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被押往邊關的第三日，姜莞正在昭陽宮后院教青黛寫字。

“這一橫要平，一豎要直。“姜莞握著青黛的手，在紙上寫下“忠義“二字，“你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必能寫一手好字。“

青黛激動得臉頰泛紅：“奴婢不敢當。公主金枝玉葉，卻親自教奴婢識字，這恩情奴婢一輩子都記得。“

姜莞笑著搖頭：“在這深宮里，能有個知心人不容易。你既忠心于我，我自然待你如妹妹。“

正說著，蓮蓉匆匆跑來：“公主，顧公子求見，說有要事相商。“

姜莞眉頭一挑。自從軍餉案爆發后，朝中風聲鶴唳，顧瑾此時來訪，必定不是小事。

“請他去花廳，本宮馬上到。“

整理好衣裙，姜莞來到花廳。顧瑾一襲靛藍長衫，正在欣賞墻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聽到腳步聲，他轉身行禮，眉宇間滿是憂色。

“顧公子不必多禮。“姜莞示意他入座，“有何要事？“

顧瑾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家父剛收到的邊關急報。九殿下押送二皇子的隊伍在三川口遇襲，死傷慘重。“

姜莞手指一顫，茶水灑在裙擺上：“九皇子如何？“

“下落不明。“顧瑾壓低聲音，“更蹊蹺的是，北狄大軍突然撤兵三十里，像是在接應什么人。“

姜莞心頭一震。二皇子與北狄勾結的證據確鑿，如今他逃脫，很可能是去投奔敵營。而蕭景珩……她不敢往下想。

“顧公子此來，不只是為了告知這個消息吧？“

顧瑾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公主明鑒。家父懷疑朝中還有二皇子余黨，此次襲擊計劃周密，絕非偶然。公主近日需格外小心。“

送走顧瑾，姜莞立刻召來青黛：“去打聽一下，這兩日可有人來探過九皇子的寢宮？“

青黛領命而去，不到一個時辰就帶回消息：“回公主，九殿下宮里的兩個小太監說，前日有個蒙面人趁夜潛入，翻遍了九殿下的書案，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姜莞瞇起眼睛。蕭景珩離宮前曾說二皇子背后還有“更大的魚“，難道那人怕蕭景珩掌握了什么證據？

夜幕降臨，姜莞輾轉難眠。窗外風聲嗚咽，像是有人在低泣。她起身點亮燈燭，翻開蕭景珩留給她的那本邊關地圖冊——這是他去邊關前一夜派人送來的，說是讓她“解悶“。

冊子上密密麻麻全是批注，字跡工整有力。姜莞發現蕭景珩對邊關地形了如指掌，連每處關隘的守將姓名、兵力部署都標注得一清二楚。這哪是什么地圖冊，分明是一本軍事機密！

翻到最后一頁，姜莞發現一行新添的小字：“若我不歸，將冊子交給太后。切記，勿讓第三人知曉。“

她的心猛地一沉。蕭景珩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輕響，像是樹枝折斷的聲音。姜莞警覺地吹滅蠟燭，屏息凝神。昭陽宮守衛森嚴，夜間不可能有人靠近，除非……

“嗖——“一支箭破窗而入，釘在床柱上，箭頭上綁著一張紙條。

姜莞小心翼翼地取下紙條，借著月光辨認上面的字跡：“立刻離開寢宮，有刺客。——J“

又是蕭景珩的筆跡！他不是下落不明嗎？怎么會……

來不及多想，姜莞迅速換上簡便衣裙，將地圖冊貼身藏好，剛要出門，就聽到外面傳來打斗聲和侍衛的慘叫。

“蓮蓉！青黛！“姜莞低聲呼喚，兩個侍女驚慌失措地跑進來。

“公主，有刺客！“蓮蓉臉色慘白，“已經殺到前殿了！“

姜莞當機立斷：“從密道走。“

昭陽宮有一條通往后花園的密道，是原主為了偷偷出宮約會而挖的，如今倒派上了用場。

三人剛鉆進密道，就聽到寢宮大門被踹開的聲音。姜莞心跳如鼓，帶著兩個侍女在黑暗的密道中摸索前行。

密道出口是一處假山，三人剛鉆出來，就被一道黑影攔住去路。姜莞本能地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公主好身手。“熟悉的聲音響起，黑影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蕭景珩！“姜莞又驚又喜，“你不是……“

