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山比周昊想象的更高，云霧像白色的綢緞纏在半山腰，石階從山腳一直鋪到云端，走在上面能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清香

后來他才知道，這是靈氣濃郁的緣故。

王執事沒帶他走正門，而是繞到后山一處偏僻的角門，交給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修士。

“劉管事，這是新收的雜役，四靈根，你看著安排吧。”

王執事語氣平淡，仿佛在交代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

劉管事瞥了周昊一眼，鼻孔里哼出一聲：

“又是個墊底的料。跟我來。”

周昊跟著他穿過幾條堆滿雜物的巷子，來到一處簡陋的院落。

院墻是用黃泥糊的，比青牛鎮他家的墻還矮，院里擠滿了穿著灰色粗布麻衣的少年，足有幾十個，都在埋頭干活

有的劈柴，有的挑水，有的在石臼里搗著不知名的草藥，個個面黃肌瘦，眼神麻木。

“這是青竹院，雜役弟子最末等的住處。”

劉管事指了指墻角一個空著的草垛，“以后你就睡那。規矩都懂？干活換月例，月例換辟谷丹，偷懶或缺貨，自己滾下山。”

周昊點點頭，沒說話。

他看得出來，在這里，沉默比辯解更有用。

劉管事走后，幾個雜役湊了過來，為首的是個高壯少年，臉上有塊刀疤，眼神不善：

“新來的？叫啥？”

“周昊。”

“周昊？”

刀疤臉嗤笑一聲，“聽著就像個短命的。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不？”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叫趙虎，青竹院的頭。以后每月的月例，分我三成，保你少挨揍。”

周圍的雜役哄笑起來，眼神里帶著看好戲的意味。

周昊握緊了藏在袖中的石頭，那是他從山里帶出來的唯一“武器”。

他緩緩搖頭：“我沒有多余的月例。”

趙虎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不給面子？”他猛地一拳砸向周昊的胸口。

周昊早有防備，側身躲過，同時抬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借著趙虎前沖的力道，猛地一擰。

“啊！”

趙虎痛呼一聲，沒想到這個黑瘦少年動作這么快。

周圍的笑聲戛然而止。

周昊沒下死手，只是甩開他的胳膊，后退一步：

“我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

趙虎捂著發麻的手腕，又驚又怒：

“好小子，有種！給我等著！”

他撂下一句狠話，帶著人悻悻地走了。

旁邊一個干瘦的少年湊過來，小聲道：

“你咋敢惹他？趙虎表哥是外門弟子，煉氣一層呢。”

周昊看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

“我叫孫二。”

少年指了指石臼里的草藥，“這是‘凝氣草’，搗成汁摻進水里，能幫著感應靈氣。不過雜役只能用最低等的，藥效差得很。”

周昊心里一動：

“這些活，和修煉有關？”

“算是吧。”

孫二嘆了口氣，“劈的柴要送煉丹房，挑的水是靈泉，搗的草藥給外門弟子練手……咱們就像地里的草，給他們當養料。”

周昊沒再說話，默默走到草垛邊坐下。

他摸出懷里的《青冥訣》，借著院角的微光快速翻閱。

孫二說的“凝氣草”，冊子上提過，是最低階的輔材，而玄霄門給雜役的“月例”，恐怕連最次的辟谷丹都不夠。

“看來，得自己想辦法了。”

他把冊子藏好，目光落在院外那片被劃為“禁地”的竹林

那里靈氣似乎更濃些，偶爾能看到外門弟子進去打坐。

接下來的幾天，周昊一邊埋頭干活，一邊偷偷觀察。

他發現雜役們的“月例”確實少得可憐，大半人都得靠偷偷摸摸采些靈草換額外的資源，而趙虎仗著表哥的勢，壟斷了靠近竹林邊緣的幾處“靈點”。

這天夜里，周昊趁著眾人熟睡，悄悄溜出了青竹院。

他記得孫二說過，竹林深處有種“夜明苔”，能在夜里發光，雖然不是什么寶貝，但外門弟子偶爾會收來做符箓。

月光透過竹葉灑下斑駁的影子，周昊屏住呼吸，像在山里打獵時一樣，腳步輕盈地穿梭在竹林里。

他的目標不是夜明苔，而是想試試，在這里能不能感應到《青冥訣》里說的“靈氣”。

走到竹林深處，他找了棵老竹坐下，按照冊子上的法門，再次嘗試凝神感應。

起初依舊是一片空茫，但就在他快要放棄時，胸口的殘玉突然微微發熱。

緊接著，他仿佛聽到無數細微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涌來，那是一種看不見的“氣”，像螢火蟲一樣，繞著他的身體打轉。

“這就是……靈氣？”

周昊又驚又喜，連忙引導這些靈氣往體內走。

可四靈根的弊端立刻顯現出來，靈氣剛入經脈就亂成一團，像調皮的野狗四處沖撞，疼得他額頭冒汗。

“別急，慢慢來。”

他想起冊子上的警示，強行穩住心神，一點點用意念梳理。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縷微弱的靈氣順著經脈，匯入了丹田。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誰在那？”

周昊猛地睜眼，只見兩個外門弟子舉著火把走來，為首的正是趙虎的表哥，趙強。

“是你？青竹院的雜役？”

趙強認出了他，臉色一沉，“敢闖禁地？找死！”

周昊心頭一緊，剛要起身，趙強已經一拳打來。

煉氣一層的力道比趙虎強了十倍，帶著淡淡的靈氣波動，直逼他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周昊猛地側身，同時抓起身邊一塊石頭，狠狠砸向趙強的膝蓋。

“砰！”

趙強沒料到他敢還手，吃痛之下踉蹌了一下。

另一個外門弟子正要上前，周昊卻借著這個空檔，轉身鉆進了竹林深處，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黑暗里。

“廢物！給我追！”

趙強怒吼著，卻沒敢追太深，竹林深處有護山大陣的邊緣，低階弟子擅自闖入容易觸發禁制。

周昊一路狂奔，直到確認甩掉對方，才癱在一棵樹下喘氣。

他摸了摸胸口的殘玉，那里的熱度還沒散去。

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是殘玉幫他“看清”了靈氣的流動，甚至預判了趙強的動作。

“原來你不只是能保命……”

周昊握緊殘玉，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雜役的日子很苦，宗門的規則很殘酷，但他已經抓住了第一縷微光。

回到青竹院時，天快亮了。

孫二縮在草垛里，看到他回來，松了口氣：

“你去哪了？趙虎剛才帶人找你，說要……”

話沒說完，趙虎就帶著幾個人沖了進來，手里還拿著藤條：

“周昊！你昨晚是不是闖禁地了？我表哥都告訴我了！”

周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經過昨夜的靈氣洗禮，他的眼神比之前更亮了些。

“是又怎么樣？”

趙虎被他的氣勢唬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

“給我打！打到他認慫為止！”

幾個雜役圍了上來，周昊卻突然笑了。

他想起山洞里的枯骨，想起洪水里的掙扎，想起昨夜那縷匯入丹田的靈氣。

在這人吃人的地方，退讓只會死得更快。

他攥緊拳頭，迎著藤條沖了上去。

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只能被動挨打的獵戶少年，他是周昊，一個要在這仙途上，硬生生殺出一條路的雜役弟子。

青竹院的清晨，很快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悶響和痛呼。