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門無聲滑開，送來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套灰色的、材質特殊的連體服，以及——周哲瞳孔微縮——他那副經過“巢穴”技術人員“凈化”和“調試”后的戰術目鏡。目鏡外觀依舊，但邊緣那個代表灰鸮信號的幽藍指示燈已徹底熄滅，鏡腿內側多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型接口。

“換上。一小時后進行首次適應性測試。”門口守衛的電子音毫無波瀾，說完便重新鎖死了門。

周哲默默換上新衣服，面料貼身而富有彈性，似乎能監測生命體征。他拿起戰術目鏡，指尖拂過那冰冷的鏡片和新增的接口。凈化？調試？更像是加裝了一層枷鎖和監控。灰鸮的信號被屏蔽了，還是她主動切斷了聯系？

他戴上目鏡。啟動界面不再是熟悉的盤山市廢墟，而是簡潔的“巢穴”內部網絡登錄提示，要求輸入身份識別碼——他沒有。跳過之后，界面極其簡潔，只有時間、環境數據（溫度、濕度、輻射殘余值——已降至安全范圍）、以及一個不斷閃爍的、等待連接測試設備的圖標。所有其他功能，包括微光視覺、熱成像、信號掃描，全部被鎖定或移除。

果然，這已經不再是一件工具，而是一件囚服的眼部配件。

一小時后，門再次打開。兩名守衛示意他跟上。穿過幾條冰冷的白色走廊，他們進入了一個更大的圓形房間。房間中央是一個多功能體能測試平臺，周圍環繞著各種他從未見過的精密傳感器和機械臂。墻壁是巨大的單向觀察玻璃，后面隱約有人影晃動。

“站到平臺中心。根據指令完成動作。”冰冷的電子音從天花板傳來。

測試開始。從簡單的握力、反應速度、耐力，到復雜的抗輻射、抗壓力、抗精神干擾（通過目鏡釋放特定頻率的閃光和噪音）測試。機械臂時而給他施加負荷，時而抽取血樣。整個過程高效、冰冷、毫無人性化可言，仿佛在檢測一臺機器的性能參數。

周哲默默配合著，但將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觀察上。他注意到某些抗性測試的強度遠超正常人類范疇，特別是輻射和某種低頻能量脈沖的抗性測試，儀器輸出的能量級別讓他暗自心驚。“巢穴”似乎對他的變異特性極其感興趣，正在試圖測量其極限。

測試持續了數小時。結束時，他甚至感到一絲疲憊——這些測試遠比在盤山市地下的亡命奔逃更消耗心神。

“數據采集完成。返回收容室。”電子音響起，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就在守衛準備將他帶離時，圓形房間側面的另一道氣密門滑開，那個之前僅在屏幕上出現過的白袍人走了進來。他/她依舊戴著兜帽，臉隱藏在陰影中，身后跟著一名端著數據板的助手。

白袍人揮手讓守衛退到一邊，徑直走到周哲面前，那雙隱藏在陰影中的目光似乎正透過目鏡，仔細地“閱讀”著他剛剛產生的所有數據。

“令人驚嘆的適應性。”白袍人的聲音經過處理，聽不出喜怒，“特別是對‘幽影’衍生物產生的特定能量場頻段，你的細胞竟然表現出某種……共鳴而非排斥。這遠不是簡單的抗性，更像是……低限度的共生。”

周哲心中巨震，但臉上保持平靜。共生？與那種恐怖的東西？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周哲啞聲道。

“不明白沒關系。”白袍人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地分析，“數據本身會說話。你的價值，或許不僅僅在于‘觀察’。”他/她轉向助手，“‘蝕刻’項目的樣本融合成功率一直卡在7%的瓶頸，或許……他的基因序列能提供新的突破口。”

助手快速記錄著。

“帶他去吧。進行一級基因采樣和深度腦部掃描。注意，他的意識很活躍，屏蔽掉不必要的干擾。”白袍人對守衛吩咐道，仿佛在說一件物品的處理流程。

基因采樣？腦部掃描？周哲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這已經遠超“觀察”的范疇了！

兩名守衛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讓他根本無法掙脫。他被強行帶向那道氣密門。

就在經過門框的瞬間，周哲戴著的戰術目鏡屏幕邊緣，極其短暫地、扭曲地閃過一行幾乎無法辨認的亂碼字符，持續時間不足零點一秒，隨即消失！

不是灰鸮的信號！這更像是……某種強烈的能量干擾導致的設備瞬間故障？還是……

周哲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猛地想起老K給他的那個強電磁脈沖發生器！雖然那次使用后應該已經報廢，但其制造脈沖的原理……會不會對“巢穴”這些高度依賴精密電子設備的儀器產生某種難以預測的干擾？甚至……反向滲透？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閃過。

