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時小了,檐角的水滴敲打著青石板,叮咚,叮咚,像母親哄她睡覺時哼的調(diào)子。
月離昭珩望著眼前的可人兒,忽然覺得,沒有人一輩子是個孩子,他的昭昭會長大,會懂事,就像這血脈里的聯(lián)結(jié),無論藏得多深,總會在某個雨天,某個瞬間,清晰得讓人心頭發(fā)顫。
“我們的昭昭,長大的。”
“哥哥,母后的死,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因為那天,我就在那里。”
回憶襲來,那是一年前的那個深秋。
冷寂的鳳儀宮發(fā)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月詔國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殞了。
母女連心,遠在萬獸林的月離昭華自然感受得到。
“怎么回事,心口好痛呀,體內(nèi)的血液控制不住的躁動了。”
“不對,母后,一定是母后出事了。”
月離昭華猛地捂住心口,指尖掐進了掌心。萬獸林的風忽然變得凜冽,吹得她鬢發(fā)凌亂,連帶著周圍的獸群都躁動起來,低低的嘶吼聲在林間回蕩。
“母后……”她聲音發(fā)顫,體內(nèi)那股與鳳儀宮相連的血脈之力像被巨石砸中,翻涌著疼。
還以為是自己多心,此刻那股撕裂般的痛意卻在告訴她,最可怕的猜想成了真。
身邊的白狐蹭了蹭她的腿,喉嚨里發(fā)出嗚咽的低鳴。
“小白,你能不能帶我出萬獸林。”月離昭華懇求的目光望向身邊的小白狐。
這樣她才能躲開林外的死士跟那個女人的人。
小白狐猛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里竟映出幾分與人相似的焦急。
它原地轉(zhuǎn)了兩圈,忽然咬住她的衣袖往密林深處拽——那里是萬獸林最險的瘴霧谷,尋常人進去十步就會迷失方向,可對世代棲息于此的白狐來說,卻是條無人知曉的生路。
昭華跟著它鉆進濃霧,潮濕的水汽打濕了睫毛,體內(nèi)的血液還在隱隱作痛,卻讓她更加清醒。
她知道林外那些人是誰的爪牙——但她已經(jīng)無暇顧及其他,她此刻只想見到母后。
小白狐忽然停在一株千年古樹下,用爪子刨了刨樹根。泥土松動處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里透出微弱的光。昭華彎腰鉆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這竟是條天然形成的石縫,兩側(cè)的巖壁上長滿發(fā)光的苔蘚,將前路照得朦朦朧朧。
石縫盡頭傳來隱約的水流聲,小白狐縱身躍過一道窄澗,回頭沖她搖尾巴。昭華咬咬牙,踩著凸起的巖石跟上,冰涼的泉水濺在腳踝上,讓她打了個輕顫,卻也讓昏沉的腦子更清醒幾分。
跟隨小白一路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身上被蹭了多少傷,她都不在乎,她此刻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離開萬獸林。
心思甚深,耳邊全是血液奔涌的聲音和心底的吶喊,“母后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月詔國
黑夜襲來,夜幕如同一道屏障,將那些隱秘遮得嚴嚴實實。
一道靈巧的身影巧妙的躲過暗衛(wèi),接住黑夜的遮掩,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鳳儀宮。
鳳儀宮的朱門虛掩著,門軸處積著薄灰,顯然已有多日未曾好好打理。
那身影停在階下,指尖輕輕撫過門環(huán)上的鳳紋——曾幾何時,這門環(huán)總被宮女擦得锃亮,母后還笑著說,鳳紋沾了人氣,才像活過來的樣子。
檐角的宮燈忽明忽暗,映得廊下的人影歪歪扭扭。
是有腳步聲靠近,嚇得來人堪堪躲于回廊之下,
她屏住呼吸,像只警惕的幼獸般觀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周圍寂靜無聲,宮人們的談話一字不差的落入來人的耳中。
“哎,皇后娘娘也太慘了,突然就病發(fā)了,太醫(yī)都束手無策,恐怕時日無多了。”
“那可不是嗎,二殿下還在邊關(guān),三公主也不在身邊。”
回廊下的身影猛地攥緊了袖角,指節(jié)泛白,她藏在廊柱后,耳中嗡嗡作響,“病發(fā)”“時日無多”幾個字像淬了冰的針,扎得她心口發(fā)疼。
“不,不可能,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母后,母后。”
“我不信,我不信,都是騙人的,都在騙我。”
許是那小聲抽泣之聲,在這寂靜蕭條的風儀宮顯得格外清晰,終究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蹤跡。
“誰在那里?”
不行,不能被發(fā)現(xiàn),她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萬獸林,如果被他知道她擅自出了萬獸林,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她必須要盡快離開。
昭華心臟猛地一沉,攥緊裙擺轉(zhuǎn)身就往殿后跑——那里有扇通往后院的小側(cè)門,是她幼時跟著母后賞花時發(fā)現(xiàn)的。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夾雜著侍衛(wèi)的呵斥,她甚至能聽見腰間佩刀碰撞的脆響。
穿過落滿枯葉的庭院,側(cè)門的銅鎖早已生銹,她用力拽了兩下沒拉開,急得額角冒出汗。身后的影子越來越近,昭華忽然想起袖中藏著的匕首,是離開萬獸林前小白狐叼來的,此刻她抬手割破裙擺,將布條纏在手上,猛地發(fā)力撞向木門。
“哐當”一聲,木門應聲而開,她踉蹌著沖進巷弄,身后的呼喊聲還在追著她。巷子里岔路縱橫,她憑著幼時的記憶往宮墻角落跑。
抓住爬藤往上爬,縱身跳入院外的草叢,任由荊棘劃破手臂,只知道往萬獸林的方向跑——她不能被抓,更不能讓他知道她回了宮,否則不僅是她,連哥哥都會陷入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