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啼哭初聞·姨太之女
- 年代港島有嬌寵:謝太她風華絕代
- 溺字
- 5463字
- 2025-08-18 16:11:58
意識如同沉在溫熱的深潭底部,緩慢上浮。那包裹周身的溫暖液體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強烈的擠壓感,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推搡著,通過一條狹窄而窒息的通道。巨大的轟鳴聲、模糊不清的呼喊聲、金屬器皿的碰撞聲……混亂地沖擊著林溪尚未完全凝聚的感知。
“用力,太太,再使把勁兒,頭出來了”。一個中年婦人急促的聲音穿透混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緊接著,是另一個女人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呻吟,破碎而沙啞,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撕裂而出。這聲音……林溪殘留的意識微微震動,是她這一世的母親,五姨太蘇晚晴。
劇烈的擠壓感達到頂峰,林溪感到自己像一顆被強行剝離的果實,猛地脫離了那禁錮了她十個月的溫暖巢穴。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全身每一寸裸露的皮膚,冰冷粘稠的空氣涌入鼻腔和口腔,帶來強烈的異物感和窒息感。
“哇——”
一聲嘹亮、帶著本能宣泄的啼哭,不受控制地從她稚嫩的喉嚨里沖出,劃破了產房內緊張焦灼的空氣。這不是林溪想哭,而是這具初臨人世的、屬于嬰兒溫見寧的身體,對冰冷世界和初次呼吸的本能反應。
“生了,生了,恭喜五太太,是位千金小姐”。產婆帶著喜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職業性的“終于完事”的輕松,聲音洪亮地報喜。
林溪————在刺目的光線和冰冷空氣的刺激下,勉強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暈,只能勉強分辨出晃動的人影輪廓。她感到自己被一雙粗糙但溫熱的大手托起,粗糙的布巾擦拭著她身上殘留的羊水和血污,動作談不上輕柔。每一次擦拭都帶來皮膚敏感的刺痛。
她嘗試控制這具身體,但除了無意識地揮動一下細弱得如同火柴棍的胳膊,蹬一下軟綿綿的小腿,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咿呀,什么也做不到。巨大的無力感瞬間淹沒了她。曾經那個在金融戰場上運籌帷幄、掌控自己命運的林溪,此刻脆弱得像一片風中的羽毛,甚至連轉動一下眼珠看清周遭環境都異常費力。
聽覺似乎是最先清晰起來的感官。她聽到產婆繼續用那種高亢的、報喜式的語調說著吉祥話:“哎喲,瞧瞧這小模樣,天庭飽滿,眉眼清秀,哭聲這么響亮,將來定是個有福氣的”。
“福氣?”一個略顯冷淡、帶著點慵懶意味的女聲在稍遠處響起,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威儀,輕易壓過了產婆的熱情,“老爺盼了許久,五妹這肚子也爭氣,原以為是個帶把兒的,熱鬧些。”這聲音溫見寧在混沌中聽過,是嫡母林靜儀。
產房內的氣氛微妙地凝滯了一下。產婆的吉祥話卡在喉嚨里,訕訕地笑著:“太太說得是,太太說得是。小姐也好,小姐也好,貼心小棉襖呢……”
溫見寧的心,在嬰兒柔軟的胸腔里,無聲地沉了一下。果然,無論前世今生,“女兒”這個身份,在很多人眼中,天然就帶著“遺憾”的標簽。前世父母的重男輕女,此刻嫡母話語里毫不掩飾的、對于她不是男孩的失望,如同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她剛剛誕生的脆弱外殼。
“姐姐說得是,是晚晴肚子不爭氣,讓老爺和太太失望了?!碧K晚晴虛弱的聲音響起,帶著濃重的喘息和顯而易見的疲憊,但語氣卻異常恭順,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自責。她的話語像一層柔軟的絲綢,輕輕拂過空氣中那一絲無形的尖刺,試圖將其包裹起來。
林溪被產婆抱著,靠近了產床。模糊的視線里,她終于看清了那個剛剛承受了巨大痛苦、賦予她這具身體生命的女人。蘇晚晴臉色蒼白如紙,額發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臉上,嘴唇干裂毫無血色。她側著頭,目光正努力地投向自己,那雙極其美麗的眼眸里,盛滿了初為人母的溫柔、難以掩飾的疲憊,以及……一絲深埋眼底、不易察覺的憂慮和謹慎。那憂慮,溫見寧看得懂,是對自己這個女兒未來命運的擔憂。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一股淡淡的、混合著煙草和古龍水味道的氣息涌入產房。
“老爺來了”,有丫鬟低聲提醒。
模糊的光影中,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出現在視野邊緣。他穿著質地精良的香云紗長衫,面容端正,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此刻眉宇間帶著一絲關切和……探詢。
“靜儀,晚晴如何了?”男人的聲音低沉,目光首先落在靠坐在軟枕上的林靜儀身上,帶著尊重。
“老爺放心,五妹辛苦了,母女平安?!绷朱o儀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溫婉得體,聽不出方才那一絲失望,“是個小囡囡,哭聲可亮堂了?!?