他被帶入另一個更加冰冷的、布滿各種可怕儀器的實驗室。他被強行固定在一張金屬椅上，機械臂帶著鉆頭和針管緩緩逼近他的太陽穴和手臂。

不能再等了！

就在機械臂即將接觸皮膚的瞬間，周哲猛地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不是作用于外界，而是作用于自身！他瘋狂地回憶著在地下引爆EMP前那一刻的感覺，回憶著那種狂暴能量流穿過身體、沖擊腦域的刺痛和灼燒感！他甚至刻意去引導左臂傷口處傳來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源自“銹父”環境的微弱輻射刺痛感！

他在嘗試主動激發、或者說模擬那種干擾！以自身為導體，制造一個微弱的、針對精密電子設備的生物脈沖干擾！

這完全是賭博，賭他的變異體質能產生些許影響，賭“巢穴”的設備足夠敏感也會因此出現瞬間紊亂！

“呃啊——！”他發出痛苦的悶哼，全身肌肉繃緊，血管凸起，眼睛死死盯著逼近的機械臂！

嗡——！

似乎有一聲極其細微的、超出人耳接收范圍的嗡鳴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下一秒！

刺啦！

實驗室的燈光猛地閃爍了一下！所有儀器的屏幕瞬間被雪花和亂碼覆蓋！逼近的機械臂猛地僵直在原地，發出錯誤的蜂鳴警報！甚至連固定他的金屬椅的電磁鎖都發出了“咔噠”的解鎖聲！

“怎么回事？！”“能量干擾！”“來源不明！”“檢查備用電源！屏蔽外部信號！”

實驗室里瞬間亂成一團！技術人員驚慌地檢查設備，守衛們警惕地舉起武器，卻找不到干擾源！

混亂持續了大約十幾秒，設備才陸續恢復正常，但精度顯然受到了影響。

“剛才……怎么回事？”白袍人冰冷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他/她顯然在觀察室看到了這一切。

“報告長官，突發性高強度局部能量脈沖干擾，疑似……疑似從實驗體自身散發而出，但無法解釋其機理和源……”一個技術人員慌亂地報告。

“自身散發？”白袍人的聲音充滿了興趣和審視，“中止當前采樣程序。給他注射鎮靜劑，送回收容室。加裝三級生物能量監測項圈。我要他所有的生理活動數據，特別是能量波動數據！”

周哲心中暗自松了口氣，賭對了！雖然代價是更加嚴密的監控，但至少暫時避免了被鉆孔采樣的命運。

鎮靜劑注入體內，意識開始模糊。在被拖回囚室的路上，他最后模糊地看到，走廊天花板角落的一個監控探頭，其紅色的指示燈，極其詭異地、同步地、微弱地閃爍了三下。

不是亂碼。是某種……節奏。

回到囚室，沉重的合金門再次鎖死。鎮靜劑的效果讓他昏沉欲睡，但大腦卻異常活躍。

“巢穴”的目的遠不止觀察，他們想復制甚至利用他的“變異”。白袍人提到的“蝕刻項目”、“樣本融合”聽起來就極其危險。而那個突如其來的干擾……確實源于他自身，還是……有外力借助他的身體作為放大器？

灰鸮的信號消失了，但似乎有別的什么東西……在回應他？是“巢穴”內部其他勢力的干擾？還是……更可怕的、源自“幽影”本身的某種無形滲透？

他回想起老K臨死前的話：“祂是宇宙的疥癬……”這種存在，其影響方式，或許遠超物理層面？

脖子上的生物能量監測項圈冰冷而沉重，時刻提醒著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下。

他看似安全了，實則陷入了更深的、更詭異的囚籠。之前的敵人看得見摸得著，而現在的威脅，卻隱藏在冰冷的科技、未知的研究和無形的能量之中。

他必須盡快搞清楚“巢穴”的真正目的，找到自救的方法。而那個詭異的干擾和監控探頭的閃爍，或許是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亮。

他閉上眼睛，不再抵抗鎮靜劑的效力，任由意識沉入黑暗，但所有的感知和思維，卻如同繃緊的弦，開始全力捕捉和分析著這座冰冷“巢穴”的一切細微聲響、能量流動和信息碎片。

囚徒的博弈，剛剛開始。而賭注，是他的身體，他的靈魂，以及可能遠不止于此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