，她對維度符號的敏感度大幅提高，現在不僅能理解它們的含義，有時甚至能預測它們的變化。

“你在嘗試與他建立聯系，對嗎？“

林安回頭，看到秦海川拿著兩杯熱飲走來。這位曾經傲慢的科學家現在看起來蒼老而謙卑，災難改變了他。

“他就在那里。“林安接過杯子，堅定地說，“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不是具體的思維或形象，更像是一種...共鳴。“

秦海川坐在她旁邊，凝視著藍色球體：“理論上，維度間隙是無限分層的。程巖可能被困在任何一層，甚至可能在層與層之間流動。“他嘆了口氣，“即使他還以某種形式存在，我們也缺乏將他帶回來的技術。“

林安的手指不自覺地描繪著空氣中的符號：“那就研發這種技術。你有世界上最先進的實驗室和最聰明的頭腦。“她指向窗外其他空島，“而且新世界充滿了可能性。誰知道我們能在其他空島上發現什么？“

秦海川輕輕笑了：“程巖總是說你比他認識的任何人都要固執。“他站起來，“好吧，我會組建一個研究小組專門研究這個問題。但林安...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林安沒有回答。她知道秦海川的意思，但她拒絕接受那種可能性。當老人離開后，她再次專注于符號。這一次，她嘗試主動“發送“信息——用手指在空氣中描繪簡單的符號組合，就像程巖教過她的基礎量子方程。

起初沒有任何反應。但就在她準備放棄時，藍色球體的旋轉速度突然改變，表面的符號重新排列成一個熟悉的模式：七個點組成的特殊符號，代表“朋友“的密碼。

林安的呼吸停滯了一秒，然后淚水奪眶而出。那是程巖的回應，毫無疑問。

“我找到你了...“她輕聲說，手指顫抖著觸碰那個符號在空中的投影，“等我。“

三個月后，新世界的基本規則逐漸明朗。地球被重構為由數千個空島組成的懸浮群島，最大的有原城市大小，最小的僅能容納一棟房屋。空島之間通過符號橋連接，重力垂直于每個空島的表面，允許人們正常行走。

最令人驚訝的是動植物的適應性。被放大的物種大多恢復了接近原來的大小，但保留了一些變異特征——某些植物能根據重力變化調整生長方向，鳥類發展出在符號橋上短暫停留的能力。人類中也開始出現變化，極少數人報告說能“感覺“到空島的穩定性或重力異常。

林安的能力是最突出的。她現在能預測哪個符號橋即將不穩定，哪個空島可能發生重力波動。這些能力使她在探索隊伍中變得不可或缺。

秦海川在軍事基地建立了“新地平線研究站“，致力于理解新世界的物理法則和尋找程巖的方法。蘇語領導一支探險隊，負責繪制周邊空島地圖和尋找資源。趙明、張濤和王麗各自負責重要部門——安全、醫療和農業。

人類文明在災難后的重建工作緩慢但堅定地進行著。不同空島上的幸存者群體逐漸建立聯系，貿易路線形成，知識和技術開始共享。但陰影依然存在——關于軍方殘余勢力的傳言時有耳聞，某些空島報告說遭到裝備精良的武裝人員襲擊，技術資料被竊。

這天傍晚，林安剛從鄰近空島探索歸來，就被秦海川緊急叫到實驗室。老人興奮地揮舞著一份報告：

“我們發現了一種可能的提取方法！基于你提供的符號模式和程巖的回應頻率！“

林安的心臟狂跳起來：“能把他帶回來？“

“理論上...是的。“秦海川調出一個復雜的設計圖，“需要建造一個定向維度橋接器，精確鎖定程巖所在的間隙層。問題是...“他猶豫了一下，“需要巨大的能量，遠超我們常規供應。“

