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裂縫里的回聲
- 夏末青檸
- 1356字
- 2025-08-18 23:02:35
林小滿的記憶是從一片模糊的白開始的。不是醫院的白，是那種隔著毛玻璃看世界的白，聲音、顏色、形狀都混在一起，像一碗放涼了的米糊。她不喜歡說話，不是不想，是不知道怎么說。別的小孩在幼兒園的草坪上追逐，她就坐在角落里，用手指摳塑膠地墊上的紋路，摳出一道又一道淺痕，像在給自己畫一個安全的圈。
三歲那年的夏天，蟬鳴聒噪得像要把空氣燒起來。小滿照舊坐在圈里，忽然有個脆生生的聲音鉆進來：“喂，你在挖寶藏嗎？”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皮膚是健康的蜜色，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我叫阿柚，”女孩自顧自地坐在她旁邊，“我媽說我生在柚子成熟的季節。”
小滿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阿柚也不介意，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用彩色糖紙包著的糖，剝開，遞到小滿嘴邊：“吃嗎？橘子味的，可甜了。”
糖的甜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小滿覺得那層毛玻璃好像被推開了一條縫。她小聲地、幾乎聽不見地說：“小滿。”
“小滿？”阿柚歪著頭，“像小得盈滿的那個小滿嗎？真好聽。”
從那天起，阿柚就成了小滿玻璃罩里的太陽。阿柚會拉著她的手，帶她去看墻根下排隊搬家的螞蟻，告訴她哪只螞蟻是隊長；會教她唱跑調的兒歌，“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唱成“小兔子怪怪，把糖拿來”；會在別的小朋友笑話小滿不說話時，叉著腰站出來，大聲說：“小滿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不許說她！”
一天下午，阿柚在小滿的胳膊上畫上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橘子花，“阿柚，這是什么？”小滿疑惑的問著，“這是橘子花，是我給你的護身符，有了這個，別人就再也不會欺負你了”兩個小孩的笑聲此消彼長，隨著遠方的陽光就連成了天
大人們看不見阿柚。有一次，幼兒園老師看見小滿對著空氣笑，憂心忡忡地把林父林母叫到辦公室：“小滿這情況……好像不太好，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
林母聽后眼角一酸。那天晚上，夫妻倆在客廳坐了很久，煙缸里堆滿了煙頭。“她對著沙發說話的時候，眼睛是亮的，”林母的聲音帶著哭腔，“以前她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林父掐滅煙頭，沉聲道：“那就讓阿柚陪著她吧。至少，她不孤單。”
他們開始配合小滿的世界。吃飯的時候，林母會多擺一副碗筷，問小滿：“阿柚今天想吃魚還是吃青菜？”小滿就會認真地轉達：“阿柚說要吃糖醋排骨，她喜歡啃骨頭。”林父會笑著說：“好，那爸爸明天就買排骨。”
阿柚陪著小滿長大。小滿上小學，阿柚也背著和她一樣的小書包，在她耳邊說：“別怕，老師提問的時候，你就想，他們都是會動的稻草人。”小滿真的試著這樣想，當她第一次在課堂上回答出問題，聽到老師說“小滿真棒”時，阿柚在她旁邊跳起來，比她還激動：“我就說你可以吧！”
她開始慢慢走出那個圈。會對著鄰居阿姨說“早上好”，會把自己的畫送給同學，會在體育課上，被阿柚推著，跑過五十米的跑道。風掠過耳邊時，她聽見阿柚喊：“小滿，你看，你在飛呢！”
初中畢業那天，小滿拿著成績單，興奮地跑到阿柚面前：“你看，我考上重點高中了！”
阿柚比她還高興，蹦蹦跳跳地說：“我就知道！小滿最厲害了！以后我們還要一起考大學，就考……就考有很多很多橘子樹的大學！
“好，”小滿用力點頭，“我們一起。”
那時候的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從來沒有分開過。小滿以為，阿柚會一直這樣陪著她，從羊角辮到長發及腰，從校服到禮服，從童年到很遠很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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