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竊的古董花瓶

第一章消失的花瓶

深夜十一點，城郊的別墅區被濃重的夜色包裹，只有零星幾盞燈火還亮著，像困在黑夜里的眼睛，市刑偵隊的警車破開寂靜，兩道刺眼的光柱穿過梧桐樹葉，最終停在一棟歐式別墅門前，鐵藝大門敞開著，門柱上的雕花在燈光下投下斑駁的陰影，透著幾分不安的氣息。

別墅門前，保姆張姨正背對著門口站著，肩膀微微聳動，手里攥著塊濕透的抹布。聽到腳步聲，她猛地轉過身，臉色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青白，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淚痕。“警察同志……”她的聲音剛出口就發顫，像被凍住的電線。

“我們是市刑偵隊的，我叫王瑞玄。”他亮出證件，目光快速掃過客廳——歐式吊燈垂下水晶串，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真皮沙發上鋪著刺繡靠墊，墻角的落地鐘正滴答作響，一切都顯得精致而有序，唯獨通往書房的走廊盡頭，隱約能看到散落的碎片反光。

“跟我們說說情況。”王瑞玄示意她帶路，語氣盡量平穩。

張姨腳步虛浮地往前走，木地板被踩出輕微的吱呀聲。“就在書房……那花瓶是周先生的命根子啊……”她推開書房門時，手指在黃銅門把上滑了一下，像是抓不住任何東西。

書房比客廳更顯沉靜，深色木質書架占了整面墻，擺滿了線裝書和瓷瓶。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被房間中央的景象攫住了——雕花梨木置物架前，一地碎玻璃閃著冷光，像撒了滿地的星子，最上層的格子空著，邊緣還留著一圈淺淡的印痕，顯然是長期擺放重物留下的痕跡。

“就是這兒。”張姨的聲音發飄，指著那個空位，“平時罩著玻璃罩，帶小銅鎖的，周先生說怕落灰，每天都要親自擦一遍。”

王瑞玄蹲下身，戴上乳膠手套的手指輕輕捏起一塊玻璃碎片，碎片邊緣鋒利，斷面能看到清晰的弧度。“玻璃是從內部受力擊碎的。”他側過頭，對跟進來的技術員老鄭說，“你看這應力紋，中心點在罩子內側。”

老鄭推了推眼鏡，拿出放大鏡湊近查看：“沒錯，而且鎖芯完好，沒有撬動痕跡。這鎖是老式銅制的，想無損打開只能用原配鑰匙。”

“鑰匙誰有？”王瑞玄問。

“只有周先生有。”張姨連忙接話，“他說這是祖傳的寶貝，鑰匙串在他的皮帶上。”

王瑞玄站起身，目光轉向房間另一側的落地窗，窗戶半開著，白色紗簾被夜風吹得鼓起，像揚起的帆。他走過去，窗臺上積著層薄灰，靠近邊緣的地方有半個清晰的鞋印，前掌部分的紋路隱約可見。“老鄭，提取鞋印，測尺碼。”

“好。”老鄭拿出標尺和證物袋，“看這長度，大概44碼，橡膠底，紋路有點像運動鞋。”

鐘曉曉這時已經打開筆錄本，筆尖懸在紙上：“張阿姨，您聽到動靜時是幾點？具體什么情況？”

張姨的手在圍裙上反復擦拭，指節發紅：“九點整，我剛把廚房的碗放進消毒柜，當時客廳的落地鐘敲了九下，我聽得清清楚楚，然后就聽見書房‘哐當’一聲。”

“您立刻過來了？”

“嗯，我跑過來的。”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像是又回到了那個瞬間，“推開門就看見玻璃碎了一地，然后眼角余光瞥見落地窗那兒有個黑影，戴著鴨舌帽，背對著我，正往窗外爬。”

“穿什么衣服？有沒有看清顏色或款式？”