“多大能量？“

秦海川指向窗外遠處一座懸浮的黑色空島：“那種'能量島'的完整輸出。它們是新世界的發電站，充滿了純凈的維度能量。“

林安立刻明白了困難所在。能量島極其危險，表面布滿不穩定的符號陣列，重力場混亂不堪。之前的所有探索嘗試都以失敗告終，甚至有兩人因此喪生。

“我去。“她毫不猶豫地說，“告訴我需要怎么做。“

秦海川搖搖頭：“太危險了。我們需要先進行更多研究，找到安全接近的方法。“

“程巖已經等了三個月！“林安反駁道，“誰知道在維度間隙中對他而言是多久？幾年？幾十年？我們不能——“

警報聲突然響徹研究站。蘇語的聲音從廣播系統中傳出：“所有人員注意！東部邊界發現未經識別的飛行器！重復，發現飛行器！“

林安和秦海川沖向監控室。屏幕上顯示一個熟悉的黑色直升機編隊正從遠處接近——軍方的標志清晰可見。

“莫雨寒...“秦海川咬牙切齒，“她果然活下來了。“

林安盯著領頭的直升機，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他們不是來攻擊的...是來談判的。“

她的預感很快得到證實。直升機在安全距離外懸停，發來通訊請求。莫雨寒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出，依然冷靜而強勢：

“秦博士，我相信你們已經充分享受了重建的樂趣。現在是我們談談合作的時候了。我有你們需要的東西...關于能量島的關鍵數據。“

秦海川冷笑回應：“我們憑什么相信你？上次見面你差點殺了我們所有人！“

“因為，“莫雨寒的聲音帶著勝券在握的意味，“我知道程巖還活著。而且...我知道如何把他帶回來。“

林安感到一陣眩暈。莫雨寒怎么知道程巖的情況？除非...

“她在監視我們。“林安突然明白，“一定有隱藏的監控設備，或者...“她看向秦海川，“研究站里有她的人。“

秦海川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按下靜音鍵，轉向蘇語：“檢查所有新加入的人員背景。特別是最近三個月從其他空島來的。“

莫雨寒繼續道：“我給你們二十四小時考慮。明天這個時候，我會帶著具體提案回來。建議你們...明智選擇。“

直升機編隊開始撤退，但最后一架投下一個小型容器。趙明帶人小心取回，發現里面是一塊數據芯片和...一小瓶藍色液體。

“抗輻射劑...“秦海川震驚地辨認出來，“程巖需要的治療劑。“

林安拿起那瓶液體，在燈光下觀察。它呈現出與程巖受傷部位完全相同的藍色，但更加純凈、明亮，幾乎像液態的藍寶石。

“她在展示實力。“林安輕聲說，“證明她確實掌握了維度技術。“

秦海川的表情變得堅定：“不論她想要什么交換，代價都太高。我們得找出自己的方法。“

林安沒有立即回應。她望向窗外，遠處的藍色球體依然靜靜旋轉，符號緩慢變化。程巖還在那里等待，而莫雨寒可能真的掌握著救他的關鍵。

夜幕降臨，林安獨自來到藍色球體前。她盤腿坐下，開始日常的“交流“——描繪符號，等待回應，記錄變化。今晚的符號格外活躍，幾乎像是在回應她的不安情緒。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她輕聲自語，手指在空中描繪著復雜的符號組合，“莫雨寒不可信，但她可能有真正的方法。秦博士的方案太冒險...“

符號突然劇烈變化，形成一個前所未見的圖案——一個圓圈內接三角形，中心是那個代表“朋友“的七點符號。然后是一系列快速閃動的符號，林安只能勉強辨認出部分含義：“危險...不要...信任...“

她的心跳加速：“程巖？是你在警告我嗎？“

符號再次變化，這次排列成一個簡單但明確的信息：“等待...準備...機會...“

林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會等。但不會太久...我保證。“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藍色球體。無論莫雨寒明天帶來什么提議，無論秦海川多么反對，她知道自己會做出任何必要的選擇——只要能救回程巖。

新世界的月亮升起，比記憶中更大更亮，灑下銀藍色的光芒。在它的注視下，林安做出了決定。

明天，當莫雨寒回來時，她會聽聽那個女人的條件。無論代價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