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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動手

林樂樂和江茸心中大驚!

那人面容俊秀,雙唇卻是詭異的青紫色,滿頭青絲,額前垂下了一縷長長的白發。

此等樣貌,此等特征,江湖上無人不曉。

鬼門門主——獨孤白!

林樂樂當機立斷,在獨孤白有什么動作之前,長刀唰地出鞘飛砍,搶先發難。她深知如鬼門門主這般高手,動起手來,取人性命只在毫厘之間,若想活命,唯有先發制人、殊死一搏。

她這一刀出得竭盡全力,不求取勝,但求暫且逼住獨孤白、開出一條道來,是以刀鋒明滅間變幻無方,來路飄渺、動靜不可捉摸。

這招當真將流風刀法中的“無形”之意發揮出了九成,流動的風聲,須臾間籠罩獨孤白周身上下十八處大穴,卻聽得獨孤白微笑道:“有點意思。”

他立在原地,動也不動,隨手一揮便將忘川的身軀如一塊破布般擲了出去。內力鼓蕩,振起玄色寬大的袍袖,獨孤白并不看林樂樂的刀光,而是凝視著眼前虛空之中的某一點,平平地推出了一掌。

只是最樸實無華的平推出掌,氣勁卻似籠罩了天地四野一般,無可退避地向林樂樂壓逼而來。一切流淌的、變換的流風都為此驟然收束,避無可避,四方展開的刀光被獨孤白一人一招,壓制成掌心一點集中的、無法散去的微芒。

林樂樂咬緊了牙關,當此生死相博之際,退卻便是將性命遞到了對方手中,唯有以命相拼。當下她不躲不逃,頂著獨孤白的威壓仍要提氣、再提氣,長刀猛然昂首如不可低頭的怒龍,咆哮著旋出一線猙獰的寒光!

轟然巨響中,氣浪向四面滾滾炸開。草葉搖動、樹枝折斷,林樂樂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而獨孤白仍立在原地,只是看著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白皙掌心之中,一絲殷紅的顏色緩緩浮現。鮮血如絲如縷,自其中緩緩地滲出,點滴不絕,凝成了兩三滴小小的血珠。

獨孤白似乎是自言自語:“是那孩子的徒弟?”

林樂樂長刀鏘地支在了地上,聞言抬頭:“……你認識我師父?”

獨孤白嘆道:“唉,何其驚艷的刀招。可惜一夕泯滅,再無音訊,原來……這刀法名為‘流風’么?”

林樂樂眉頭皺起,隱隱覺得一切的一切都不對勁起來。她的師父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認識他,又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她師父當真是那個山野村夫李予么?

獨孤白的聲音溫和婉轉,幾乎像一位夫子在教授不成器的學生:“經年不見,你師父還好么?”

想不明白,愈想愈是煩躁。

李予為什么不告訴她實話?獨孤白什么時候又和他有交情了?

她的呼吸無意識地急促起來,只覺得無名的火氣熊熊燃燒,眼前景物一時正常、又一時模糊,恍惚間,似乎李予正在身前,朝她伸出手來。

這時,本軟倒在一旁、被江茸扶起的忘川忽然勉強喝道:“他在蠱惑你!醒來!”

聲音有氣無力,卻似一根鋼針驟然刺入狂躁的心底。林樂樂悚然一驚,再抬頭時,李予的臉果然消失了。那端的獨孤白正笑瞇瞇地,被忘川戳破了也不生氣:“唉,忘川。你怎還幫著外人?”

忘川臉色慘白,本就毫無血色的雙唇更是白如金紙。他哈地慘笑了聲,甩開江茸,扶著身邊的樹干,強撐著站直了身子:“我幫著誰……不都是要死的么?”

他早做好了今日斃命的準備,卻不想獨孤白面色驚異,似乎當真十分痛心:“忘川,你我父子一場,我怎會輕易置你于死地?”

他一步一步,向忘川走來:“我養育你十余載,傳你武功,教你道理。如今你竟要為了外人對我動手,為什么?”

視線相對,忘川僵住了。獨孤白的眼瞳中,原本悠然的笑意寸寸淡了下去,代之以冰涼的目光,緊錐在忘川臉上。

江茸見勢不妙,立刻退出了數丈。而忘川雖手足自由,卻不知為何,竟像是被銹在了原地似的,一步也不挪動。他渾身上下咯噔噔地打戰,卻任由獨孤白走到他面前,抬手撫上了他的側臉。

“好好想想,忘川。”指腹滑過方才被掐出的淤痕,耳畔輕柔的聲音宛如閻王索命,“我的好孩子……

“你敢叛我?”

忘川一言不發,深深地低下頭去,似乎要沉默至天地盡頭。

林樂樂簡直要被獨孤白這副虛偽假惺惺的模樣惡心出三碗隔夜飯,當下長刀一亮,嗤地插入獨孤白與忘川之中。刀鋒雪亮,正橫在忘川眼前。

她罵道:“講得好像殺他的人不是你的手下一樣!少說廢話,有本事拔刀啊!”

獨孤白卻一副不急不慌的神情:“流風刀好仗義——可是我那好孩子,未必肯承你的情啊。”

林樂樂的背后傳來痛苦的呢喃,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忘川垂著頭,低聲道:“……對不起,父親。”

尾音模糊地散在空中,林樂樂半句臟話尚未出口,寒涼的短匕就已脫手飛出、朝林樂樂后心刺來。

這殺千刀的王八蛋!

林樂樂氣得咬牙,獨孤白卻未曾給她更多抵抗的空間。長笑聲中,獨孤白手掌翻起,同身后忘川的奪命雙匕一前一后,幾乎是同時向林樂樂襲來!

電光火石間,一道身影疾掠而來,擋入獨孤白與林樂樂之間。

啪一聲力透皮肉的大響,柔軟的身軀無力地飛了起來。林樂樂一刀絞開忘川的匕首,被余勁逼得狼狽地退出數步,嘶聲大喊:“茸茸!”

江茸的雙臂自身前軟軟地垂下,她落在地上,卻連站都站不穩,搖晃了一下便直直摔倒下去。手掌褪去玄色的色澤,轉瞬又因負傷變成含血的赤紅。

林樂樂踉蹌著撲了過去,眼中幾乎要噴出血色的火焰:“你……”

江茸微微睜開眼,強撐著勾一勾唇角:“沒事的…一掌而已……咳,快走……”

獨孤白嘆道:“好情誼,不若你們一并去黃泉遠行怎樣?”

他揣起雙手,閑庭信步似的,悠悠然一步步邁了過來。

少女的軀體躺在雙臂之中,像一片云,幾欲顫抖著墜落、或是輕盈地飛去。江茸的手掌無力地抬起,貼上林樂樂胸膛,掌心熱得發燙,力道卻綿軟如絮。是要將誰推開,還是努力去安慰的撫摸?

林樂樂渾身上下都在顫抖,氣血攻心,她幾乎聽不清任何聲音。江茸軟倒的身軀像某種束縛她的枷鎖,將她牢牢地禁錮在原地,有誰的聲音自記憶中復蘇,反復地在她耳邊回蕩:

你拔了刀,那就總得有人為之付出代價。代價是你、你的朋友、你所珍視的任何東西,無論是什么,那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拔了刀。

那聲音沉穩厚重,說:江湖上血雨腥風,敢展露鋒芒,就必要經受鮮血與生命的打磨。

林樂樂喃喃道:“是么?……李予,這也是你想教我的么?”

獨孤白已走至身側,步履輕飄而無聲。他抬起的掌勢同樣寂靜,卻帶著無可辯駁的死意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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