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顧敘白就揣著那枚青銅算盤，站在了觀星閣的門口。山間的晨霧還未散盡，閣樓飛檐下的銅鈴被風一吹，發出幾聲清脆的響聲。這聲音不像催促，反倒像是在歡迎他這個從未有過的“學生”。

他昨晚幾乎沒有睡覺。他反復摩挲著懷里冰涼的算盤，又把那本快要散架的小冊子看了好幾遍。他生怕自己跟不上今天的課。此刻，他的手心全是汗，這不是因為緊張，而是一種壓抑不住的期待。這是他第一次能光明正大地走進觀星閣，也是他第一次有機會真正地學習算學。

“來了就進來吧。”周先生的聲音從閣樓里傳出來，聲音溫和又平靜。

顧敘白深吸一口氣，他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閣門。觀星閣里面比他想象的還要寬敞。閣樓正中央擺著一張巨大的星圖桌，桌面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星軌紋路。四周的書架上放滿了泛黃的古籍，空氣里飄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舊木頭的味道。

周先生就坐在星圖桌旁邊，手里拿著一把象牙白的算籌。他看到顧敘白進來，便指了指旁邊的空位說：“坐吧，今天先教你‘算籌識辨’。”

顧敘白很小心地坐下。他懷里的青銅算盤硌得他心口有些發緊。他想把算盤拿出來，但是又怕這樣做不合規矩。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動。

周先生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笑了笑說：“把你的算盤拿出來吧。以后上課都帶著它，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

顧敘白愣了一下，他連忙掏出青銅算盤，輕輕地放在了桌上。算盤的底座剛一接觸到桌面，就和那張星圖桌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桌角的一枚小銅鈴自己晃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周先生的目光落在算盤上，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懷念的神色。他說：“這紫藤算盤，是你父親留給你母親的吧？當年你父親用它，算出了‘九星連珠’的預言，可惜……”他忽然停住了話頭，好像不愿意再提過去的傷心事。

顧敘白握著算盤的手微微收緊，他問：“先生，您認識我父親？”

周先生搖了搖手里的紫藤扇，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一根象牙算籌說：“先不說這個，我們上課。算籌分三種。天籌長九寸，上面刻著北斗七星的紋路。地籌長六寸，刻著八卦的紋路。人籌長三寸，刻著人形的紋路。你先試試，看能不能用靈力催動它。”

顧敘白接過算籌，指尖傳來一陣溫潤的觸感。他按照周先生說的方法，試著把身體里微弱的靈力注入算籌。但是，他靈脈淤塞的問題又一次出現了。不管他怎么努力，那根算籌都紋絲不動，連一絲光芒都沒有泛起。

他的臉色漸漸發白，手指也開始發抖。陸沉舟嘲諷的話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靈脈淤塞的廢物，就算學會了算學也沒用。”

周先生看出了他的失落，他伸出手拍了拍顧敘白的肩膀說：“別著急，靈脈淤塞不代表不能用算籌。你試試看，不用靈力，只用你的‘心算’，去想象算籌在星圖桌上的位置。”

顧敘白愣了一下，他按照周先生說的話，閉上了眼睛。他在心里默默想著算籌擺放的位置。他想起了昨天偷聽課時，先生講過的“九宮陣天位定位法”。他想象著自己手里的算籌，正要落在星圖桌的“天樞位”上。

就在這時，桌上的青銅算盤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它最中間的那枚算珠泛出了一絲極淡的紫色微光。然后，他手里的象牙算籌竟然也跟著動了一下。它緩緩地飄了起來，最后落在了星圖桌的天樞位上，和他心里想的位置一分不差！

顧敘白猛地睜開眼睛，他看著懸浮在星圖桌上的算籌，又驚又喜。他聲音發顫地喊道：“先生！它……它動了！”

周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神色。他說：“這就是‘心算控籌’。這種方法比用靈力更難，也更厲害。你的算學天賦，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顧敘白握著算盤的手更緊了。他能感覺到，剛才算籌之所以能動，就是因為這枚算盤產生了共鳴。這件母親留下的遺物，真的在幫助他。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顧敘白學得格外認真。他不用靈力，只依靠“心算”，一次又一次地把算籌精準地擺放到星圖桌的對應位置上。周先生教他“九宮陣基礎推演”，他只用了一刻鐘就完全學會了。他甚至還能舉一反三，指出了推演過程里的一些小問題。

周先生看著他專注的樣子，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他手里的紫藤扇輕輕晃動，扇面上的星圖和桌上的青銅算盤之間，形成了一道別人察覺不到的共鳴。

辰時末，周先生收起了算籌，他說：“今天就到這里吧。明天你早點來，我教你‘星軌基礎識讀’。記得把你的算盤帶來。”

顧敘白連忙點頭，他小心翼翼地把算盤揣回懷里，又對著周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先生。”

走出觀星閣的時候，陽光已經驅散了清晨的薄霧。顧敘白的心情特別好，連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他沒有回雜役房，而是繞到了學院的后山。那里有一片安靜又隱蔽的竹林，正好可以用來練習今天學到的算籌推演。

他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然后掏出青銅算盤放在腿上。他又從懷里拿出幾根撿來的細竹枝，把它們當作算籌。他按照周先生教的方法，開始在地上推演九宮陣。那些竹枝在他的“心算”操控下，一次次精準地落在了對應的位置。

