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2章 道長解惑

晨霧像被揉碎的棉絮,散在山間的石階上。蘇寧背著半昏迷的梁星,踩著濕漉漉的青苔往燕道長的茅草屋走,靴底沾著的鬼域泥土在陽光下泛著青黑,像塊洗不掉的斑。

“慢點走。”阿畫的虛影飄在他身側(cè),素白的指尖偶爾拂過梁星滲血的傷口,那里會泛起淡淡的青光,“他背上的陰煞還沒清干凈,顛簸不得。”

蘇寧“嗯”了一聲,腳步放得更緩。懷里的《鬼域全圖》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畫紙上的血線褪成淺粉,像干涸的淚痕,只有祭壇的位置還留著團淡淡的墨影,是噬魂妖被重新鎮(zhèn)壓的痕跡。

他想起昨夜趙靖將軍消散前的眼神——有解脫,有悔恨,還有些說不清的釋然。那眼神讓他心里堵得慌,像揣著團沒燒透的炭。

“將軍最后說的‘吾兒’……”蘇寧忍不住開口,聲音被晨霧浸得發(fā)潮,“他的兒子,真的死在屠村那場禍事里?”

阿畫的虛影頓了頓,指尖劃過空中凝結(jié)的水汽,畫出個模糊的孩童輪廓:“聽我爹說,趙珩當時才七歲,跟著軍中私塾先生在村尾讀書,被誤當成村民……”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將軍后來瘋了似的找他的尸骨,找了三年,只在亂葬崗撿到塊帶血的玉佩。”

蘇寧想起書房暗格里的枯骨,想起趙靖撫摸枯骨時顫抖的手指,突然明白那所謂的“本命玉佩”根本是幌子——將軍的魂魄早與兒子的遺骨纏在了一起,十年的執(zhí)念,哪是說散就能散的。

“那副將呢?”梁星不知何時醒了,聲音嘶啞得像破鑼,“他真是被妖物控制了?我看他對將軍……倒像是忠心耿耿。”

“忠心?”阿畫的聲音里帶著冷笑,虛影突然變得透明,顯然是勾起了不好的回憶,“他原是李嵩安插在將軍身邊的細作,當年就是他假傳軍令,才讓趙珩沒能及時撤出村落。后來將軍怨氣成鬼,他怕被報復(fù),就主動投誠,用三千冤魂的怨氣喂飽了噬魂妖,換了個‘副將’的位置。”

梁星聽得目瞪口呆,咳嗽了兩聲,咳出些帶著黑氣的血沫:“這孫子……比李嵩還不是東西。”

蘇寧的心沉了沉。他想起副將面具后的眼睛,想起他揮舞幡旗時嘴角的獰笑,原來那不是忠于將軍的狂熱,是為了自保的瘋狂。這鬼域里的恩怨,比他畫過的最復(fù)雜的工筆畫還要纏結(jié)。

茅草屋的輪廓在霧中越來越清晰,屋檐下掛著的艾草被晨露打濕,散出清苦的藥香。燕道長正蹲在院子里翻曬草藥,看到他們,渾濁的眼睛亮了亮,趕緊放下手里的木耙迎上來。

“可算回來了。”他接過梁星,手指搭在他腕脈上,眉頭漸漸舒展,“陰煞散了大半,再喝三副藥就能去根。”

進了屋,燕道長將梁星安置在炕上,又轉(zhuǎn)身給蘇寧遞了碗冒著熱氣的藥湯:“這是用朝陽草和朱砂熬的,能清你身上的鬼氣。”

藥湯入口極苦,蘇寧卻喝得很認真,舌尖的苦味里,似乎還能嘗到鬼域血月的腥氣。阿畫的虛影在藥氣中顯得清晰了些,她正盯著墻上掛著的一幅《八卦圖》,眼神里帶著好奇。

“道長,”蘇寧放下空碗,終于問出憋了一路的問題,“趙靖將軍最后……算是解脫了嗎?”

燕道長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在他臉上跳動:“算是,也不算。”他從懷里掏出個龜甲,往桌上一擲,甲片落地發(fā)出清脆的響,“他以魂魄為祭重新封印了噬魂妖,功德夠他入輪回了,可執(zhí)念沒消,下輩子怕是還要帶著這世的記憶,苦得很。”

蘇寧想起將軍消散前望向白骨臺的眼神,那里曾是趙珩喪生的地方。原來有些債,不是一死就能了的。

“那阿畫呢?”他的目光落在阿畫的虛影上,聲音有些發(fā)緊,“她現(xiàn)在……算是魂魄嗎?”

燕道長看向阿畫,沉吟片刻:“算是殘魂,靠著你的生息和畫中執(zhí)念吊著口氣。若想讓她入輪回,得找到她爹的真骨,用至親的血脈溫養(yǎng)三年;若想讓她留在人間……”

“能留在人間?”蘇寧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希冀。

“難。”燕道長搖了搖頭,龜甲在他指間轉(zhuǎn)動,“除非你愿意用自己的陽壽換她的實體,可那樣你最多活不過四十,而且她永遠不能見強光,不能碰活物,跟活死人沒兩樣。”

蘇寧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疼得發(fā)悶。他看著阿畫的虛影——她正伸手去碰窗臺上的一盆薄荷,指尖穿過葉片時,葉片微微打了個蔫。原來連觸碰一片葉子,對她來說都是種傷害。

“我愿意。”蘇寧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你瘋了?”梁星在炕上掙扎著坐起來,傷口被扯得生疼,倒吸一口涼氣,“為了個……為了她,你要折壽?不值得!”

