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車鋪的玻璃門總擦得锃亮,林建軍在門后釘了塊木板,上面用粉筆寫著“打氣免費,學生修車半價”。入冬后,他在鋪子角落支了個小煤爐,爐上總坐著個搪瓷缸,里面溫著熱水,路過的鄰居渴了,都能進來倒一杯。
這天中午,外面飄著細碎的雪,林建軍正蹲在地上修一輛舊自行車,煤爐里的火苗“噼啪”響,映得他臉上暖融融的。忽然,玻璃門被輕輕推開,一陣冷風裹著雪沫子進來,他抬頭一看,是個穿校服的小姑娘,手里攥著個皺巴巴的書包,眼睛紅紅的。
“叔,能……能幫我看看車嗎?”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指了指門口那輛掉了漆的自行車——后胎癟得像張紙,車座也歪了。林建軍放下扳手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進來暖暖,我先給你看看。”他把搪瓷缸遞過去,“喝點熱水,別凍著。”
小姑娘接過杯子,指尖還在發抖。林建軍蹲在自行車旁,用撬棍撬開后胎,果然,胎上扎了個小釘子,還沾著點碎玻璃。“胎破了,得補補。”他說著,從工具箱里拿出補丁和膠水,“你這車子咋弄的?看著像是被人推搡過。”
小姑娘的眼淚“吧嗒”掉在杯子里,小聲說:“是隔壁班的男生,他們說我騎的車太舊,就故意把我推倒了……”她說著,從書包里掏出個作業本,封面皺巴巴的,角上還沾著泥,“我的作業也被他們踩臟了,明天要交的。”
林建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了看小姑娘凍得通紅的臉,心里有點發酸。他年輕時在工廠上班,兒子也遇到過類似的事,那時候他教兒子,遇到欺負別忍,但也別硬碰硬。現在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他想起了兒子小時候的模樣。
“別難過,”林建軍一邊給輪胎打氣,一邊說,“車子叔給你修好,作業要是不嫌麻煩,叔這里有膠布和彩筆,你可以貼貼畫畫,說不定比原來還好看。”他從抽屜里翻出一卷透明膠布和一盒彩色鉛筆,都是陳樂樂之前用剩下的,沒舍得扔。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接過膠布和彩筆,坐在煤爐旁的小馬扎上,小心翼翼地粘補作業本。林建軍把修好的自行車推到她面前,又用抹布把車座擦干凈,還在車把上纏了圈彩色膠帶:“這樣看著就新多了,以后再有人欺負你,你就跟老師說,要是他們還敢,你就來告訴叔,叔去跟他們說。”
小姑娘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五塊錢,遞到林建軍面前:“叔,修車的錢。”林建軍擺擺手:“你是學生,按規矩半價,再說你這車子也沒花啥成本,不要錢。”他把錢推回去,“快回家吧,雪下大了,路上慢點。”
小姑娘抱著作業本,推著自行車,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叔,謝謝您。”林建軍笑著揮揮手,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才重新蹲下來收拾工具。煤爐里的火苗又旺了些,搪瓷缸里的水還冒著熱氣。
下午三點多,陳樂樂背著書包跑了進來,身上還沾著雪:“叔,我媽讓我給您送點餃子,剛煮好的。”他把保溫桶遞過去,看見角落里的彩色鉛筆,“咦,這不是我上次落這兒的嗎?”