溫鴻遠這才將目光投向產婆懷里的襁褓。他走近幾步,林溪模糊的視線里,一張帶著審視意味的中年男人的臉孔逐漸清晰。他的目光在她皺巴巴、紅通通的小臉上停留了片刻,沒有太多溫情,更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最終,他點了點頭,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平安就好。辛苦晚晴了。既是女兒,也好,安安靜靜的?!?
“安安靜靜”……溫見寧在心中咀嚼著這四個字。在父親溫鴻遠眼中,她這個庶出的女兒,最大的價值或許就是“安分守己”、“不惹麻煩”。她感到一絲諷刺,前世她拼盡全力擺脫“安靜”的標簽,這一世,卻似乎被期望成為一個“安靜”的附屬品。
“老爺給六小姐賜個名兒吧?”林靜儀適時地開口,將話題引開。在這個家里,給新生兒命名,尤其是庶出子女,往往是父親一時興起的權利,也是一種確認歸屬的儀式。
溫鴻遠的目光再次落在溫見寧臉上,沉吟片刻。窗外似乎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遠處隱約傳來舊式收音機播放的、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調。這短暫的安靜里,溫見寧能清晰地感受到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父親審視的,嫡母平靜的,生母帶著緊張期待的。
“生于滬上,盼其一生安寧順遂,少些波折?!睖伉欉h緩緩開口,聲音在產房里顯得格外清晰,“就叫‘見寧’吧。溫見寧?!?
溫見寧。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靈魂深處漾開一圈漣漪。前世她是林溪,一個普通的名字。今生,她是溫見寧,“見”字輩的六小姐,“寧”字寄托著父親對“安寧”的期許,也隱隱透露出對這個庶女“安分”的要求。
很好。溫見寧在襁褓里,極其輕微地、無人察覺地眨了一下眼睛。安寧?她會“安寧”的。在擁有足夠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之前,她會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安分守己”,如何“不惹麻煩”。但這“寧”,最終只會是她內心的強大和從容,而非旁人施舍的、脆弱的平靜。
“溫見寧……好名字,老爺取得真好,六小姐有福氣”,產婆立刻奉承道。
“見寧……謝老爺賜名。”蘇晚晴的聲音帶著虛弱,卻滿是感激。她看向襁褓的目光更添了幾分溫柔和堅定。無論老爺態度如何,這是她的女兒,是她在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骨血和依靠。
溫鴻遠象征性地又詢問了幾句蘇晚晴的身體狀況,囑咐下人好生伺候,便以不打擾產婦休息為由,和夫人林靜儀離開了。產房內那股無形的壓力似乎也隨之散去了一些。
溫見寧被小心翼翼地放回蘇晚晴的身邊。隔著薄薄的襁褓,她能感受到生母身上傳來的、混合著血腥氣和淡淡體香的溫熱氣息。蘇晚晴伸出蒼白的手指,極其輕柔地觸碰了一下她的小臉,那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和無法言喻的珍視。
“我的寧寧……”蘇晚晴的聲音低如耳語,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濃濃的母愛,“不怕,娘在?!?
