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兄妹之間·表面和諧
- 年代港島有嬌寵:謝太她風華絕代
- 溺字
- 4140字
- 2025-08-20 14:24:42
溫家老宅的回廊九曲十八彎,夏日午后的蟬鳴聒噪,更襯得深宅里那份刻意維持的“和樂”氣氛,如同蒙著一層薄紗,既朦朧又脆弱。溫見寧牽著母親蘇晚晴微涼的手指,亦步亦趨地走在通往花園水榭的路上。今日是中秋家宴,雖未到正日子,但溫鴻遠難得清閑,便叫了各房子女齊聚水榭賞荷、用些點心。
蘇晚晴今日特意給溫見寧穿了身半新的淺杏色細棉布小旗袍,依舊是毫不起眼的款式,厚劉海嚴嚴實實,臉上那層薄粉恰到好處地掩蓋了靈泉滋養出的驚人瑩潤。她努力縮著小肩膀,低著頭,視線只落在自己洗得發白的圓口小布鞋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將“膽小怯懦”刻進了骨子里。
水榭臨水而建,四面軒窗大開,帶著水汽的涼風穿堂而過,稍稍驅散了夏末的悶熱。溫鴻遠和林靜儀端坐在主位,兩人之間擺著時令瓜果和精致的蘇式點心。下首兩側,各房的少爺小姐們依照長幼嫡庶,已然落座。
溫見寧被蘇晚晴安置在最末位、靠近角落的位置,旁邊坐著同樣安靜的五小姐溫見安。蘇晚晴則侍立在林靜儀身后不遠,低眉順眼,隨時準備伺候。
溫見寧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借著低頭“玩”衣角的機會,無聲地掃過在場每一個“手足”。
嫡長兄溫見深: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已初具挺拔身姿,穿著剪裁合體的淺灰色學生裝,面容英俊,眉眼間帶著溫鴻遠年輕時的輪廓,卻多了幾分書卷氣和……不易察覺的疏離。他正微微側身,聽著父親溫鴻遠低聲說著什么,偶爾點頭回應,姿態從容得體,眼神卻平靜無波,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他對在座的弟妹們,包括嫡親的妹妹溫見萱和溫見慧,都保持著一種禮貌卻冷淡的距離感。溫見寧心中了然:這位嫡長兄,聰明是聰明,但心性極冷,眼中只有家族責任和自身前程,對親情極為淡漠,是標準的“家族繼承人”模板。
嫡長姐溫見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穿著淡紫色滾銀邊的旗袍,氣質沉靜端莊。她正小口啜著茶,偶爾與身邊的四妹溫見慧低聲交談幾句,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她的目光偶爾掃過在場的庶出弟妹,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淡淡的疏離,如同看一些需要打理的物件。她的驕傲是內斂的,刻在骨子里的。
嫡四姐溫見慧:年紀小些,約莫八九歲,穿著鵝黃色的洋裝,圓圓的臉上帶著未褪的稚氣和顯而易見的嬌憨。她似乎對眼前的點心更感興趣,正小口吃著桂花糕,眼神干凈,對周圍復雜的氣氛毫無所覺,透著一種被保護得很好的天真爛漫。
庶兄二少爺溫見明:十二三歲的年紀,坐在二姨太身邊,穿著綢衫,臉色有些蒼白,眼神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郁。他很少主動說話,目光卻如同陰暗角落里的苔蘚,黏膩地掃過溫見深、溫見蓉,尤其是……坐在他對面、正得意洋洋的三小姐溫見蓉。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嫉妒和怨毒。他身邊的二小姐溫見珊,打扮得花枝招展,臉上堆著刻意的笑容,眼神卻同樣在溫見蓉身上打轉,滿是攀比和不甘。
庶姐三小姐溫見蓉:今日的絕對焦點。她穿著一身嶄新的粉紅色蕾絲洋裙,頭上戴著鑲水鉆的發卡,脖子上掛著赤金鑲珍珠的項鏈,手腕上叮當作響的是一對細金鐲子。
她如同開屏的孔雀,聲音清脆響亮,正纏著林靜儀撒嬌:“母親母親,您看這新鐲子,是父親昨兒才給我買的,說蓉兒戴著好看”。她故意將手腕伸得老高,鐲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的目光掃過其他人,尤其是掃過角落里的溫見寧和溫見安時,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炫耀。跋扈,愛挑事,是她的標簽。三姨太之前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抬房,三小姐溫見蓉因為出生的時候三姨太難產,在太太林靜儀院里照顧了兩年,在太太跟前比較的臉。
