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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指尖的腐泥,與那碎布上的微光

  • 景茗客棧
  • 一日冰橙
  • 4419字
  • 2025-08-24 12:57:00

冰冷。

沉重的冰冷。

如同液態(tài)的鉛,從每一個毛孔灌注進來,凍結(jié)了血液,麻痹了神經(jīng),封鎖了感官。身體早已停止了無謂的掙扎,安靜地陷在腐臭的污泥里。腰以下的部位,失去了所有知覺,像是已經(jīng)被這片貪婪的沼澤同化、吞噬。意識在無邊的死寂與冰冷的包圍中,沉向更深、更黑暗的水底。那里沒有痛苦,沒有羞辱,沒有記憶,只有永恒的虛無。

睡吧…

就這樣沉沒…

羅冰冰冰冷的審判…

派出所哄笑的眼光…

銀面具后那雙漠然的瞳孔…

系統(tǒng)刺耳的碎裂聲…

都…遠去了…

成為模糊的、逐漸消解的雜音…

世界,只剩下最后一線模糊的光感。那光不是明亮的,是泥沼里污濁水面上漂浮的彩色油污在極其微弱的天光下,所反射出的、詭異的、病態(tài)的光暈。

很安靜。

只有遠處不知名的巨大生物在深水里攪動出的低沉“咕咚”聲,像是地獄深處沉悶的腹鳴。

只有風(fēng)掠過腐敗枝葉發(fā)出的、如同腐朽骨骼相互摩擦的“簌簌”輕響。

只有他自己…那越發(fā)微弱、時而長長停頓、時而又因寒冷抽搐而短暫急促一下的呼吸聲…

像一個被徹底遺棄在墳場深處、正在緩慢僵死的軀殼。

沒有意義。

沒有價值。

沒有未來。

甚至連死亡本身,都變得模糊而溫和,成了一種即將到來的、不必再思考的解脫。

眼皮沉重如山。

就在那最后一絲即將閉合的縫隙里,那線渾濁的光暈正在飛快地褪色、黯淡……

嗡……

一陣極其微弱、幾不可察的、仿佛骨骼在極其緩慢地扭曲斷裂的震顫感,從他的左側(cè)身體,沿著緊貼泥沼的臂骨、肩胛骨,一路傳遞上來。極其細微,卻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寂的瞬間,蕩開了一丁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漣漪。

不是外來物。

不是兇獸。

是從他自己身體深處傳來的異響和振動。

景平安那幾乎停滯的思維,極其遲鈍地反應(yīng)著。

是那個地方…

被兇獸最后的攻擊波及?還是那只該死的“怨瘴食腐蛉”留下的遺毒?或者…僅僅是這該死的冰冷終于壓垮了某根早就疲憊不堪的骨頭,它正在斷裂的前夜發(fā)出絕望的呻吟?

一股微弱到幾乎要消散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抗拒——一種對自身內(nèi)部正在“崩壞”的驚懼,讓景平安沉重麻木的身體極其微弱地、幾乎只是神經(jīng)末梢反射性地顫抖了一下。

緊貼泥面的左臂,那埋在冰冷腐泥中的左手,五根早已失去知覺、凍得青紫的手指,極其艱難地…向內(nèi)勾了勾。

手指沒有勾到斷裂的骨頭。

指尖傳來一種……意外的觸感。

那不是冰冷濕滑的腐泥。

不是尖銳的、刺骨的碎骨或棱角。

而是一種…非常非常非常輕微的…不同。

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微小的摩擦力。

一種比周圍冰冷的爛泥要…略微粗糙一點點的感覺。

像是沾滿了泥水的…纖維束?

那感覺太微弱,微弱到稍縱即逝,幾乎以為是瀕死大腦產(chǎn)生的幻覺。但它確實存在過,像一根極細的刺,極其短暫地扎了一下他早已麻木的觸覺神經(jīng)。

什么…東西?

不是骨頭。不是泥里的石頭。

那是什么?

埋在泥里的…纖維?

一絲連好奇心都算不上的、純粹本能驅(qū)使下的微弱沖動,如同即將熄滅的火星,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那點微弱到極限的念頭,如同被風(fēng)刮過的灰燼,本能地想要確認那一點“不同”的存在。

僵硬到近乎凍結(jié)的手指,用了比蝸牛攀爬還要緩慢千萬倍的速度,像是耗盡了這副殘破軀殼里殘留的最后一點力氣。食指和中指極其笨拙地、如同兩截朽木般,極其輕微地夾住了那片…模糊的觸感來源…捏緊…

