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你當初為什么學心理啊?寂靜的空氣被蘇念安溫柔的聲音打破。
陳念的童年記憶里,家總是像個高級酒店套房——寬敞、整潔,卻帶著揮之不去的空曠。母親的高跟鞋聲常常在清晨六點準時響起,帶著一身淡淡的香水味和案卷的油墨氣,俯身揉一下她的頭發:“念念乖,媽媽今天有個大案子?!备赣H的白大褂則總沾著消毒水的味道,多數時候是在深夜回來,輕手輕腳地摸她的額頭,確認她沒發燒,便又悄無聲息地去了書房。
他們是別人口中的“完美父母”:母親在法庭上舌戰群儒,父親在手術臺救人于危難??申惸畹募议L會永遠是班主任代勞,生日蛋糕常常是外賣員送來的,插著蠟燭在餐桌中央孤零零地亮著,等她吹滅時,蠟油已經淌成了蜿蜒的小河。
她不怪他們。只是學會了安靜。在偌大的房子里,她會坐在飄窗上數樓下的梧桐葉,會把童話書里的對話念給玩偶聽,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空氣。
九歲那年的夏天,雨下得特別大。母親在外地出差,父親值夜班,她被鎖在屋里,窗外的雷聲炸得她縮在被子里發抖。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她扒著窗簾縫隙往下看,看到對樓的男孩正踮著腳,往她窗臺的花盆里塞什么。
那是個比她高半個頭的男孩,渾身濕透,頭發貼在額頭上,卻笑得眼睛發亮。他塞完東西,沖她的窗戶揮了揮手,然后像只小泥鰍似的溜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雨停了,陳念在花盆里發現了一只用樹葉折的小船,船里放著一顆用彩色糖紙包著的糖。糖是橘子味的,甜得有點發膩,可她含在嘴里,含了整整一天。
后來她知道男孩叫林野,是剛搬來的鄰居。林野不像她,他像個小太陽,會爬樹掏鳥窩,會在樓下的空地上用粉筆畫迷宮,會把奶奶做的槐花餅偷偷分她一半。他知道她怕黑,會在她房間窗戶對面的陽臺上,用手電筒給她照出一個晃動的光斑,直到她房間的燈熄滅;他知道她父母總不在家,會拉著她去看小區里的流浪貓,說:“你看它們也一個人,但是會自己找吃的,很厲害?!?
林野像一道意外的光,照進了她密閉的世界。他不需要她懂事,不需要她像父母那樣“優秀”,只需要她跟著他笑,跟著他跑,跟著他在黃昏的草地上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
那是她童年里最亮的一段日子。直到林野的父親工作調動,他們一家搬走的那天,他塞給她一個布偶,是用舊襪子做的小兔子,針腳歪歪扭扭,卻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暗任一貋碚夷??!彼f。
林野走后,陳念的世界又恢復了安靜。只是那份安靜里,多了一點溫暖的底色。她依然是那個不需要父母過多操心的孩子,只是學會了在孤單時,輕輕撫摸那只舊襪子小兔子,想象著遠方有個男孩,也曾用這樣的方式,給過她勇氣。
長大后的陳念,成了一個溫柔細膩的姑娘。她說話總是輕輕的,眼神里帶著一種格外的體諒,像是能看穿別人藏在心底的情緒。填報大學志愿時,她在所有專業里圈住了心理學。
母親有些不解:“念念,你可以學法律,或者學醫,跟我們一樣……”
陳念搖搖頭,指尖輕輕劃過志愿表上“心理學”三個字,像觸摸著多年前那片樹葉小船,那顆橘子糖,那只舊襪子小兔子。她想起那個雨夜,那個用手電筒給她照光斑的男孩,想起自己曾在孤單里渴望被理解的心情。
“我想做那個,能看見別人心里的雨,并且遞出一把傘的人?!彼f。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臉上,溫柔得像一場遲到的擁抱。她知道,自己走的這條路,或許和父母不同,但一定和那個童年里的救贖有關——那些曾被溫柔以待的瞬間,終究讓她長成了一個愿意把溫柔傳遞下去的人。而那個叫林野的男孩,或許早已散落人海,但他留在她掌心的溫度,會陪著她,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