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第一場雪落下時，陳硯秋正在藥圃里為新收的紫丹參覆土。檐角銅鈴突然發出金石相擊的銳鳴，震得他指尖一顫，手中的竹鏟竟被無形劍氣削成兩段。

“好強的劍意...“石磊抱著小藥從柴房沖出來，懷中女嬰的襁褓無風自動，露出脖頸間若隱若現的靛藍紋路。遠處云霧山巔炸開一團血霧，三柄染血的青銅劍正絞碎漫天飛雪，所過之處連月光都凝成冰晶墜落。

“護住孩子們！“陳硯秋將藥簍往石磊懷里一塞，腰間竹笛已滑入掌心。這竹笛是師父遺物，當年采藥時在老竹根里剖出來的，此刻卻泛著溫潤的青玉光澤——那是千年血參才有的光暈。

山路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二十七個灰袍修士呈北斗陣型踏雪而來，為首者額間嵌著菱形玉片，正是當年被廢去修為的長老。他掌心托著個青銅鼎，鼎中翻滾的黑水里浮著七十二顆人頭，正是前日失蹤的獵戶。

“陳硯秋，別來無恙？“長老的聲音帶著金屬顫音，“百年前黑風寨的蠱母被你徒弟用精血鎮壓，如今我用活人煉藥，倒要看看你這'以善養蠱'的鬼話能護多久！“

話音未落，鼎中黑水突然化作巨龍騰空。陳硯秋笛聲驟起，藥圃里的七葉蓮竟脫離藤蔓，三十六片葉子組成蓮花座將村民護住。他這才驚覺，這株陪伴自己三十年的藥草，竟已修成靈根。

“先生小心！“石磊抱著小藥縱身擋在陳硯秋身前，后背瞬間被劍氣劃出三道血痕。他懷中的女嬰突然睜開眼睛，瞳孔里流轉著與七葉蓮相同的金光，鼎中黑水竟在半空凝固。

“原來是血脈共鳴...“長老盯著小藥脖頸間的紋路，突然祭起青銅劍，“只要取這丫頭心頭血，我便能突破元嬰期！“

陳硯秋的笛聲戛然而止。他終于看清長老身后懸浮的丹爐，那是用周明的墓碑熔鑄而成，鼎身上還留著未被磨去的“善“字。藥圃里百年人參突然破土而出，在陳硯秋身前結成藤蔓牢籠，卻被長老隨手揮出的劍氣斬成齏粉。

“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大道？“長老指尖凝出三寸劍芒，“不是守著藥廬當個泥腿子，而是...“

話音未落，一道青光自云層中劈落。林墨的身影裹挾著漫天劍意砸在長老面前，他胸前的宗門玉佩已碎成齏粉：“前輩快走！這是元嬰期修士的...啊！“

林墨的慘叫聲戛然而止。長老指尖凝聚的劍芒穿透他的胸膛，在雪地上拖出丈許血痕。陳硯秋終于看清長老眼中跳動的元嬰真火——他竟在短短三年間修成元嬰，這背后不知吞噬了多少無辜生靈。

“筑基、金丹、元嬰...“陳硯秋握緊竹笛，指尖沁出的血珠落在笛孔，“我連煉氣期都沒突破，卻要護著這山里的人...“

長老突然怪笑起來：“你以為那些村民真把你當神仙？他們只不過需要個免費的郎中！“他抬手一揮，陳硯秋的藥廬瞬間被劍氣削平，檐角銅鈴滾落在雪地里，發出最后的清響。

李寡婦抱著柱子從廢墟里爬出，孩子的胳膊被碎石砸得血肉模糊：“陳先生...柱子他...“

陳硯秋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憤怒，這憤怒化作熱浪沖破丹田，竟將竹笛吹出了龍吟之音。藥圃里所有藥材同時開花，花香化作實質屏障擋住長老的劍。

“原來如此...“長老看著陳硯秋周身若隱若現的金色紋路，“你師父當年竟是用《百草經》替你筑基，難怪能以凡人之軀活到百歲...“

陳硯秋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終于明白，這三十年的平凡歲月，其實是師父用《百草經》為他鑄就的道基。此刻生死關頭，他體內突然涌起三十年前師父臨終前注入的靈力，如江河決堤般沖破經脈。

“石磊，帶村民往東南走！“陳硯秋將小藥塞進石磊懷里，“記住，善惡如藥，相生相克！“

他縱身躍向山巔，七葉蓮化作青蓮臺托住身形。長老的元嬰真火在云層中若隱若現，陳硯秋卻將竹笛橫在唇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御敵，笛聲里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然。

“這是《百草經》最后一篇...“他的聲音隨著笛音飄散，“以身為藥引，以命渡蒼生！“

七葉蓮突然綻放出萬丈金光，將整個云霧山籠罩其中。陳硯秋感到渾身骨骼發出爆響，經脈里流淌的不再是靈力，而是無數細小的藥香精靈。他看見山腳下的村民們突然站起，每個人身上都浮現出藥材虛影：王二柱是厚樸，李寡婦是忍冬，連柱子懷里的桂花糕都化作了羅漢果。

“原來師父說的大道...“陳硯秋望著自己逐漸透明的雙手，“就是把人間煙火煉成丹藥，用生生不息對抗天地不仁。“

長老的元嬰真火在金光中發出凄厲慘叫。他終于看清，陳硯秋根本不是修仙者，而是將整個云霧山化作了人形藥爐。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陳硯秋的身影已與七葉蓮融為一體，而長老的元嬰被鎮壓在當年周明的墓碑之下。

三年后，石磊帶著小藥回到重建的藥廬。少女如今已能辨識百種草藥，卻總愛蹲在七葉蓮旁，看葉片上凝結的晨露化作細小的人形。

“師父說，陳先生化作了藥香。“石磊將新采的雪蓮花放進石臼，“可我總覺得，他就在我們身邊。“

小藥忽然指著遠處的山徑：“石大哥快看！有位白胡子老爺爺在采藥！“

石磊抬頭望去，只見云霧深處，一位背著竹簍的老者正彎腰采摘什么。山風拂過，檐角的銅鈴突然響起，那聲音溫溫軟軟的，像極了歲月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