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過去三日，姜莞終于摸清了昭陽公主的基本情況。

這位公主年方十八，生母早逝，由太后撫養長大。仗著太后寵愛，在宮中橫行霸道，尤其癡迷丞相之子顧瑾，做了不少荒唐事。

“公主，該用早膳了。“蓮蓉輕手輕腳地走進內室，身后跟著一排端著食盒的宮女。

姜莞掃了一眼琳瑯滿目的早膳：燕窩粥、水晶蝦餃、玫瑰酥……至少二十多樣。她記得原著中提到過，昭陽公主一頓早膳的花費就夠尋常百姓家半年的開銷。

“以后早膳減半。“姜莞夾起一只蝦餃，“本宮吃不了這么多。“

蓮蓉手一抖，差點打翻茶盞：“公主，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姜莞放下筷子，“去把本宮庫房的賬冊拿來。“

蓮蓉瞪大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姜莞。這也難怪，原主昭陽公主除了華服美飾，對其他事情一概不感興趣。

半個時辰后，姜莞面前堆滿了賬冊。她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昭陽公主的私庫幾乎空了。

“蓮蓉，本宮記得去年生辰，父皇賞了黃金千兩，還有江南進貢的絲綢百匹，都去哪了？“

蓮蓉撲通跪下：“公主明鑒，奴婢不敢……“

“起來說話。“姜莞嘆氣，“本宮不是懷疑你，只是想弄清楚。“

原來原主揮霍無度，又常被二皇子蕭景明以各種名目“借“走財物，加上宮中人中飽私囊，再厚的家底也經不起這樣折騰。

“去請戶部的李主事來，就說本宮想問問他北方軍餉的事。“姜莞合上賬冊，心中已有計較。

蓮蓉臉色煞白：“公主，后宮不得干政，這要是傳出去……“

“那就別讓人知道。“姜莞眼神一凜，“從今日起，本宮的一言一行，若傳出這昭陽宮半個字，你們所有人，連同家人，都別想好過。“

這是她第一次用原主的語氣說話，效果立竿見影。蓮蓉嚇得連連磕頭，其他宮女也跪了一地。

姜莞心中不忍，但深知在這深宮之中，仁慈等于軟弱。既然要改變命運，就必須先立威。

午后，李主事鬼鬼祟祟地來了。他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在戶部當了三十年差，卻始終不得升遷。

“公主想知道北方軍餉？“李主事擦了擦額頭的汗，“這、這可是機密……“

姜莞使了個眼色，蓮蓉立刻端上一個錦盒，里面是兩支金釵。

“本宮只是好奇，聽說北方連年干旱，軍餉吃緊，可有此事？“

李主事盯著金釵，咽了咽口水：“確實如此。按理說今年撥了八十萬兩軍餉，可邊關將士連棉衣都湊不齊……“

“錢去哪了？“

“這……“李主事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二殿下主管兵部，軍餉調撥都要經他的手。“

姜莞心頭一跳。原著中確實提到二皇子貪污軍餉，但只一筆帶過。現在看來，情況可能比書中描寫的嚴重得多。

送走李主事，姜莞立刻換了身簡便衣裳，悄悄前往藏書閣。她記得那里存放著歷年奏折副本，或許能找到更多線索。

藏書閣位于皇宮西北角，平日少有人來。姜莞讓蓮蓉在遠處望風，自己溜了進去。

閣內光線昏暗，積灰厚重。姜莞捂著鼻子，在架子間穿行。突然，她聽到一陣輕微的翻頁聲。

有人！

姜莞屏住呼吸，悄悄探頭。在最后一排書架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專注地翻閱著什么。

蕭景珩。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藍色便服，比賞花宴上更顯清瘦。修長的手指快速翻動書頁，眉頭微蹙，全神貫注的樣子與那日的冷漠判若兩人。

姜莞正猶豫是否要現身，腳下卻踩到一根枯枝。

“咔嚓——“

蕭景珩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幾乎是瞬間，他就閃到姜莞面前，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嚨，將她按在書架上。

“公——主？“蕭景珩顯然沒料到會是她，手上力道稍松，但眼神更加警惕，“你跟蹤我？“

姜莞呼吸困難，卻強自鎮定：“九皇子好身手……本宮只是來找些資料。“

蕭景珩松開手，但身體仍擋在她面前：“公主對什么資料這么感興趣，需要親自來這種地方？“

“北方軍餉。“姜莞直視他的眼睛，決定賭一把，“本宮懷疑有人中飽私囊。“

蕭景珩瞳孔微縮，隨即恢復冷漠：“公主何時關心起朝政了？“

“人總會變的，不是嗎？“姜莞借用那日的話，輕輕推開他，“九皇子不也在查什么？“

兩人對峙片刻，蕭景珩突然退后一步：“公主請便。只是提醒一句，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他說完便轉身離去，背影挺拔如松。姜莞注意到他剛才翻閱的是一本邊關軍報集。

奇怪，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為何對軍務這么上心？

姜莞壓下疑惑，迅速找到近年來的財政奏折。果然，北方軍餉年年增加，但邊關守軍的求援奏折卻越來越多。更奇怪的是，所有涉及軍餉調撥的奏折上，都有二皇子蕭景明的批注。

天色漸暗，姜莞抄錄了幾份關鍵數據，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蓮蓉的驚叫聲。

“公主！公主在哪？太后娘娘暈倒了！“

姜莞心頭一跳。原著中太后是昭陽公主唯一的靠山，若太后出事，她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慈寧宮內亂作一團。太醫們圍在床前，皇帝和幾位嬪妃站在外間，神色憂慮。