庶姐五小姐溫見安:緊緊挨著溫見蓉坐著,穿著相對樸素的藍色小裙子,低著頭,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溫見蓉每炫耀一句,她的頭就垂得更低一分,像只受驚的鵪鶉。她是溫見蓉的應聲蟲和影子,毫無存在感。
庶兄三少爺溫見朗:年紀最小,才五六歲,由奶娘抱著坐在四姨太身邊。小家伙虎頭虎腦,一雙大眼睛骨碌碌亂轉,對什么都好奇。他不安分地在奶娘懷里扭動,指著水榭外的荷花池嚷嚷:“魚,大魚,朗哥兒要抓魚”。四姨太一邊寵溺地哄著,一邊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掃視著其他幾房,尤其是二姨太那邊,顯然在為兒子爭取更多關注。
溫見寧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一片冰涼的清明。這就是她的“手足”。表面上一團和氣,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實則暗流洶涌,嫉妒、攀比、算計、漠然、依附……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每個人困在自己的位置和情緒里。所謂的“和諧”,不過是嫡母林靜儀和父親溫鴻遠需要看到的表象。
她低下頭,從隨身的小荷包里(蘇晚晴給她裝的幾塊不惹眼的普通糖果)摸出一個用粗布縫制的、針腳歪歪扭扭的小布娃娃——這是她刻意讓阿香做的,符合她“木訥愚鈍”人設的玩具,安靜地玩了起來,徹底將自己邊緣化。
“寧妹妹,你玩的是什么呀?”一個帶著點好奇的清亮童音在身旁響起。
溫見寧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小臉上帶著受驚的表情,手一抖,那個丑丑的布娃娃差點掉在地上。她慌亂地看向說話的人——是坐在她斜前方的嫡四姐溫見慧。溫見慧正探著身子,圓圓的臉上帶著純粹的好奇,看著溫見寧手里的娃娃。
“是……是娃娃。”溫見寧的聲音細細的,帶著點怯懦的顫抖,小手下意識地把娃娃往懷里藏了藏,仿佛怕被人搶走。
“哦,布娃娃啊。”溫見慧顯然對這個粗糙的玩具沒什么興趣,但她的善意是真實的。她拿起自己面前一塊精致的荷花酥,遞向溫見寧,笑容天真:“這個點心好吃,給你一塊?”
溫見寧看著那塊漂亮的點心,又飛快地瞟了一眼主位上的林靜儀和溫鴻遠,然后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搖頭,小身子往椅子里縮了縮,聲音更小了:“謝……謝四姐姐,寧寧不餓。”她完美地扮演了一個膽小、不敢接受嫡姐饋贈的庶妹。
溫見慧有些失望地收回手,倒也沒生氣,只是嘟囔了一句:“六妹妹膽子真小。”便不再理會,轉頭又去拿別的點心。
溫見寧剛松了口氣,一道帶著明顯惡意的目光就刺了過來。是溫見蓉。她顯然看到了剛才那一幕,漂亮的臉上帶著譏誚:“嗤,慧姐兒你好心給她點心,她還不領情,一個破布娃娃也當寶貝,小家子氣”。她故意提高音量,手腕上的金鐲子晃得叮當響,仿佛在嘲笑溫見寧的寒酸。
溫見寧的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胸口,小手緊緊攥著那個布娃娃,指節微微發白,肩膀輕輕顫抖著,一副被欺負狠了卻不敢反抗的可憐模樣。她甚至能感覺到身旁溫見安因為溫見蓉的跋扈而更加緊張的氣息。
“蓉姐兒”,林靜儀淡淡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警告,“食不言,寢不語。莫要嚇著你六妹妹。”她的目光掃過溫見寧那副鵪鶉樣,并無多少憐惜,只有一絲“省心”的滿意。
溫見蓉這才悻悻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但眼神依舊不善地瞪著溫見寧。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喝茶、仿佛置身事外的嫡長兄溫見深,忽然放下茶盞,目光淡淡地掃過角落里的溫見寧,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靜無波,像看一件物品,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溫見寧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道目光,心中警鈴微作,將頭埋得更深,身體抖動的幅度似乎也更明顯了一些,完美詮釋“被嚇壞了”。
