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鎮的風總裹著朽木的潮氣,順著府邸半塌的木窗鉆進來,攪得燭火明明滅滅。白衣公子白躊踏過門檻時,先聞見一縷極淡的靈力紊亂氣息——不是尋常傷口的血氣,倒像是法器受損后的滯澀感。果不其然,內室的抱怨聲緊跟著漫出來:“那洪仙朝供奉真陰!裂風刃專挑我靈力薄弱處斬,小臂擦了道口子倒不算什么,連本命法器溢散的精元都被震得虛浮,這幾日練劍都差著勁!”
白躊掀簾而入,目光掃過桌角——往日該放著鬼面花枝的地方空著,只余下一點極淡的暗紫靈力殘留。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云紋玉佩,那是去年去小宗門附近巡查時,特意尋靈木雕的,至今還沾著點對方山門特有的清露氣息。唇角勾出半抹戲謔:“厲公子這是栽了?前幾日還說‘洪仙朝供奉破不了我法器防御’,今日倒為這點精元氣成這樣——莫不是怕影響練劍,趕不上月底的比斗?”
厲飛雨正用浸了靈泉的帕子敷在小臂傷口上,淺褐色血漬暈開,傷口不算深,眉峰卻擰著。他抬眼瞪向白躊,黑眸里淬著冷意,指節漫不經心地攥著帕子:“你懂什么!那點精元雖不算多,卻礙著我凝練新的法器碎片,若不是那供奉偷襲,我怎會斷了進度?”他頓了頓,話鋒突然轉向白躊的玉佩,語氣里多了幾分調侃,“倒是你,這玉佩揣了快一年,去年從那小宗門回來就沒離過身——怎么,還在想那邊連靈田都要自己管的丫頭?你一個魔門四大高手,跟小宗門的人耗著,不嫌掉價?”
白躊耳尖瞬間泛紅,手忙腳亂攏了攏衣擺,把玉佩往深處藏了藏:“少胡說!小宗門怎么了?她管著靈田、帶底下人修行,比那些只會擺架子的修士強多了!倒是你,自己法器受損,倒會編排我。”
“吵夠了?”
廊下傳來靴底碾過青磚的沉響,木門“吱呀”推開,上官傲負手而立,玄色衣袍沾著夜露,眉眼間的沉穩壓得滿室喧鬧消弭。白躊和厲飛雨立刻收了針鋒相對的模樣,堆起討好的笑:“老大!”
上官傲揀了把雕花椅坐下,指節叩了叩扶手。白躊快步上前捶腿,笑得見牙不見眼:“老大今日氣色好,定是昨夜歇息得安穩。”
“對那小輩,你不裝的挺像世外高人嗎?”上官傲瞥他一眼,眼底藏著笑意,“怎么到我跟前,倒露了殷勤原型?”
厲飛雨靠在椅背上,用袖口遮了遮嘴角——實在沒眼看白躊這副見風使舵的模樣,指尖漫不經心地敲著桌面,連之前護著花枝的緊張勁半分都無。
白躊卻毫不在意,湊得更近:“那能一樣嗎?老大您拉我出泥潭,在您面前哪能裝高人,我有裝高人的資格嗎?”
上官傲被逗得低笑,指尖點了點他的額頭,話鋒轉正經:“洪仙朝供奉是臨時調派的,聽說洪武朝要跟龍行州武炎山搶礦脈,過幾日就得撤。”他端起熱茶抿了口,水汽模糊眼底沉凝,“但今日這虧得記著,日后再敢越界,定要討回來。”
見厲飛雨還在揉著小臂,上官傲又補了句:“靈州有處‘養劍池’,過幾日讓白躊陪你去,能快些補回耗損的精元。”厲飛雨這才松了眉,輕輕“嗯”了聲。
話題稍緩,上官傲話鋒一轉,看向白躊:“小宗門那位,還沒表白?你一個四大高手,難不成要等人家丫頭先開口?”
白躊的臉瞬間紅透,捶腿的動作也停了,手指絞著衣擺,語氣里帶著幾分顧慮:“我怕……我這身份壓著她。她性子軟,宗門又沒什么勢力,我要是表白,她就算不情愿,也不敢說;再說底下人要是知道,難免說我仗著四大高手的名頭欺負小宗門的人,讓她受委屈。”
“傻逼!”厲飛雨忍不住嗤笑,把帕子往桌上一扔,“你就是想太多!魔門里誰不知道你護短?你說一句‘誰敢嚼舌根就滾去后山守夜’,還有人敢多嘴?人家丫頭帶靈田、教弟子,看著軟,心里有數得很,你不表白,難不成等別的修士上門求親,你再后悔?”
“你懂個屁!”白躊瞪回去,“你除了練劍就是琢磨新的法器碎片,哪懂這些——她跟旁人不一樣,我得護著她的體面,不能讓她覺得是我仗勢。”
眼看兩人又要吵,上官傲連忙擺手:“打住!再吵就扔去后山守夜,盯著偷靈草的散修。”他放下茶盞,指尖敲著桌面,忽然想起什么,“對了,那個從南邊來的李晟,你們還有印象嗎?白躊你在巷口見過,他手里還拿著厲飛雨之前遺落的鬼面花枝。”
白躊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正是他幫著穩過氣息的那株;厲飛雨卻只是淡淡抬了抬眼,沒什么波瀾:“哦,那株啊。”
“我在李晟身上留了氣息印記。”上官傲緩緩開口,“他要去龍行州找煉體靈材,會繞路經那小宗門那邊——正好讓他替你遞句話,問問人家愿不愿來鬼鎮的靈材鋪看看,就說這邊有她要的高階靈草。小宗門那邊我打過招呼,沒人敢多嘴,你也不用怕她受委屈。”
沒等白躊接話,厲飛雨先擺了擺手,語氣冷淡:“不必讓他帶花枝了,老大。那花枝我已經不打算要了。”見上官傲和白躊都看向他,他又補充道,“那點精元我幾日就能補回來,犯不著追;再說那小子看著老實,讓他拿著吧,也算結個善緣——日后真在龍行州遇上,說不定還能幫上點忙。”
白躊驚訝地挑眉:“你居然舍得?那可是你本命劍的精元所化!”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厲飛雨靠回椅背,語氣隨意,“我正想煉化新的法器碎片,那株舊的留著也礙事。”
上官傲眼底閃過一絲意外,隨即頷首:“也好,倒顯得大氣。”他轉向白躊,眼底帶著點期許,“機會給你了,要是人家愿意來,你就好好跟人說;不愿也別強求,好歹護著人家在小宗門的安穩。”
白躊攥著腰間的玉佩,指尖都在發緊,眼里滿是驚喜,連聲音都輕了些:“謝老大!我……我會跟她好好說的,絕不讓她受委屈。”
燭火晃了晃,厲飛雨閉目養神,琢磨著養劍池補精元的事;白躊則在心里盤算——等李晟帶回來消息,要是人家愿意,他就親自去小宗門接,路上還能給她帶些靈州的新靈草;而上官傲望著兩人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淺淡的算計:李晟神魂受仙阻反哺,感知力遠超常人,讓他去小宗門那邊,既能幫白躊遞話,還能順便探探武炎山在那片的動靜,倒也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