林建軍打開保溫桶,熱氣撲面而來,里面是白菜豬肉餡的餃子,還冒著熱氣。“上午有個小姑娘來修車,作業被人踩臟了,我拿這個給她補作業了。”他說著,夾了個餃子遞給陳樂樂,“嘗嘗,你媽的手藝還是這么好。”
陳樂樂咬了口餃子,含糊地說:“是不是隔壁小區的?我們班有個女生,昨天還說有人欺負她,車子也被弄壞了。”林建軍愣了一下,點點頭:“可能是吧,我讓她有困難就來這兒找我。”
正說著,玻璃門又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是個穿羽絨服的女人,手里拿著個保溫袋,是陳樂樂的媽媽張慧。“林大哥,我剛包了餃子,給您送點過來,順便接樂樂。”她看見桌上的保溫桶,笑了,“看來我來晚了,樂樂都先吃上了。”
林建軍連忙起身:“快坐,喝杯熱水,外面雪大。”張慧坐下后,喝了口熱水,說:“剛才在小區門口聽人說,你上午幫了個小姑娘,還沒收錢?”林建軍點點頭:“都是小事,孩子挺可憐的,作業被人踩臟了,車子也壞了。”
張慧嘆了口氣:“現在有些孩子太調皮了,家長也不管。我跟我們小區的幾個家長說了,以后要是有孩子遇到這種事,就讓他們來你這兒,我們也能幫襯著點。”林建軍心里暖暖的,笑著說:“不用麻煩你們,我這兒也沒啥事。”
“不麻煩,”張慧說,“你平時幫我們修車子,也沒收過多少錢,現在這點小事,我們肯定得幫。再說,都是鄰里鄰居的,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雪越下越大,巷子里的路燈早早亮了起來,透過玻璃門照進來,落在修車鋪的地上,映出一片暖黃。林建軍送走張慧和陳樂樂,又坐回煤爐旁,看著爐子里的火苗,心里想著白天的事。他想起年輕時在工廠上班,那時候日子雖然苦,但同事之間也互相照應;現在開修車鋪,遇到的都是些普通人,卻總能感受到不一樣的溫暖。
晚上關鋪時,林建軍正要鎖門,忽然看見門口有個黑影,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白天那個小姑娘,手里拿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個蘋果。“叔,我媽讓我給您送點蘋果,謝謝您今天幫我。”小姑娘小聲說,把塑料袋遞過來。
林建軍接過蘋果,心里一陣熱:“不用這么客氣,快回家吧,外面冷。”小姑娘點點頭,轉身跑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地里。林建軍看著手里的蘋果,又看了看修車鋪里的暖光,忽然覺得,這日子雖然普通,卻總有著不期而遇的溫暖。
接下來的幾天,雪一直沒停,修車鋪里卻格外熱鬧。張慧每天都會來送點吃的,有時候是包子,有時候是粥;李大爺也會拄著拐杖來,坐在煤爐旁跟林建軍聊天,說他年輕時候的事;還有小區里的其他鄰居,路過時總會進來坐一會兒,送點水果或者蔬菜。
這天上午,那個小姑娘又來修車了,這次她的自行車沒壞,而是推著一輛小三輪車,是她奶奶的。“叔,我奶奶的三輪車閘不好使了,您能幫著修修嗎?”小姑娘說,手里還拿著個筆記本,“這是我寫的感謝信,老師讓我交給您。”
林建軍接過筆記本,打開一看,里面是小姑娘寫的字,歪歪扭扭的,卻很認真:“謝謝林叔叔幫我修車子,還幫我補作業,以后我也要像叔叔一樣,幫助別人。”林建軍看著信,眼眶有點熱,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好孩子,叔叔不用謝,你以后好好學習,就是對叔叔最好的感謝。”
他蹲下來修三輪車,小姑娘就在旁邊幫忙遞工具,像個小助手。修完后,小姑娘的奶奶也來了,手里拿著個布包,里面是自己做的鞋墊:“林師傅,謝謝您幫我們修車子,這鞋墊您拿著,冬天穿暖和。”林建軍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送走祖孫倆,林建軍坐在煤爐旁,看著手里的鞋墊,又看了看墻上的粉筆字,心里忽然覺得,這修車鋪雖然小,卻裝滿了溫暖。他想起剛開修車鋪的時候,只是為了糊口,沒想到現在,這里成了鄰里之間互相照應的地方,成了孩子們遇到困難時的避風港。
下午的時候,拆遷辦的人又來了,這次是來送安置費的。“林師傅,您的安置費下來了,比之前多了兩萬,是小區里的居民聯名申請的,說您平時幫了大家很多忙,應該多補點。”工作人員說著,把支票遞過來。
林建軍愣了一下,接過支票,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起剛接到拆遷通知時的焦慮,想起老伴住院時的無助,再看看現在,鄰里之間的幫助,孩子們的笑臉,忽然覺得,所有的困難都不算什么了。
晚上,王秀蘭從家里過來,給林建軍送晚飯。她看見桌上的支票,驚訝地問:“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多了兩萬?”林建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王秀蘭笑著說:“還是好人多啊,咱們以后更得好好幫襯大家,不能辜負了人家的心意。”
林建軍點點頭,看著窗外的雪,又看了看身邊的老伴,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以后的日子可能還會有困難,但只要有這些鄰里的幫助,有這份溫暖,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
雪慢慢停了,月光透過玻璃門照進來,落在修車鋪的地上,映出一片銀白。林建軍收拾好工具,鎖上玻璃門,和王秀蘭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子里的路燈亮著,映著地上的積雪,發出柔和的光。
“以后咱們就在這小區好好過日子,”王秀蘭說,“你修你的車,我找個保潔的活,咱們攢點錢,等兒子放假回來,一家人好好聚聚。”林建軍點點頭,握著老伴的手,心里充滿了希望。
他想起修車鋪里的煤爐,想起搪瓷缸里的熱水,想起孩子們的笑臉,忽然覺得,這平凡的日子,就像煤爐里的火苗,雖然不耀眼,卻總能溫暖人心。而這修車鋪,就像一個小小的港灣,裝著鄰里之間的情誼,裝著普通人的善良,也裝著生活里最真實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