他懷里的算盤也跟著輕輕地顫動。算珠上泛起的微光，和他手腕內側的藤蔓印記遙相呼應。這讓他的“心算”速度越來越快，推演也越來越精準。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算學的世界里時，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顧敘白回頭一看，正好看見王三帶著兩個雜役，惡狠狠地盯著他。

“好啊，顧敘白！周先生讓你學算學，你倒好，躲在這里偷懶！”王三雙手叉著腰，臉上全是幸災樂禍的表情。“我已經跟內門管事說了，你無故缺席雜役的活。按照規矩，應該罰你去后山挑水，要挑夠一百桶才能吃飯！”

顧敘白皺緊了眉頭說：“周先生說過，我不用再做雜役活了。”

“周先生說的？”王三冷笑一聲，“周先生是教算學的，他可不管雜役房的事！內門管事說了，你一天沒有正式成為內門弟子，就還是一名雜役，就得干雜役的活！”他一揮手，對旁邊的人說：“把他的算盤收了，帶他去挑水！”

那兩個雜役立刻沖了上來，伸手就要搶顧敘白懷里的算盤。顧敘白死死地護住算盤，他向后退了兩步，喊道：“別碰它！”

“還敢反抗？”王三一腳踹在顧敘白的膝蓋上，顧敘白站立不穩，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一個廢物，還真把自己當成內門弟子了？我告訴你，只要你還在雜役房一天，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其中一個雜役趁機抓住了顧敘白的胳膊，另一個則伸手去搶他懷里的算盤。顧敘白急得眼眶都紅了，他拼命掙扎，但是力氣根本比不過兩個成年雜役。眼看著算盤就要被搶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懷里的青銅算盤突然爆發出了一道耀眼的紫色光芒。光芒像一道屏障，直接把那兩個雜役彈開了。光芒閃過的瞬間，顧敘白手腕內側的藤蔓印記也跟著發燙。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力量順著他的手臂流遍了全身，讓他的力氣瞬間大了好幾分。

王三和那兩個雜役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青銅算盤竟然有這么大的威力。

顧敘白趁機爬了起來，他緊緊地抱著算盤，警惕地看著他們，說：“這是我母親的遺物，誰也不能碰！”

王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看著算盤上還未完全散去的紫光，心里有些害怕，但嘴上還是強撐著說：“你……你敢用邪術傷害同門？我這就去告訴周先生！”說完，他沒敢再動手，帶著兩個雜役匆匆地跑了。

竹林里又恢復了安靜。顧敘白靠在一根竹子上，大口地喘著氣。他懷里的算盤已經恢復了原本暗沉的樣子，只有最中間的那枚算珠上還泛著一絲微弱的綠光。

他輕輕地撫摸著算盤，心里又驚又喜。這是算盤第二次保護他了。母親說得沒錯，這算盤里藏著秘密，它真的在幫助自己。

顧敘白沒有再繼續練習，他抱著算盤，慢慢地向觀星閣走去。他想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周先生，也想知道，這算盤到底還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當他走到觀星閣門口時，他看見周先生正站在閣樓的屋檐下，手里輕輕地晃動著那把紫藤扇。周先生看到他過來，笑了笑問：“算盤幫你解圍了？”

顧敘白愣了一下，他點了點頭：“先生，您怎么知道？”

周先生沒有回答，他只是拍了拍顧敘白的肩膀說：“這紫藤算盤已經認主，只有你能激活它的力量。以后再有人敢搶你的算盤，你不用害怕，它會保護你。”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說：“至于王三那邊，你不用理他，我會跟內門管事說清楚的。”

顧敘白看著周先生，心里充滿了感激。他不知道周先生為什么對他這么好，也不知道周先生到底知道多少關于他和算盤的秘密。但是他知道，周先生是真心在幫助他。

“謝謝先生。”顧敘白再一次深深地鞠躬。

“去吧，明天記得早點來。”周先生揮了揮手。

顧敘白抱著算盤，慢慢地往雜役房走。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懷里的算盤也帶著一絲暖意，好像在回應他的心情。他知道，以后的路還會有很多困難。王三、陸沉舟，還有那些嘲笑他的人，都不會讓他好過。

但是他現在不再害怕了。因為他有母親留下的紫藤算盤，有愿意教他算學的周先生，還有一顆想要證明自己的心。

回到雜役房，顧敘白把算盤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下面。他又拿出那本皺巴巴的小冊子，借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翻看。他的手指在書頁上輕輕劃過，心里默默念著今天學到的算籌推演口訣，眼神里充滿了堅定。

夜色漸漸深了，雜役房區的燈一盞盞都熄滅了。顧敘白躺在床上，一只手握著枕頭下的算盤，慢慢地進入了夢鄉。在夢里，他看見母親站在一片紫藤花叢中，手里也拿著一個青銅算盤。她笑著對他說：“小敘，你終于找到學習算學的路了……”

而在觀星閣的最高處，周先生還在看著雜役房的方向。他手里的紫藤扇輕輕晃動，扇面上的星圖和他外甥枕頭下的算盤，形成了一道跨越夜空的共鳴。

“姐姐，你放心，我會幫小敘解開靈脈的封禁，幫他成為最厲害的算師，幫我們天機閣報仇。”周先生低聲自語，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夜色更深了，整個青冥學院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觀星閣的銅鈴，還在夜風里輕輕搖晃。它好像在為這個即將改變命運的少年，奏響一曲希望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