“噓。“蕭景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刺客很快會找到密道，跟我來。“

他帶著三人穿過花園，來到一處偏僻的角樓。這是宮中用來存放雜物的廢樓，平時無人問津。

“暫時安全了。“蕭景珩點亮一盞小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姜莞這才發現他右臂有一道傷口，鮮血已經浸透了半邊袖子。

“你受傷了！“

“小傷。“蕭景珩不以為意，“公主沒事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姜莞一邊讓蓮蓉取水來清洗傷口，一邊問道，“顧瑾說你下落不明，怎么突然出現在宮里？還有這些刺客……“

蕭景珩任由她處理傷口，聲音低沉：“押送隊伍確實遇襲了，但我早有準備，那是替身。我暗中回京，就是為了查二皇子在宮中的同黨。“

“你知道刺客是誰派的？“

“不是二皇子。“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此刻應該已經逃到北狄了。今晚的刺客，是沖著公主來的。“

姜莞心頭一震：“為什么？“

“因為公主與我走得太近。“蕭景珩直視她的眼睛，“有人怕你知道得太多。“

蓮蓉突然驚呼：“公主小心！“

一道寒光從窗外射入，直取姜莞咽喉！蕭景珩閃電般拔劍格擋，“鐺“的一聲，暗器被擊落在地。

“走！“蕭景珩一把拉起姜莞，“他們找到這里了！“

四人匆忙下樓，卻發現角樓已被包圍。十幾個黑衣人手持利刃，步步逼近。

“跟緊我。“蕭景珩將姜莞護在身后，劍鋒寒光凜冽。

刺客一擁而上。蕭景珩劍法凌厲，轉眼間就放倒三人，但對方人多勢眾，他又有傷在身，漸漸力不從心。

“公主先走！“蕭景珩擋下一波攻擊，肩頭又添一道傷口。

姜莞卻不動，從地上撿起一把刺客掉落的刀：“本宮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

她在現代學過幾年擊劍，雖然古代刀劍更重，但基本招式相通。一個刺客撲來，她側身閃避，反手一刀劃破對方腹部。

蕭景珩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兩人背靠背迎戰，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就在形勢危急之際，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宮中禁衛聞訊趕來。刺客見勢不妙，迅速撤退。

“別追了。“蕭景珩攔住想要追擊的禁衛，“保護公主要緊。“

禁衛統領跪地請罪：“屬下護駕不力，請公主責罰！“

姜莞擺擺手：“不怪你們。今晚的事，不許外傳，違者重罰！“

回到昭陽宮，姜莞命人加強戒備，又請來信任的太醫為蕭景珩療傷。傷口雖不致命，但失血不少，需要靜養。

“九殿下暫時留在昭陽宮養傷。“姜莞不容置疑地說，“對外就說本宮受了驚嚇，閉門謝客。“

接下來的日子，昭陽宮表面平靜，暗地里卻戒備森嚴。姜莞每日親自為蕭景珩換藥，兩人漸漸有了更多交談。

“你為何要救我？“一次換藥時，姜莞突然問道，“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獨自脫身。“