這句簡單的話語,卻讓溫見寧冰冷的心湖泛起一絲微瀾。前世父母從未給過她如此純粹、不摻雜質的珍視。她感受著蘇晚晴小心翼翼的觸碰,分析著這份感情。有母愛,但必然也摻雜著對這個女兒未來價值的期許,以及女兒作為她在溫家立足重要籌碼的認知。很復雜,但至少在這一刻,這份溫暖是真實的。
她張了張小嘴,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算是回應。作為嬰兒,這是她目前唯一能表達“存在感”的方式。她需要蘇晚晴的庇護,需要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家里活下去。那么,獲取這位生母最大限度的憐愛和關注,就是她嬰兒期最重要的任務之一。
接下來的日子,溫見寧開始了她作為嬰兒溫六小姐的“觀察員”生涯。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醒來便是吃奶、排泄,然后繼續被包裹在襁褓里。生理需求占據了這具身體絕大部分的精力,但她的靈魂卻異常清醒。
她被動地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她住在一個布置得還算雅致的房間里,比蘇晚晴正房的小隔間要好,但遠不如她在現代大平層的奢華。空氣里常年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藥味和奶腥氣的混合。伺候的丫鬟婆子有好幾個,一個叫阿香的年輕丫鬟似乎最得蘇晚晴信任,手腳麻利,眼神也活絡。
溫鴻遠隔三差五會來看望蘇晚晴和襁褓中的溫見寧。每次他來,蘇晚晴都會打起十二分精神,臉上帶著溫婉得體的笑容,言語間滿是感激和柔順。溫鴻遠對蘇晚晴的態度確實比對其他姨太更溫和些,偶爾會問幾句溫見寧的情況,但更多時候,他只是在表達一種“恩寵”的姿態。
他抱起溫見寧時,動作有些生疏,帶著一種審視貨物的距離感。溫見寧通常會在他懷里表現得格外“乖巧”——不哭不鬧,睜著一雙懵懂(實則冷靜觀察)的大眼睛看著他。這讓溫鴻遠很滿意,覺得這個庶女果然“安靜”、“省心”。
嫡母林靜儀也來過幾次。她總是儀態萬方,帶著得體的微笑和幾樣不算貴重但也不失禮的小東西,比如柔軟的細棉布或者一小盒精致的點心。她說話滴水不漏,關懷恰到好處,既體現了主母的寬厚,又時刻提醒著身份的尊卑。
她看溫見寧的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溫見寧在她面前,同樣表現得無比“安分”,甚至在她靠近時,會適時地打個小哈欠,閉上眼睛裝睡,省去了被“關懷”的麻煩。
偶爾,會有其他房里的聲音隱約傳來。某個方向傳來年輕女孩嬌縱的嬉笑聲,另一個方向則偶爾有孩童跑動和奶娘低聲呵斥的聲音。這個家,人口眾多,暗流涌動。
溫見寧像一塊海綿,在無聲無息中吸收著這個家庭復雜的生態信息。誰是真心,誰是假意,誰需要討好,誰需要避開。她像一個最精密的儀器,分析著每個人的表情、語氣、動作背后的含義。前世職場練就的察言觀色和洞悉人心的本事,在這個嬰兒軀殼里,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
一天,負責照顧她的奶媽陳媽抱著她,在蘇晚晴房外的廊下透氣。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驅散了些許初冬的寒意。陳媽是個話多的婦人,一邊輕輕拍著襁褓,一邊低聲跟旁邊做針線的阿香絮叨。
“……咱們五太太是有福的,老爺多疼她啊,月子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血燕,太太那邊都沒話說呢?!?
“噓,陳媽,小聲點?!卑⑾憔璧乜戳丝此闹堋?
