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奉天殿的菱花窗，斜斜落在冰涼的金磚上，將案頭堆疊的奏折鍍上一層淡金。肖墨扶著案沿站起身，腦中的眩暈還未散盡，指尖觸及的卻不是熟悉的鍵盤，而是一塊溫潤的羊脂玉鎮紙。他低頭，玄色官袍上繡著的金線蟒紋刺得眼生——這不是他的衣服，更不是他該在的地方。

“丞相？”

一聲輕喚自身側響起，帶著幾分怯意，卻又刻意維持著皇家的端莊。肖墨猛地轉頭，撞進一雙澄澈卻蒙著霧的眸子。

御座之上，女帝林晚正垂眸看著手中的奏折，烏黑的青絲綰成垂掛髻，綴著幾顆圓潤的東珠，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輕輕晃動。她才十六歲，眉眼精致得像江南煙雨中的仕女圖，可那雙本該含著嬌憨的眼睛里，卻只有與年齡不符的謹慎。她握著朱筆的手懸在紙頁上方，指節泛白，墨跡在筆尖凝了一小團，卻遲遲落不下去。

肖墨腦中轟然一響，紛亂的記憶碎片涌了進來——他是肖墨，二十一世紀的歷史系學生，昨夜還在熬夜趕論文；而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叫肖墨，是夕朝的當朝丞相，卻只是太后手中的傀儡，前日剛因“忤逆”太后，被禁足府中。

而御座上的女帝，林晚，更是個徹頭徹尾的擺設。先帝崩后，她以幼女之身繼位，實權盡落太后之手，連身邊的宦官宮女，十有八九都是太后的眼線。

“丞相為何發怔？”林晚又問了一句，聲音依舊很輕，目光卻悄悄掃過殿角侍立的幾個宦官——那幾人垂著頭，看似恭順，耳朵卻都微微豎著。

肖墨心頭一凜，快步上前，躬身行禮：“臣失態，望陛下恕罪。”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晚手中的奏折上，那是一份關于漕運糧價的奏疏，落款是戶部尚書——而戶部尚書，正是太后的娘家人。

“陛下手中這份奏疏，”肖墨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幾分篤定，“怕是有詐。”

林晚握筆的手猛地一頓，抬眼看向他，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她顯然沒料到，這個向來對太后言聽計從的丞相，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丞相何出此言？”她問，語氣里多了幾分試探。

“臣昨夜翻查舊檔，”肖墨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著殿角的宦官——他們的臉色微變，顯然在留意他的話，“去年漕運糧價雖有波動，卻遠未到奏疏中所言的地步。戶部此番請旨加征漕稅，恐是借天災之名，中飽私囊。”

這話半真半假。舊檔是原主的記憶里有的，但“中飽私囊”的判斷，是他結合歷史上太后一黨的做派猜的。他賭的是，林晚雖被操控，卻未必是個糊涂人。

林晚的指尖在奏折上輕輕點了點，沉默片刻，才低聲道：“丞相可有證據？”

“臣需三日時間，”肖墨挺直脊背，目光直視著她，“三日內，臣必能查出漕運糧價的實情。若臣所言不實，甘受國法處置。”

他刻意說得擲地有聲，既是說給林晚聽，也是說給那些眼線聽——他要讓太后知道，他“肖墨”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傀儡了；更要讓林晚知道，他或許是可以信任的。

殿角的宦官臉色更沉，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尖著嗓子道：“丞相此言差矣！戶部尚書乃國之重臣，怎會……”

“放肆！”肖墨猛地轉頭，厲聲打斷他，“朝堂之上，陛下未開口，你一個閹人也敢插嘴？”他如今是丞相，論職級遠在宦官之上，這一聲呵斥，倒讓那宦官一時語塞。

林晚看著肖墨，眸中的霧似乎散了些，多了幾分清亮。她輕輕放下朱筆，道：“準丞相所請。三日后，朕等你的回話。”

“臣，遵旨。”肖墨躬身退下，轉身時，眼角的余光瞥見林晚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警惕，有疑惑，卻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

走出奉天殿，晨光正好，肖墨卻覺得肩上沉甸甸的。他知道，剛才那一番話，不過是第一步。要與這位被操控的女帝結成同盟，要在這諸國紛爭、權臣當道的亂世中站穩腳跟，他要走的路，還長得很。但至少，他已經在她心里，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而這顆種子，或許就是他們破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