溫見深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無意間的一瞥。他轉向溫鴻遠,開始匯報近期課業情況,言語清晰,條理分明,再次成為焦點。溫見寧心中卻明白,這位冷漠的嫡長兄,觀察力絕對不弱。自己需要更加小心。
家宴在一種微妙的、被溫見蓉攪動后又強行恢復的“和諧”氣氛中繼續。溫見朗終于按捺不住,趁著奶娘一個不注意,刺溜一下滑下地,邁著小短腿就朝水榭外跑去,邊跑邊喊:“抓魚,朗哥兒抓魚”,四姨太驚呼一聲,連忙帶著丫鬟追了出去。二姨太看著四姨太慌張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冷笑。
溫見寧依舊低著頭,“專注”地玩著她的布娃娃,仿佛周遭的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然而,她的耳朵卻如同最靈敏的接收器,捕捉著所有有用的信息碎片:
“……見深這次月考又是甲等,先生夸贊不已……”
“……庫房新進的那批英國細呢料子,質地極好,太太您看是給幾位小姐裁冬衣,還是……”
“……蓉姐兒那對鐲子,是鴻祥金樓新到的款式,老爺親自挑的……”
“……明哥兒最近胃口不好,請大夫瞧了說是心思郁結,得開導……”
這些零碎的信息,被她的大腦飛速整理、歸檔。溫見深的優秀是溫鴻遠的重點投資對象;庫房新到了貴重布料;溫見蓉受寵,父親舍得花錢;溫見明心性陰郁,身體也受影響……
水榭外傳來溫見朗興奮的叫聲和四姨太緊張的勸阻聲,還有水花濺起的聲音,顯然小家伙在池邊玩得不亦樂乎。溫鴻遠被逗笑了,吩咐管家:“看著點朗哥兒,別掉下去就行,小孩子活潑些好。”
這話落在有心人耳中,又不知激起多少漣漪。溫見寧卻依舊安靜,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家宴臨近尾聲,溫鴻遠許是心情不錯,又或是為了彰顯“慈父”形象,吩咐管家取來一盤小巧精致的金裸子,分發給在座的子女們,連最小的溫見朗也有一份。
管家端著托盤,挨個發放。到了溫見寧面前,她依舊低著頭,小手緊張地揪著衣角,直到蘇晚晴輕輕推了她一下,她才像是如夢初醒,飛快地抬起小臉,怯生生地看了管家一眼,又迅速低下頭,伸出微微顫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枚最小的金裸子。她的動作笨拙,甚至差點沒拿穩,惹得旁邊的溫見蓉又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溫見寧緊緊攥著那枚冰涼的小金錠,仿佛抓著什么燙手山芋,小臉上毫無得到賞賜的喜悅,只有滿滿的不安和不知所措。她這副上不得臺面的樣子,讓溫鴻遠微微蹙眉,但很快又釋然——膽小愚鈍,總比像溫見蓉那樣惹事生非好。
無人注意的角落,溫見寧的小手在寬大的袖袍遮掩下,微微用力。那枚小小的金裸子,在她意念微動間,無聲無息地消失,落入了空間那片暖玉般的地面上,與她之前的“收藏”匯合。
“謝……謝父親賞。”她用細若蚊吶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道,然后立刻又縮回了蘇晚晴身后,繼續扮演她的隱形人。
家宴終于散了。各房帶著各自的心思和賞賜,陸續離開水榭。溫見寧牽著母親的手,走在最后。夕陽的余暉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片波光粼粼的荷花池,又掃過那些“手足”們或高傲、或得意、或陰郁、或天真的背影。
兄妹?
手足?
溫見寧在心中無聲地重復著這兩個詞,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在這座金玉其外、等級森嚴的深宅里,所謂的親情,不過是包裹在利益和規矩外一層薄薄的糖衣。輕輕一舔,便只剩下冰冷的苦澀和殘酷的現實。
她握緊了母親微涼的手指,感受著那份唯一的、真實的溫暖。前路漫漫,荊棘密布。而她,溫見寧,將在這一片虛假的“和諧”之下,繼續扮演她的愚鈍,積蓄她的力量,冷眼旁觀著這出名為“家族”的大戲,等待著屬于她的、破繭而出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