然后,極其、極其緩慢地…往回……拖動……

腐臭的黑泥被拖動出一道極其細微、轉(zhuǎn)瞬就被周圍泥水重新填平的痕跡。

手指終于離開了那吞噬一切的冰冷粘稠。隨著一點點被拉出泥面,那一點微弱的“不同”之物,也終于暴露在了比泥下略微“明亮”一點的、被腐爛氣息充斥的光線中。

那是一片…布。

小小的,巴掌大小…也許比巴掌還小一點。形狀不規(guī)則,邊緣破爛不堪,幾乎快要被時間和泥水分解成絲縷。

顏色…是一種褪色褪得極其厲害、接近灰敗的…粉紫色?上面似乎殘留著一點點非常模糊、幾乎辨認不清的…碎花紋?它濕透了,浸滿了污黑的泥漿,沉甸甸的,散發(fā)著更加濃烈的惡臭,緊緊裹著它的,似乎是粘稠的深色淤泥和一些腐敗的深綠色水藻殘留物。

一塊…來自人類衣物的…破布片。

大腦如同生銹的齒輪,在絕對的死寂中,極其艱難、滯澀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人。

衣服。

這里…曾經(jīng)…有人來過?

這個念頭太微弱了,像是一粒沙子落入了死水。但僅僅是這個概念的閃現(xiàn),卻如同在景平安一片死寂冰冷、只有絕望和虛無的腦海中,猛地劃出了一道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銳利的白線!

不是幻覺!

不是骨頭!

不是蟲子!

不是兇獸!

是……人工的痕跡!來自另一個同類的痕跡!

這塊小小的、比垃圾還惡心的碎布,在這一刻,在他那僅剩下絕望和無意義感的死亡世界里,驟然變成了一個燈塔!一個被風(fēng)暴摧殘得只剩一絲微光的燈塔!但那光,穿透了無邊的黑暗!

回去!

這個念頭,像一顆猝然落入荒原的火星!

不是系統(tǒng)的強制任務(wù)!

不是對羅冰冰的恨意驅(qū)動!

不是對那個銀面具男人的恐懼逃避!

而是源自生命最底層、最原始、在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完全丟棄后,此刻卻被一塊破布猛然點燃的——對“人間”的病態(tài)的、極致的渴求!

回去!

回到有布匹、有衣物、有同類、有煙火氣、有溫?zé)崾澄铩⒂小罢!钡氖澜纾?

回到那個就算充滿羞辱、至少還看得見陽光、聽得見人聲的世界!

哪怕回去后依舊面對羅冰冰的鄙夷、同事的嘲笑,哪怕回去后那個銀面具男人會捏死他……那至少……是在人世間!!!

不要死在這里!

不要成為這無邊泥沼里無人知曉、默默腐爛的無名白骨!

不要連一塊刻著自己名字的墓碑都留不下!

不要在這散發(fā)著腐臭和血腥味的黑暗里……湮滅!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著血腥氣的、嘶啞的咆哮從景平安劇烈起伏的胸腔里炸開!這咆哮無聲,只在他自己的靈魂深處掀起驚濤駭浪!他那幾乎徹底熄滅的生命之火,被這塊微不足道的破布強行引燃!盡管那火焰是如此微弱、如此殘暴,帶著回光返照般的、燃燒生命本源的慘烈光芒!

力量!

像是從每一個干涸到極限的細胞里壓榨而出!從每一根斷裂的骨頭縫隙里擠壓出來!

劇痛!手臂被拉扯的劇痛!胸腔被灼燒的劇痛!骨頭斷裂處被牽動的劇痛!麻木的半身被強行喚醒的、如同無數(shù)鋼針刺穿的劇痛!

但這些劇痛,在此刻,不再是壓垮他的負擔(dān),而變成了某種……證明他還活著、證明他還能掙扎的證據(jù)!

他用那僅存的、尚能驅(qū)動的手肘(右臂?還是左臂?他自己都混亂了)死死撐著身下的污泥,爆發(fā)出瀕死野獸般的瘋狂力量!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如同拉破風(fēng)箱般“嗬…嗬…”的恐怖聲音!布滿血絲的眼睛因為充血和極度的用力而猛地凸出!死死盯住前方——那塊被他手指死死捏住的破布的方向!

不是后退!不是逃離這片區(qū)域!

是前進!哪怕爬!也要向前!

回到…“人間”的路!肯定就在前方!既然有人來過,既然布片在這里!路肯定就在前面!

爬!離開這片該死的水潭!

身體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挪動都讓他眼前發(fā)黑,冷汗(也可能是泥水)混雜著生理性的淚水(他無暇分辨)糊滿了臉頰。他的動作笨拙、遲緩得如同電影里最慢的慢鏡頭。一只手(是右手?)死死攥著那塊如同命根子般的破布,另一只手和臂肘交替支撐著那半具似乎隨時會散架的身體,拖行著那沉重麻木的下半身,在泥沼里一寸寸地往前挪!蹭!爬!

粗糙的泥水摩擦著身體裸露的皮膚和早已破爛的衣服,留下道道血痕。

腐臭的氣味隨著他的拖行而更加劇烈地涌入鼻腔。

身體越來越沉重。

力氣飛速流逝。

高燒的眩暈如同旋轉(zhuǎn)的黑洞,不斷試圖將他的意識吞噬。

每一步(每一寸)都像是在攀登刀山。

但是,那塊濕冷、骯臟、帶著泥沼最深惡臭的碎布,被他死死攥在右手手心!那冰冷僵硬的觸感,此時此刻,卻成了連接他即將崩潰的精神與那個遙遠“人間”的唯一橋梁!