“太暗了……”張姨皺緊眉頭，努力回憶，“好像是深色的外套，有點厚，看著挺壯實的。我嚇得喊了一聲‘誰啊’，那人沒回頭，翻出去就順著外墻的排水管往下滑，幾下就沒影了。”

王瑞玄這時忽然開口，目光落在張姨發白的臉上：“周明遠現在在哪？”

張姨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周先生去鄰市參加拍賣會了，下午五點的高鐵走的。我發現花瓶丟了就給他打電話，他說借朋友的車立即往回趕，還讓我千萬別亂動現場，先報警等他。”

“他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比如和人起沖突，或者提到急需用錢？”王瑞玄繼續追問。

張姨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在猶豫。沉默幾秒后，她才低聲說：“周先生最近是不太順心。上個月他在書房打電話，聲音特別大，我路過時聽見他說‘那筆錢必須還’‘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后來他掛了電話，在客廳坐了半宿，抽了一整盒煙。”

“知道對方是誰嗎？”

“不清楚。”張姨搖頭，“但前陣子有個男人來家里找他，兩人在客廳吵起來了。那男人嗓門大，說什么‘你吞了我的錢，還想拿古董當擺設’，周先生把他推出去了，關門前還聽見那男人喊‘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好過’。”

“那男人長什么樣？知道名字嗎？”鐘曉曉追問。

“四十多歲，中等個頭，穿深色夾克，左手手腕有塊金表。”張姨努力回想，“名字沒聽清，好像是姓李，我記不準了。”

王瑞玄走到書架前，指尖劃過一排精裝書，書脊干凈，顯然常被打理。最上層的書之間夾著個相框，里面是周明遠和一個老人的合影，背景是這棟別墅的花園，老人面前的桌子上的花瓶正是失竊的那只，青花纏枝蓮紋在陽光下格外清晰。

“這花瓶估值多少？”他問。

“周先生跟朋友聊天時說過，少說八百萬。”張姨的聲音發顫，“說是他祖父傳下來的，民國前從宮里流出來的，據說是乾隆桌子上擺過的。”

老鄭這時已經完成了初步勘察，湊到王瑞玄身邊低聲說：“王隊，地板上發現幾根棕色纖維，不是地毯材質，已經裝袋了。另外，落地窗外側的排水管上沒有攀爬痕跡，不像從外面爬進來的。”

王瑞玄點點頭，目光再次掃過書房。鎖完好、玻璃從內部碎、鞋印44碼、棕色纖維、張姨口中“順著排水管逃跑”的黑影……線索像散落的珠子，暫時還串不成線。

“曉曉，讓物業調取監控。”他轉身往門口走，“重點查今晚七點到十點，別墅外墻排水管附近、大門出入口和小區主干道的錄像。老鄭，把玻璃碎片和纖維送技術科加急化驗，鞋印比對也盡快出結果。”

“明白。”兩人同時應道。

離開書房時，張姨忽然跟了上來，聲音帶著懇求：“警官，這花瓶能找回來吧？周先生要是知道丟了，怕是要急出病來……”

王瑞玄停下腳步，看著她眼底的紅血絲：“我們會盡力，你先休息一下，等周明遠回來，我們可能還需要你配合做詳細筆錄。”

走出別墅時，夜露更重了，王瑞玄抬頭看了眼二樓亮著的窗戶，張姨的身影在窗簾后晃動，像個模糊的剪影。

“王隊，你覺得這案子像熟人作案？”鐘曉曉跟在他身后，輕聲問。

“大概率是。”他望著遠處的路燈，“知道鑰匙在周明遠身上，知道他今晚不在家，還能精準找到花瓶位置——要么是對周家很熟，要么是提前踩過點。”

警車駛離別墅區時，王瑞玄透過車窗看到門口的保安亭亮著燈，值班保安正趴在桌上打盹。他忽然想起張姨的話——那個吵架的男人，左手戴金表，這個細節像根細針，輕輕刺了他一下。

回到刑偵隊時，已是凌晨一點，辦公室的燈全亮著，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王瑞玄把現場照片傳到電腦上，鐘曉曉則在一旁調取周明遠的社會關系網。