“怕什么,又沒外人?!标悑尣灰詾橐猓瑝旱土它c聲音,“不過啊,這福氣也得看命。生了位小姐,到底不如少爺硬氣。你看四太太那邊,生了朗少爺,走路都帶風。老爺前兒還賞了個赤金鑲寶石的長命鎖呢,嘖嘖,那成色……”
阿香沒接話,只是低頭飛針走線。
溫見寧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入耳中。赤金長命鎖?價值不菲。她小小的身體里,屬于林溪的靈魂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點。錢,在這個世界,在這個家庭,錢和金銀珠寶,才是硬通貨,是將來安身立命、擺脫束縛的底氣。
她無意識地動了動被包裹得緊緊的小胳膊。手腕內側,一個極其微小的、形似水滴的淺褐色印記,在襁褓的縫隙里若隱若現。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碰到了那個位置。一種極其微弱、難以言喻的牽引感再次傳來,如同沉睡中的脈搏,輕輕跳動了一下。
空間……那個在混沌中感知到的聯系……溫見寧心中微動。現在她還太小,連翻身都做不到,更遑論去探究那是什么。但她牢牢記住了這種感覺,記住了這個胎記的位置。這是她的秘密,是她在這荊棘叢中,最深的底牌和希望。
攢錢。變強?;钕氯?。
這個念頭,如同最堅硬的種子,在她初臨人世的嬰兒心中,深深埋下。她需要時間,需要等待這具身體長大,需要足夠的力量去探索和利用那個神秘的聯系。
“呀,六小姐醒了?”陳媽感覺到懷里的動靜,低頭一看,對上一雙烏溜溜、異常清澈沉靜的眼眸。那眼神,全然不似一個懵懂嬰兒,倒像是看透了許多世事,讓陳媽心頭莫名一跳。
“阿香,你看六小姐這眼睛,可真亮堂,跟會說話似的?!标悑寚K嘖稱奇。
阿香也湊過來看,笑著附和:“是呢,六小姐一看就是個伶俐人兒?!?
溫見寧看著她們,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安靜地看著。伶俐?她需要的可不僅僅是伶俐。在這深宅大院里,天真和伶俐都可能是催命符。她要的是清醒,是洞悉,是步步為營的算計和不動聲色的積累。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溫見寧稚嫩卻異常平靜的小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看著這個陌生而危機四伏的世界,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收斂起所有的爪牙,安靜地蟄伏在襁褓之中,等待著羽翼漸豐、足以攪動風云的那一天。
蘇晚晴倚在床頭,看著奶媽抱著女兒進來。她的目光落在女兒那過于沉靜的小臉上,心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這個孩子,從出生起就很少哭鬧,眼神總是那么……?她想起自己生產時那徹骨的痛,想起老爺得知是女兒后那一閃而過的失望,想起夫人林靜儀那平靜無波的眼神,還有這府中各房隱隱的窺探。
她招手讓陳媽把孩子抱近些,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柔軟的小小身軀。溫見寧順從地依偎在母親懷里,聞著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寧寧,”蘇晚晴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堅定,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懷中稚嫩的生命進行第一次的生存教導,“在這溫家大宅里,娘只盼你一件事——平平安安地長大。有些東西,不是咱們該爭的,就不要去爭。安分守己,不爭不搶,懂得藏拙,才能活得長久,明白嗎?”
溫見寧沒有回應,只是伸出小小的、沒什么力氣的手,無意識地抓住了蘇晚晴垂下的一縷發絲。她烏黑沉靜的眼眸,倒映著母親美麗卻寫滿謹慎的臉龐。
藏拙?安分守己?
溫見寧在心中無聲地重復著這兩個詞。母親蘇晚晴的生存智慧,她懂。在羽翼未豐之前,這是最明智的選擇。她會做一個“安分守己”、“不爭不搶”的庶女。她會藏起所有的鋒芒和渴望,如同蚌殼將珍珠深藏于粗糙的砂礫之中。
但這并不意味著放棄。母親的教誨,她記下了,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生存的第一步法則。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母親懷抱的溫度和那縷被抓在指間的發絲。嬰兒的身體很快被疲憊席卷,沉沉睡去。
溫家六小姐溫見寧的人生,在這啼哭初聞的深宅之中,悄然啟程。前路是迷霧重重的宅斗漩渦,是即將席卷而來的時代洪流。而她,帶著一顆歷經滄桑的靈魂和手腕上那神秘的印記,在襁褓之中,已然開始了她清醒而沉默的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