蕭景珩沉默片刻：“公主與我合作，我自然要保你周全。“

“只是合作？“姜莞手上力道故意加重了些。

蕭景珩眉頭微皺：“公主想聽什么答案？“

姜莞松開繃帶：“實話。“

兩人對視片刻，蕭景珩先移開目光：“公主變了。從前的昭陽驕縱跋扈，現在的你……“他頓了頓，“值得我冒險。“

這個回答讓姜莞心頭一暖。她知道，對蕭景珩這樣的人來說，這已經是難得的認可。

養傷期間，蕭景珩也沒閑著。他通過青黛與宮外的眼線聯系，繼續追查二皇子余黨。姜莞驚訝地發現，這個看似孤立的皇子，竟然在朝中和邊關都布有眼線。

“你什么時候開始經營這些關系的？“姜莞忍不住問。

蕭景珩正在翻閱一沓密信，頭也不抬：“從我十歲那年，發現母妃的死不是意外開始。“

姜莞心頭一震。原著中對蕭景珩的身世一筆帶過，只說他生母是個宮女，在他出生后就投井自盡了。現在看來，事情沒那么簡單。

“你母妃……“

“被人推下去的。“蕭景珩聲音平靜，眼中卻翻涌著暗流，“因為她無意中撞破了一個秘密。“

姜莞沒有追問。有些傷痛，不是外人能輕易觸碰的。

五日后，顧瑾再次秘密來訪，帶來一個驚人消息：北狄可汗突然病逝，二皇子作為“貴客“出現在北狄王庭，正協助新可汗整頓軍備，準備大舉南下。

“二皇兄果然投敵了。“蕭景珩冷笑，“但他只是個傀儡，真正的幕后主使還在朝中。“

顧瑾點頭：“家父也這么認為。二殿下雖有些手段，但絕無能力策劃如此周密的叛國計劃。“

姜莞思索片刻：“你們覺得會是誰？“

“丞相懷疑是兵部尚書。“顧瑾壓低聲音，“他近日頻繁調動親信將領，還以備戰為由，要求增撥軍餉。“

蕭景珩卻搖頭：“兵部尚書是二皇兄的人，但絕非主謀。真正的主使者，隱藏得更深。“

三人商議至深夜，決定派蕭景珩秘密北上調查。一來他在邊關有可靠的眼線，二來他在朝中本就是“透明人“，突然消失不會引起太大注意。

“明日我會假裝傷重不治，公主可借機閉門守孝。“蕭景珩冷靜地安排，“顧公子負責聯絡朝中清流，隨時傳遞消息。“

姜莞卻不太放心：“邊關危險重重，你一個人……“

“公主擔心我？“蕭景珩難得地開了個玩笑，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姜莞臉一熱：“本宮是擔心你萬一出事，線索就斷了！“

蕭景珩輕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姜莞：“若我三個月內沒有消息，公主可持此玉佩去慈寧宮找孫嬤嬤，她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什么人？“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蕭景珩沒有多說。

送走顧瑾，姜莞獨自在院中散步。月色如水，照得滿地銀霜。她摩挲著手中的玉佩，心中五味雜陳。

不知何時，蕭景珩來到她身后：“公主有心事？“

“我在想，“姜莞轉身，“你為何如此信任我？那塊玉佩應該很重要吧？“

月光下，蕭景珩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他比初見時瘦了些，但眼神更加銳利，像一把出鞘的劍。

“我也不知道。“他罕見地露出一絲迷茫，“或許因為，公主是這宮中唯一看不透的人。“

姜莞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對蕭景珩這樣多疑的人來說，這樣的信任已是難得。

“我會等你回來。“她輕聲說，“帶著真相。“

蕭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背影挺拔如松。

次日，宮中傳出噩耗：九皇子蕭景珩傷重不治，英年早逝。皇帝下旨厚葬，但因戰事吃緊，喪事從簡。

昭陽宮大門緊閉，姜莞對外稱病，實則暗中與顧瑾保持聯系，密切關注朝中動向。

青黛進步神速，已經能讀寫簡單文書。姜莞讓她整理從各方收集來的情報，從中尋找蛛絲馬跡。

“公主，您看這個。“一日，青黛捧著一份奏折副本過來，“戶部又要撥軍餉了，但這次是給南疆駐軍。“

姜莞仔細閱讀，眉頭越皺越緊。南疆近期并無戰事，為何突然要增撥軍餉？而且數額巨大，足夠武裝十萬大軍。

“蓮蓉，去請顧公子來，就說本宮有要事相商。“

顧瑾匆匆趕來，看了奏折后也覺蹊蹺：“南疆平靜多年，突然要這么多軍餉，確實可疑。“

“更奇怪的是，“姜莞指著奏折上的印鑒，“這是兵部的公文，卻蓋著戶部的印。兩個衙門什么時候這么不分你我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個可能——有人要趁邊關戰亂，渾水摸魚！

“必須盡快通知九殿下。“顧瑾沉聲道，“如果這批軍餉真有問題，很可能是為某個大動作準備的。“

姜莞點點頭，取出一封早已寫好的信：“我有個計劃。“

就在兩人密談時，蓮蓉慌張跑來：“公主！慈寧宮來人說，太后娘娘突然暈倒了！“

姜莞心頭一跳。太后是她最重要的靠山，若有個閃失，她在宮中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本宮這就去。“她起身對顧瑾說，“南疆軍餉的事，你先暗中調查，務必小心。“

顧瑾鄭重應下，從側門悄悄離去。

姜莞匆匆趕往慈寧宮，心中隱約不安。太后病倒、南疆軍餉異常、蕭景珩北上查案……這些事看似無關，卻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將它們串聯起來。

而她，正一步步接近線的另一端——那個隱藏在幕后的真正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