回去!

就算是爬回去向羅冰冰搖尾乞憐!就算是爬回去被那個銀面具男人一腳踩死!也要爬出這片腐臭的泥沼!死!也要死在有陽光!有聲音!不是被兇獸啃噬!不是在污泥里腐敗發(fā)臭的地方!

這就是我…景平安…此刻…唯一…僅存的…意義!

在極度寒冷、饑餓、痛苦與瘋狂求生欲的極限拉扯中,他像條破麻袋一樣,在惡臭的淤泥里,朝著他所認為的“前方”,緩慢而執(zhí)著地蠕動、掙扎……

意識在劇痛與求生本能的拔河中,如同暴風(fēng)雨中的小舟,時而被拋上絕望的浪尖,時而又被對“人間”那一點病態(tài)渴望的錨繩猛地拽回。

不知爬了多久。

十米?還是五米?

時間失去了意義。

體力耗盡。

精疲力竭。

他終于再也無法拖動沉重的身體,像一袋被徹底丟棄的垃圾,軟倒在一處相對干硬(只是不那么泥濘)的、布滿枯萎苔蘚的枯樹根旁。

右手依舊死死地攥著那塊冰冷的碎布,身體蜷縮著,痛苦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一次,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起伏都牽扯著斷裂肋骨的劇痛,火燒火燎。

嗡——

就在他喘息稍定,精神被巨大的疲憊感再次拖向黑暗深淵的臨界點——

又是那熟悉的、令人靈魂顫抖的嗡鳴聲!

但這一次,不再是他身體內(nèi)部的異響!

這聲音…來自…前方!

景平安猛地抬起被汗水(血水?泥水?)糊住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和痛苦疲憊的眼瞳驟然收縮!

就在他剛剛奮力向前“爬行”了幾米(或者十幾米?)之后,前方那片他原本以為是同樣無邊泥沼的地方…光線似乎更加暗淡了一些!那里彌漫著一片更加凝稠、如同實質(zhì)的、灰綠色的霧氣!霧氣中,無數(shù)星星點點的、慘綠色的、微弱的光點…亮了起來!

就像無數(shù)只…眼睛!

密密麻麻!

層層疊疊!

它們并非靜止!而是在那翻涌蠕動的灰綠色霧氣中,緩慢地…朝著他剛剛爬過的地方移動著…匯聚著…

是那些蟲子?!

不!不止是蟲子!

景平安那因為極度驚恐而暫時清明的視線看到,在那灰霧邊緣,有幾個更加龐大、輪廓臃腫如同腐敗泥潭中冒出的腫瘤般的暗影輪廓!它們動作遲緩得如同被浸泡千年的巨人,但每一步移動,都帶著大地隱隱的震動感!更多的灰綠色光點,如同瀑布般從它們巨大、布滿褶皺的粗糙體表滑落!

它們被驚動了!

被什么驚動的?

是水潭里兇獸死亡的血腥氣?

是自己掙扎爬行的動靜?

是手中這塊破布沾染的、屬于“人間”的氣息?

還是……剛才那只“怨瘴食腐蛉”臨死前不甘的怨毒意念所發(fā)出的某種…致命的召喚?!

景平安的心臟,在這一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剛才因為極度渴望“回去”而強行壓榨出的力氣,瞬間被更深沉的恐懼和絕望抽干!巨大的恐懼電流般竄過早已疲憊不堪的神經(jīng)!

逃?

往哪里逃?

后路?已被自己“爬”過?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

左邊?右邊?全是更深更廣的、冒著沼氣泡沫的黑水!

唯一的“前方”?現(xiàn)在成為了那無邊灰霧和龐大恐怖陰影的盤踞之地!它們正緩緩地、如同傾倒的山巒,朝著他…淹沒過來!帶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死寂和惡臭!

他以為抓住了希望…

他以為看到了出路…

他以為爬離了那個小水潭就是逃離了死亡…

卻只是剛剛爬進了一個更大、更危險、吞噬能力更強億萬倍的…怪物的餐桌范圍!

那攥著破布的右手,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冰冷的絕望而劇烈顫抖起來。五指緊扣,指尖刺入那浸滿污穢的破布纖維中,冰冷的觸感像是在嘲諷他的天真和絕望的掙扎。

手中的“生路”?

呵。

不過是引來了真正的滅頂之災(zāi)。

羅冰冰…絕望如同巨潮再次涌來,帶著更沉重的窒息感淹沒了景平安。

我這副樣子…就算想當(dāng)舔狗回去…也做不到了吧…

眼前,那片灰綠色的死亡之霧,距離他蜷縮著的枯樹根…已不足十米!那低沉的、仿佛無數(shù)怨魂一同在泥沼深處摩擦低語的可怖嗡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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