“昭陽來了。“皇帝看到姜莞，招招手，“太后一直念叨你呢。“

姜莞跪在床前。太后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額頭上敷著冰帕。

“皇祖母……“她握住太后枯瘦的手，心中一酸。這位老人讓她想起現代世界的奶奶。

“公主別太擔心。“首席太醫低聲道，“太后是舊疾發作，頭痛欲裂導致昏迷，老臣已施了針，應該很快會醒。“

頭痛？姜莞眼前一亮：“可是偏頭痛？可有一側眼眶疼痛、畏光畏聲的癥狀？“

太醫驚訝地看著她：“公主怎知？“

現代醫學知識派上用場了。姜莞的母親是神經內科醫生，她從小耳濡目染。

“本宮曾在一本醫書上見過。“姜莞不動聲色，“這種病發作時，可用白菊花、川芎、天麻煎水服用，配合太陽穴按摩，能緩解疼痛。“

太醫將信將疑，但眼下別無他法，只好按她說的去做。姜莞親自為太后按摩太陽穴，手法專業。

半個時辰后，太后悠悠轉醒，頭痛果然減輕不少。

“哀家的昭陽長大了……“太后撫摸著姜莞的臉，滿眼慈愛，“都知道心疼祖母了。“

皇帝龍顏大悅，當場賞了姜莞一套翡翠頭面。嬪妃們又羨又妒，卻不得不賠著笑臉道賀。

只有站在角落的蕭景珩，投來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三日后，太后病情穩定，召姜莞去說話。

“哀家聽說了賞花宴的事。“太后拉著姜莞的手，“你為沈家丫頭解圍，還主動結交她？“

姜莞心頭一緊：“皇祖母覺得不妥？“

“恰恰相反。“太后笑了，“沈太傅是清流領袖，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你與他女兒交好，對將來有好處。“

姜莞暗自松了口氣。看來太后是支持她結交沈如霜的。

“不過，“太后話鋒一轉，“景珩那孩子，你最好保持距離。“

姜莞心頭一跳：“為何？“

“他生母是個宮女，生下他就投井了。“太后壓低聲音，“都說他命硬克親，連皇上都不待見他。你貴為公主，與他走太近，沒得辱沒了身份。“

姜莞表面應下，心中卻不以為然。蕭景珩在藏書閣的表現，絕不像個簡單的“透明人“皇子。

離開慈寧宮，蓮蓉來報：沈如霜遞了帖子，明日要來謝公主賞花宴上的解圍之恩。

機會來了。姜莞嘴角微揚：“準備些精致點心，再把本宮那套琉璃茶具拿出來。“

次日，沈如霜如約而至。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襦裙，發間只一支銀簪，樸素卻不失大家風范。

“多謝公主那日相助。“沈如霜行了一禮，聲音輕柔如春風，“家父命我特來道謝。“

姜莞親自扶她起來：“舉手之勞，何必掛齒。本宮久聞沈小姐詩才，正想請教呢。“

兩人品茶論詩，相談甚歡。沈如霜確實如原著描寫的那般才華橫溢，且性格單純，毫無心機。談到興起時，她甚至忘了尊卑，直接稱姜莞為“姐姐“。

“公主恕罪！“沈如霜意識到失言，慌忙起身。

姜莞卻笑了：“本宮正想要個妹妹呢。私下無人時，你便這么叫吧。“

沈如霜受寵若驚，眼中閃著感動的淚光。姜莞心中暗嘆，這姑娘太單純，難怪在原著中被昭陽公主欺負得那么慘。

送走沈如霜，姜莞正準備用晚膳，忽聽外面一陣騷動。

“怎么回事？“

蓮蓉匆匆進來：“回公主，是二殿下派人來，說請您明日過府賞畫。“

蕭景明？姜莞瞇起眼睛。原著中這位二皇子表面溫文爾雅，實則心狠手辣，是導致昭陽公主慘死的幕后黑手之一。

“就說本宮要侍奉太后，改日再登門賠罪。“

蓮蓉剛出去傳話，外面就傳來一聲冷哼。

“昭陽妹妹好大的架子。“

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徑直闖入，面如冠玉，眉目含笑，卻讓人無端生寒。

二皇子蕭景明。

姜莞強忍不適起身行禮：“二皇兄恕罪，實在是皇祖母身體欠安……“

“無妨。“蕭景明擺擺手，目光卻掃過桌上還未收起的兩個茶盞，“妹妹今日有客？“

“沈太傅之女來謝賞花宴之事。“

“哦？“蕭景明挑眉，“妹妹何時與沈家走得這么近了？“

姜莞微笑：“投緣而已。“

蕭景明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妹妹近來變化不小啊。不僅穿著素雅了，還關心起朝政來了？“

姜莞心頭一震——他怎么會知道？

“二皇兄說笑了，后宮不得干政，妹妹怎會……“

“李主事酒后失言，已經被革職查辦了。“蕭景明輕飄飄地說，仿佛在談論天氣，“妹妹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問為兄便是，何必找那些下等人？“

他伸手想拍姜莞的肩膀，姜莞不著痕跡地側身避開。

“時候不早，為兄先告辭了。“蕭景明也不惱，轉身前意味深長地說，“對了，九弟性子孤僻，妹妹還是少與他來往為好。“

送走這尊瘟神，姜莞后背已經濕透。蕭景明這是在警告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監視之下。

更可怕的是，他提到了蕭景珩。難道那天在藏書閣的事，他也知道了？

夜深人靜，姜莞輾轉難眠。她起身來到窗前，忽然發現窗欞上插著一支箭，箭上綁著一張小紙條。

“明日辰時，御花園東南角，獨自前來。——J“

字跡挺拔有力，落款只有一個“J“字。姜莞心跳加速——九皇子蕭景珩的“景“字首字母也是J。

這是陷阱還是機遇？姜莞將紙條燒毀，望著跳動的火焰，做出了決定。

無論如何，她必須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