“王隊，周明遠的資料出來了。”鐘曉曉指著屏幕，“52歲，做古董生意的，名下有三家公司，最近半年資金鏈好像出了問題，好幾筆貸款逾期未還。”

“有沒有買保險？”

“買了，投了八百萬的保險。”

“還有，他的通話記錄顯示，最近聯系最頻繁的是一個叫李濤的男人，平均每天三個電話，大多是未接或通話時間不超過十秒。”鐘曉曉放大屏幕上的名字，“李濤，43歲，建材商，和周明遠是大學同學，前兩年合伙做過古董投資，三個月前因為一筆兩千萬的資金糾紛鬧掰了，還在法院起訴過周明遠。”

“李濤……”王瑞玄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李濤？查他的基本信息，住址、近期活動軌跡，還有……鞋碼。”

鐘曉曉快速敲擊鍵盤：“住址在城東的觀瀾國際，最近一周的監控顯示他每天下午去市一院，說是他父親住院了，肺癌晚期。至于鞋碼……系統里登記是44碼。”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值班室的空調嗡嗡作響，王瑞玄盯著屏幕上“44碼”三個字，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44碼的鞋印，與周明遠有巨額糾紛，還曾上門爭吵——這個李濤，身上的疑點像滾雪球一樣越積越多。

“查他昨晚八點到十點的行蹤。”王瑞玄站起身，“去市一院調監控，看看他有沒有離開過病房。另外，查他的通話記錄和轉賬記錄，最近有沒有和陌生人聯系，或者有大額資金流入。”

“好，我這就安排。”鐘曉曉立刻拿起電話機。

王瑞玄走到窗邊，外面的天色依舊漆黑，遠處的高樓亮著零星燈火，像散落的星子。他想起書房里那排空蕩蕩的置物架，想起張姨顫抖的聲音，想起那個44碼的鞋印，這起案子像個精密的鐘表，每個零件都看似獨立，卻一定有某個齒輪在悄悄轉動，連接起所有線索。

這時，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警員跑進來：“王隊，周明遠到樓下了，情緒很激動，說要見辦案人員。”

“讓他上來。”王瑞玄整了整衣領，“該見見這位失主了。”

幾分鐘后，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沖進值班室，頭發凌亂，領帶歪斜，眼眶通紅。“警察同志！我的花瓶呢？找到了嗎？”他抓住王瑞玄的胳膊，手指用力到發白，“那是我爺爺傳下來的！你們一定要幫我找到啊！”

王瑞玄扶著他坐下，遞過一杯熱水：“周先生，您先冷靜。我們需要了解一些情況，配合調查才能盡快找到花瓶。”

周明遠接過水杯，手一抖，水灑在褲腿上也沒察覺。“你們想問什么？我什么都告訴你們！是不是李濤干的？一定是他！他上次就威脅我說要讓我一無所有！”

提到李濤的名字，他的情緒忽然失控，聲音陡然拔高：“他就是個瘋子！就因為那筆投資失敗，天天纏著我要錢！我都說了會還他，他非逼著我賣傳家寶！”

王瑞玄看著他激動的神情，忽然覺得那排空蕩蕩的置物架，像個沉默的陷阱，正等著有人掉進去。而現在，所有的線索都隱隱指向一個方向，卻又在某個節點上戛然而止——就像那個從內部擊碎的玻璃罩，看似一目了然，實則藏著更深的秘密。

“周先生，您別急。”王瑞玄的聲音平穩有力，“請您詳細說說，您和李濤的糾紛具體是什么情況，還有……您的花瓶鑰匙，最近有沒有離過身？”

周明遠的眼神猛地一跳，端著水杯的手僵在半空。值班室的燈光落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像藏著不為人知的心事，窗外的夜色依舊濃重，但王瑞玄知道，只要順著這些線索查下去，總會有天亮的時候。而那個消失的青花纏枝蓮紋花瓶，終將在某個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