阿畫的虛影也搖著頭,眼眶微微發(fā)紅,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聲音——她在說“不值得”。

“值得。”蘇寧看著她,目光溫柔而堅定,“在我快餓死的時候,是她把最后半個窩頭分給了我;在我畫不出畫的時候,是她默默研墨陪著我;在鬼域里,是她一次次擋在我身前……這些,不是‘值得’兩個字能算清的。”

燕道長看著他,突然嘆了口氣:“癡兒。你可知人鬼殊途,強行湊在一起,不光是折壽那么簡單。她的陰氣會慢慢侵蝕你的五臟,你會夜夜做噩夢,會看見常人看不到的魑魅魍魎,到最后……”

“到最后我也認。”蘇寧打斷他,指尖輕輕碰了碰阿畫的虛影,那里傳來一絲冰涼的觸感,像清晨的露水,“總比看著她一點點消散強。”

阿畫的虛影突然跪坐在地,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卻沒有眼淚——魂魄是不會流淚的,可蘇寧分明看到她透明的臉頰上,有什么東西在閃爍,像碎掉的星子。

燕道長沉默了很久,最終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木盒,推到蘇寧面前:“這里面是‘鎖靈木’,用百年桃木心雕的。你把她的殘魂引進去,再滴三滴心頭血,她就能暫時有個寄托,不會再消散。至于以后……”他看著蘇寧,眼神復(fù)雜,“你好自為之。”

蘇寧打開木盒,里面的桃木心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上面刻著細密的符文,與燕道長畫的破邪符有些相似。他看向阿畫,她的虛影點了點頭,眼里沒有了之前的抗拒,只剩下濃濃的不舍。

“忍著點。”蘇寧咬破指尖,將血滴在桃木心上。鮮血滲入木紋,發(fā)出淡淡的紅光。他又將《鬼域全圖》攤開,畫中阿畫的身影漸漸浮起,化作一縷青煙,被桃木心吸了進去。

木盒合上的瞬間,蘇寧感覺心里空了一塊,像被剜掉了什么。他緊緊攥著木盒,桃木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卻奇異地讓人安心。

“對了,”燕道長像是想起了什么,從藥箱里翻出卷泛黃的紙,“這是林硯之當年托人留給我的,說若是有天他的后人能走出鬼域,就把這個交給他。”

紙上是幅未完成的畫,畫的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趴在畫案邊看一個中年男子作畫,眉眼間依稀有阿畫的影子。畫的右下角有幾行小字:“吾女阿畫,性純良,若遇善人,望護之。若遇不善,亦勿怨之。世間因果,自有輪回。”

蘇寧的手指拂過那幾行字,墨跡已經(jīng)有些褪色,卻能看出寫字人當時的溫柔。他忽然明白阿畫為何總是那么善良,原來這份溫柔,是她父親刻在骨子里的。

“李嵩那邊……”梁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就這么算了?他害死了那么多人,總得有報應(yīng)吧。”

燕道長冷笑一聲,往灶膛里添了把柴:“放心,噬魂妖雖被鎮(zhèn)壓,可他與妖物結(jié)下的契約還在。不出三年,妖力反噬,他定會七竅流血而亡,死狀比趙靖將軍還慘。”他看著窗外漸漸散去的晨霧,“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陽光終于穿透云層,照進屋里,落在蘇寧手里的木盒上,泛起淡淡的金光。蘇寧知道,鬼域的恩怨算是了結(jié)了,可他和阿畫的路,才剛剛開始。

或許未來會很苦,或許他真的活不過四十,或許會有無數(shù)個日夜被陰氣侵蝕,被噩夢纏繞。但他看著木盒上跳動的紅光,想起阿畫在鬼域為他擋槍的樣子,想起她趴在畫案邊看他作畫的溫柔,突然覺得一切都值了。

畫由心生,情由己控。這世間哪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他握緊木盒,轉(zhuǎn)身往炕邊走去,梁星已經(jīng)歪著頭睡著了,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灶臺上的藥還在咕嘟作響,散出苦苦的藥香,混合著陽光的暖意,像極了人間該有的味道。

窗外的艾草在風中搖晃,遠處傳來幾聲雞鳴,清脆而嘹亮。蘇寧知道,新的一天開始了,而他的畫里,從此會多一個永遠不會消散的身影。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五峰| 合肥市| 胶南市| 太原市| 高邮市| 金山区| 长春市| 通化市| 锡林浩特市| 鹤壁市| 云南省| 雷波县| 阳山县| 祁东县| 普陀区| 东城区| 江陵县| 平邑县| 莆田市| 昌江| 梧州市| 大丰市| 合山市| 水城县| 九龙城区| 遂宁市| 玛纳斯县| 洛浦县| 松潘县| 怀仁县| 镇平县| 东辽县| 巴彦淖尔市| 三穗县| 呼伦贝尔市| 临江市| 宁河县| 新疆| 仁布县| 平江县| 淮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