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力斯號”的引擎第七次發出沉鈍的震顫時，林野正捏著鑷子，小心翼翼夾起星核結晶的碎末。細碎的晶體在艙內微光里流轉著金紅光澤，像被揉碎的星子落進了掌心。他屏息將碎末撒進盛著維生液的燒杯，液體瞬間騰起細密的金紋，順著杯壁蜿蜒攀爬，活似星圖的脈絡在杯間蘇醒。護理艙的透明罩外，母親的指尖正貼著艙壁輕緩游走，劃出的軌跡竟與杯中金紋分毫不差，仿佛她正隔著艙壁，牽引著結晶的能量往意識流里鉆。

“維生液的配比剛好。”伊芙的聲音從身后漫過來，她手里捏著祖父的日志，頁邊還夾著片從檔案館帶出來的星塵結晶，“祖父寫‘星核結晶與維生液的最佳比例是1:200’，多了會灼壞意識，少了又起不了效。”她把日志攤在操作臺上，指尖點過某行批注：“結晶能量得‘緩滲’，就像澆花，得等根須慢慢去吸。”

林野抬眼望向護理艙的監測儀，原本斷續如碎玉的腦波曲線，此刻已化作連貫起伏的綠線，峰值處還不時跳著細碎的光點——那是意識漸趨活躍的信號。母親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艙內的霧汽凝在她眼角，蒙了層薄霜似的，卻沒掩住眼底悄然亮起的清明。“野子……”她的聲音穿透艙壁，輕得像星塵落地，“星門的能量回路……記得加緩沖閥。”

“記著呢。”林野俯身在艙壁貼了張便簽，上面畫著簡易的緩沖閥草圖——是從12號文明的影像里學的，用星塵獸的粘液混著結晶碎末做閥芯，能中和反物質燃料的烈性。他把便簽邊角折成小三角，像小時候母親教他折的紙船，“等回了火星，咱娘倆一起改星門。”

駕駛艙突然傳來凱恩的喊聲，帶著點金屬摩擦的澀意：“星塵走廊入口還有十分鐘！各艦注意規避暗礁！”林野和伊芙對視一眼，快步往駕駛艙趕——舷窗外，星塵走廊像條被星塵織就的巨蟒，兩側立著千米高的暗礁，礁壁上嵌著無數沉船殘骸，有聯邦制式的，也有前文明的古樸樣式，在淡紫的星塵光里泛著冷幽幽的光。

“那是‘拓荒者7號’。”凱恩指著左側暗礁上的破船，艦身的編號還能辨認，“三年前在這失蹤的，聯邦說是撞上了隕石，原來……”他沒說下去，指尖捏著的操縱桿卻已泛了白。全息投影里，暗礁群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都是“零”標記的“前文明沉船點”，足有上百個，像串凝固的血珠。伊芙突然按住林野的胳膊，往走廊深處指：“看那片星塵渦！”走廊中段的星塵正打著旋，渦心泛著銀白的光，和檔案館記載的“接引光渦”全然不同，邊緣的星塵帶著股戾氣，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窺伺。“是擬態聚集區。”她翻出日志，畫著扭曲的星塵渦，旁邊注著：“貝塔星系擬態最活躍處，喜纏能量源”。

“各艦把星核結晶碎末撒在艦身！”凱恩突然對著通訊器下令，他從儲物箱翻出袋結晶碎末，往“海格力斯號”的外艙壁撒去，“結晶能量能‘標記’友艦，擬態不碰帶‘活性能量’的東西。”碎末落在艦身，瞬間化成層淡金的光膜，暗礁上的沉船殘骸竟往兩側挪了挪，像是在避讓。

林野往護理艙的方向瞥了眼，母親正往艙壁外伸手指，指尖的光與艦身的光膜連成一線。監測儀的綠線突然揚高，艙內飄出段模糊的影像：父親蹲在火星星門工地的腳手架上，手里舉著塊結晶碎片，對身邊的工人笑：“這東西啊，是星星的骨頭，得輕拿輕放。”影像散得快，卻讓林野的喉結猛地滾了滾——那是母親意識里的記憶，被結晶能量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